莫 默

引子

灘頭古鎮(zhèn)流傳著一個傳說: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失戀后在家里開的壽衣店里扎紙人。有一天,她回憶起了曾經(jīng)的美好,黯然神傷,淚流滿面,視線模糊的一剎那,不小心刺破了手,一滴血珠浸入了紙人中。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那個充滿怨氣的紙人從黑乎乎的店子里走出來,走進(jìn)黑乎乎的夜里,消失在黑乎乎的路的盡頭……

一、殺死了他

晚自習(xí)的下課鈴聲終于響了起來,安靜的校園像是被燒開了的火鍋一般沸騰起來,人像螞蟻搬家向?qū)嬍覔砣?燈火通明的教室漸次熄了燈,而寢室的燈卻很快全都亮了起來,有人在寢室的頂樓上敲著臉盆大聲歌唱,發(fā)泄著一天的勞累,但很快就被人用石頭砸了下來,因為唱得實在太難聽了,能讓每一個聽到的人都想狠狠地揍他一頓。

悶熱的天氣,狂躁的情緒,使整個校園充滿了暗流涌動般的不安。

陳小坤悄悄地往口袋里塞了一張試卷,他故意在班上的各個寢室四處和人攀談,然后悄悄地溜了出來,走向班主任的房間。

由于班主任是新來的年輕教師,所以學(xué)校分給他一間比較偏僻的單間,平常就少有人來,此時更是不見一個人影。

陳小坤敲門前朝四周看了幾眼,確信沒人后才輕輕地叩響了門。

班主任穿著拖鞋過來開了門,陳小坤滿臉堆笑:“老師,我有個題目沒搞明白……”

班主任很高興地說道:“進(jìn)來吧,最近你學(xué)習(xí)很努力呀,照這樣下去,成績提高是必然的事情,說吧,是哪道題目?”

陳小坤順手關(guān)了門,然后把試卷攤開在桌子上,指著一個古文題目說:“就這道?！彼氖忠呀?jīng)塞進(jìn)了褲兜里,里面藏著一把錘子。

班主任俯身去看題目,就在他低頭的那一瞬間,陳小坤突然抽出錘子,猛地砸向他的頸部。班主任悶哼一聲,像是一根軟掉了的面條一般倒在地上。陳小坤探了探他的鼻息,確信他沒有呼吸之后才不慌不忙地收起試卷,鎖上門,飛快地跑回寢室。

熄燈鈴聲響了起來,一切就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般。明天,誰會發(fā)現(xiàn)那具尸體?

二、他變成了一個紙人

所有人都睡熟了,整個世界都在安睡。

陳小坤悄悄地下了床,他用袋子裝了他殺人時用的錘子和手套,剛才沒來得及處理,現(xiàn)在他得處理掉它們,將它們?nèi)拥眠h(yuǎn)遠(yuǎn)的。

陳小坤穿過學(xué)校的后門,走向了崎嶇的山路,他開始想把它們埋在學(xué)校的后山上,但覺得不保險,于是他走向離學(xué)校有三、四里路的水庫。

殺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難的是怎么處理尸體和兇器。

月亮很白,星星的光芒全部被遮蓋住了,遠(yuǎn)處的稻田里傳來一只倒霉的青蛙的哀鳴,它正在被蛇慢慢地吞食。

陳小坤感到害怕,不由得加快了腳步,靜謐的田野里響起他急促的腳步聲:嚓,嚓嚓。

要到達(dá)水庫得穿過一片樹林,黑乎乎的樹影疊起來,像是藏著看不見的恐懼。

陳小坤咬咬牙,小跑著進(jìn)了樹林。

月亮鉆進(jìn)了云層,光線頓時暗了下來。樹影消失了,更沉重的黑暗朝陳小坤撲了過來。

林子里像是有人在竊笑:嘻嘻。

陳小坤的心里一驚,朝聲音的出處望去,卻是一座新墳。

起風(fēng)了,樹開始搖晃起來,發(fā)出“嗚嗚”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悲切地哭泣。一張白色的紙錢悠悠地飛起來,落到了陳小坤的面前,躺在他的腳下。

陳小坤像根彈簧一般跳了起來,他退后幾步,緊張地四處張望,沒有人,聲音也消失了,月亮重新鉆出了云層,大地鍍了一層白色。

陳小坤猛地向前沖去,氣流帶起了那張紙錢,跟著向前飄了過去,如影隨形。

終于來到了水庫邊上,陳小坤將錘子和手套一一扔進(jìn)了水庫的中央。除了魚蝦會發(fā)現(xiàn)它們,人是很難發(fā)現(xiàn)的,就算被打魚的人偶爾發(fā)現(xiàn)也會毫不在意地丟掉,誰會聯(lián)想到這把錘子曾經(jīng)殺死過一個人?

也許是受到錘子墜入水中的聲音驚嚇的緣故,蟲子們的叫聲已經(jīng)停歇了,它們匍匐在某個暗處,盯著陳小坤疲憊的背影。

陳小坤長舒了一口氣,這時,一個聲音在他腳底下悶悶地響起,像是來自很深的地底下,含混不清。

“你累了嗎?”

陳小坤像是踩到滾燙的鐵砂一樣驚恐地跳了起來,他低頭看著腳下,什么東西都沒有,再看四周,也沒有。

“我在天上。”

陳小坤仰頭看去,只見一個紙人直挺挺地飄在空中,黑乎乎的,然后它慢慢地墜落下來,慢慢地,陳小坤看清楚了,紙人的身體上長著和班主任一模一樣的臉……

陳小坤拔腳就跑,身后的紙人似乎是摔倒在地上,發(fā)出“嚓嚓”的聲音,又似乎在痛苦地呻吟著。

陳小坤不敢回頭,一直向前跑……

當(dāng)他醒來的時候,他的腳還在床上蹬著,像是停不下來的車輪。

放在床下面的錘子和手套已經(jīng)不見了,他不確定是不是被他扔進(jìn)了水庫,因為,他想不起來這究竟是現(xiàn)實還是一個夢。

三、他活了過來

陳小坤再沒有睡著,起床鈴聲一響,他就昏頭昏腦地起了床,整個校園籠罩在稀薄的晨霧中,遠(yuǎn)近都看得不大真切。

陳小坤圍著操場的跑道慢跑,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使他的心突然懸了起來。

他揉揉眼睛,慢慢地向那個人靠近,他慢慢地看清楚了那個人的衣服、褲子和鞋子,沒錯,他就是班主任。

他不是被我一錘子砸死了么?怎么可能!

難道,他沒有死?又或者,他真的變成了一個紙人。

陳小坤仔細(xì)地盯著那人瘦弱的背影,衣服顯得有點寬大,就像是套在幾根棍子上一般,陳小坤馬上聯(lián)想到了夢中的那個紙人:它就是用幾根棍子扎起來的。

陳小坤一咬牙,超過了他,偏頭看了過去,沒錯,是班主任,他正低著頭慢慢地跑,很專注,似乎沒有注意到他。但是陳小坤卻分明感覺到他的身上散發(fā)著一種紙灰的味道。

陳小坤的腿一軟,差點摔倒在跑道上,班主任卻對他視而不見,徑直向前跑去,重新被霧裹了起來。

陳小坤坐在跑道旁的一塊小石頭上,卻沒有看見班主任再跑過來,他就像風(fēng)一般消失了。

做完早操回到教室,陳小坤已經(jīng)魂不守舍了,這時,他看到班主任的臉在玻璃上一閃而過。

陳小坤顫抖了一下。

同桌張小強(qiáng)問道:“你怎么啦?”

“我剛才看到班主任……”陳小坤緊張地說道,他怕說漏嘴,沒繼續(xù)往下說。

“哦?！睆埿?qiáng)一邊把武俠小說推進(jìn)課桌里一邊四處張望,“沒有啊。”

“那可能是我眼花了?！?/p>

這時,語文課代表站起來說道:“請各組組長把作文本收上來,我要去交給班主任了?！?/p>

陳小坤的心猛地跳了起來,他的手一抖,作文本掉到了地上。幸好沒有人注意他這個異常的舉動,他不動聲色地?fù)炱饋?交給了小組長。

語文課代表端著厚厚一疊作業(yè)本走了出去,她會不會發(fā)現(xiàn)班主任的尸體呢?

接下來是他最難熬的時候了,他期待又焦慮著,他的大腦在飛快地運轉(zhuǎn)著,尋找著殺人時可能的破綻。幸好,一切都天衣無縫。

除了那個令人不安的夢和跑道上的古怪人影。

語文課代表很快就回來了,她同時捎回來了一個消息:請班長、副班長和學(xué)習(xí)委員去班主任房間一趟。

陳小坤的身體霎時軟了下來。

原來,班主任真的沒有死。

陳小坤感到困惑的是:班主任明明知道昨天晚上是我敲了他一錘子,想置他于死地,可他為什么不來找我呢?

難道他想讓這件事成為一個誰也不知道的秘密?

四、他一直在跟著我

陳小坤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像是一個有恐高癥的人飄浮在高空的云彩之上,思維如同死水一般堵塞了。

吃了晚飯,張小強(qiáng)還有劉堅兵把他拉扯著往后山走,說是一起去水庫游泳,陳小坤本來不想去,可后來突然想去看看自己扔在水庫的錘子,也許能找到。

他想,如果能找到那把錘子,說明自己昨天晚上那不是一個夢,而是真實的,那么,班主任也已經(jīng)不是一個活人了,而是一個紙人。

聽老一輩的人說,紙人怕水,沾水紙就濕了,最后會爛掉;也怕火,一燒就沒了。因此陳小坤想,去水庫游泳,應(yīng)該沒多大的事,而且也不想讓其他人看出他有心事。

三個人走在路上,說說笑笑。

張小強(qiáng)說:“最近和你家的林小玲怎么樣呀?”林小玲是他們的同班同學(xué),也是陳小坤的女朋友。

劉堅兵賊笑起來:“班主任最近盯得很緊哦,你們可要小心點?！?/p>

陳小坤不露聲色地說:“別擔(dān)心,都是潛伏在國軍眼皮子底下的老地下黨員了,反偵察能力可不是蓋的?！?/p>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到了水庫,三人脫了衣服褲子,光溜溜地下了水,這比洗澡堂可舒服多了。三人水性都很好,于是相約一起游到對岸去,然后再游回來,看誰游得快。

陳小坤估摸了一下昨天晚上扔錘子的路線和地點,于是挪動了一下位置,然后向?qū)Π队稳ァ?/p>

三人像是三條黑白相間的大魚在水中沉浮,陳小坤到了事先估算的那個位置,猛吸了一口氣,然后扎向水底。

水庫是由山里的泉水匯集而成,沒有受過污染,非常清澈,水底的鵝卵石顆顆可見,偶爾有驚慌失措的魚從卵石上竄過去。

那把錘子靜靜地躺在水底,陳小坤將它撈了起來,然后繼續(xù)向前游,到了一處長水草的地方,他又將錘子丟了下去。這樣就沒人會發(fā)現(xiàn)那把錘子了。

但是,這也說明昨晚的一切真的不是一個夢。

陳小坤心里一緊,差點抽筋,好在他水性不錯,馬上調(diào)整了過來,游到對岸時,張小強(qiáng)兩人已經(jīng)往回游了。

陳小坤朝對岸看了過去,一個人影鬼魅般一晃而過。

像是班主任。

陳小坤不敢一個人呆著,馬上跟著游了過去?？斓桨稌r,他看到班主任突然出現(xiàn)在水庫大壩上。

微風(fēng)吹來,班主任的衣服包裹著他瘦弱的身體,顯得空蕩蕩的,發(fā)出“呼啦”的聲音。

陳小坤馬上意識到了:原來,他一直在跟著我。

班主任把他們的衣服抱了起來,他對水似乎保持著一種警惕,抱了衣服之后他往后退了幾步,離水遠(yuǎn)遠(yuǎn)的,面無表情。

陳小坤馬上想了起來──紙人非常怕水。

三人不禁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在水里呆著不動,久了就感覺有點涼,張小強(qiáng)撐不住了,厚著臉皮說道:“老師,我們錯了,你把衣服還給我們吧,我們回去保證寫五千字的檢討?！?/p>

班主任搖搖頭,不為所動。

劉堅兵哀求道:“老師,求你把衣服還給我們吧,我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身體有點涼了,我怕我會感冒?！?/p>

班主任冷笑了起來。

陳小坤覺得此時的班主任特別的冷酷,沒有一絲情感,而在以前,他是一個好班主任,一個護(hù)犢子的班主任。

可昨天晚上自從他變成一個紙人之后他就變了,毫無疑問,紙人是沒有情感的。

陳小坤斷定哀求是沒有用的,決定孤注一擲,他在水里摸起一個農(nóng)民噴灑農(nóng)藥后廢棄的瓢,舀了滿滿一瓢水,突然向班主任猛潑了過去。

班主任的臉色變了,就像是紙人用的綠紙一般的綠,驚慌失措地躲避著陳小坤潑來的水,竟然仰面跌了一跤,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用他們的衣服蒙住了身子,才避免沾到水。

陳小坤還想潑第二瓢,班主任卻已經(jīng)飛快地跑了。

張小強(qiáng)和劉堅兵看到班主任狼狽的樣子不由得笑出聲來,笑過之后卻發(fā)愁了,三個光溜溜的人,怎么回學(xué)校呢?

后來三人冒險跑到水庫邊上摘了幾片野芋頭的葉子,寬大如荷葉,一片遮住小腹,一片遮住屁股,狼狽不堪地向?qū)W校走去,他們祈禱著不要碰上女同學(xué),但愿能碰到班上的死黨。

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幾個女同學(xué)從對面走了過來,眼看就要穿過樹林了,三人慌忙躲進(jìn)了一旁的灌木叢中。雖然躲過了女同學(xué),卻被灌木刺得傷痕累累,還被蚊子叮咬了好幾個大包。估計那蚊子樂得直蹦,好久沒喝得這么痛快了,今天算是打了一次牙祭。

后來終于在樹林的一端扯開了喉嚨喊操場上的一個同學(xué),直到他忍著笑拿來衣服后才算是解了圍。

張小強(qiáng)嘀咕著說:“他的心太狠了,早死早超生?！?/p>

劉堅兵說:“我看他已經(jīng)死了,拿走我們衣服的只是他的尸體。”

陳小坤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決定晚上再去班主任的房間里看一下。

五、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晚上,陳小坤再一次偷偷摸摸地來到班主任的房間,這一次,他帶了兩個打火機(jī),兩包火柴,還有一根蠟燭和一把削鉛筆的小刀。

班主任房間里的燈早已經(jīng)滅了,他輕推了下門,居然沒鎖,于是他小心地閃了進(jìn)去,然后“咔噠”一聲,打火機(jī)的火苗“呼”地躥了上來,差點燒掉了他的眉毛。

房間有一股濃烈的紙灰的味道。外間沒有人,床上的毯子是攤開的,微微地拱著。

陳小坤走近床鋪,首先低頭看了一下床底,這是房間里惟一能藏住人的地方。床底下只有幾雙鞋子,沒有其他東西,然后他慢慢地掀開了那床毯子……

打火機(jī)燃燒得太久,火苗把打火輪烤得滾燙,在他掀開毯子的一剎那,他忍受不住火苗的燒灼,按著打火機(jī)的手松了開來,火光滅了,房子里陷入一片令人恐懼、窒息的黑暗中。

他覺得這不是一個巧合,在毯子下面躺著的一定是班主任,一定是那個古怪的紙人!

紙人怕火,所以它把打火機(jī)的火苗吹滅了。

陳小坤摸出另外一個打火機(jī),連續(xù)“咔噠”了幾下,都沒有打燃,他的手顫抖得很厲害。

一個聲音在房間里幽幽地響了起來:“別咔噠打火機(jī)了,我怕火。”

陳小坤壓抑地叫出聲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告訴你一個秘密──掀開毯子,你就能知道我是誰了?！?/p>

陳小坤鼓足勇氣,猛地站起來掀開了毯子,借著外面幽暗的光,他看到毯子下面躺著一個花花綠綠的紙人,就跟昨天晚上見到的紙人一模一樣。

“我知道你為什么殺我,我不怪你,那天晚上,我不該一時沖動,我對不起你和林小玲。但是,我想求你一件事。”

陳小坤突然掉下了眼淚。是的,那天晚上,林小玲突然在一個偏僻的地方哭著對他說,她被班主任強(qiáng)奸了。陳小坤怒火萬丈,自那一刻起,他就有了殺機(jī),然后制定計劃,但他沒有對林小玲透露半點消息,他怕連累了她。昨天晚上等到了時機(jī),于是他下手了?？墒?當(dāng)班主任承認(rèn)自己的錯誤的時候,他的心也開始軟了。

“你說吧?！?/p>

“你聽說過紙人的故事嗎,有一個女孩,她失戀了……”

“我知道,每一個灘頭古鎮(zhèn)的人都知道。”

“我開始不相信,現(xiàn)在我相信了,我被你殺死之后,我只有悔恨和不舍,悔恨自己曾經(jīng)做錯的事情,又舍不得你們這些可愛的孩子。所以,我也變成了一個紙人。我不會再追究你的責(zé)任,我只要你替我保守這個秘密,這樣,你殺人的事情不會暴露,而我的身份也不會被其他人知道。你能做到嗎?”

“我能,我一定能。”陳小坤激動起來。

“你出去吧,我很累,我需要休息。”

陳小坤抓起掉在地上的打火機(jī),急忙退出了房間,他沒命地向?qū)嬍遗苋?一直到了床上躺下了,他的心還在劇烈地跳動。

他覺得這一切就是一個夢。

這個故事到這里就得暫時告一段落了。但我們還得接著往下看。

六、多了一具尸體

讓我們回過頭來繼續(xù)引子里的那個故事:

紙人在黑暗中走著,輕飄飄地,就像是風(fēng)在抬著她走一般。

最后她飄到了男孩屋門前的樹梢上,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屋子里熟睡的男孩。

過了一會兒,有幾個男孩過來了,敲著男孩的窗戶,小聲地喊道:“祝小城,快起來……”

祝小城睡眼朦朧地開了門,問:“什么事?”

有個男孩興奮地答道:“我們村有人偷偷在雙江放藥,一起去撈魚吧?！狈潘幨菫E捕的一種手段,非常有效。

祝小城頓時睡意全無,馬上拿起魚網(wǎng)和簍子就出了門。

紙人悄無聲息地跟在他們后面,誰也沒有察覺到她。

幾個人到了目的地,于是就開始在江里面撈魚,祝小城手氣不錯,撈了好幾條巴掌大的魚。

在江的拐彎處有一個深潭,祝小城知道潭是藏大魚的地方,其他的伙伴正在其他地方搜索而忽略了這個水潭,于是他滿懷歡喜地向潭邊走去。

這時,紙人輕輕地將他往水里一推,祝小城瞬間失去了重心,一頭栽進(jìn)了水潭中。但他水性不錯,很快就調(diào)整過來,這時,紙人跳下了水潭,和他緊緊地抱在一起,祝小城無法動彈,漸漸地沉了下去……

等到其他伙伴趕過來的時候,祝小城已經(jīng)完全沉入了潭底,只有一些濕透了的紙張浮了上來,他們驚恐地叫喊著,完全不知所措。

祝小城第二天就被埋了,由于他家就在四中附近,所以他就被埋在四中的后山上。

紙人的故事不知道從誰的口里傳了出來,經(jīng)過添油加醋,越發(fā)神乎其神。

祝小城被埋了幾個月后的一天,一個風(fēng)水先生來到了村里,路過祝小城家前,對他的父母說道:“你家黑氣繚繞不散,非常不祥,”然后他掐指一算,說道,“你兒子前不久溺水身亡,而你們卻太過鹵莽,胡亂選了墳地,所以他的怨氣一直沒有消散,遲遲不肯投胎?！?/p>

祝小城的父母緊張地問道:“那該怎么辦?”

“燒紙人,移墳地,我給你們選一塊風(fēng)水寶地,這樣保證化掉你兒子的怨氣,黑云變祥云。”

祝小城的父母唯唯諾諾道:“多謝先生?！庇谑莻渖先г蠖Y,風(fēng)水先生收了,選了一塊風(fēng)水寶地,擇日移墳。

到了移墳的那天,先是在祝小城墳前放了一掛鞭炮,然后挖開了墳,那口未上漆的薄板棺材赫然顯露,仔細(xì)一看,木板上竟有被鋤頭挖砸過的痕跡。

祝小城的父母覺得有些蹊蹺,于是,再仔細(xì)看,這一看更是嚇得不得了,連釘材的釘子都有被撬過的痕跡!

他們覺得不對勁兒,飛快地報了警,而那個風(fēng)水先生,早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所長李大為和法醫(yī)老王帶著同事來到了現(xiàn)場,路上老王聽了祝小城父母對風(fēng)水先生相貌的描述,怒道:“又是他!我們之前已經(jīng)抓過他一回了。什么黑云籠罩!都是騙人的鬼話!你們千萬別信他,他其實就是灘頭人,專門做這些虧心事。他專門打聽各個地方的橫死之人,等到摸清楚了情況,就會扮作風(fēng)水先生假裝路過,然后用黑云籠罩來嚇唬別人,另選墳地,大賺虧心錢?！?/p>

李大為吩咐屬下開了棺,然后說道:“這次他倒是陰差陽錯,做了一件好事,老王你看?！?/p>

老王向棺材里看去──棺材里有兩具尸體!

上面的那具剛剛腐爛的尸體祝小城的父母完全不認(rèn)識,而躺在下面的他兒子的尸體,已經(jīng)嚴(yán)重腐爛了,散發(fā)出陣陣惡臭。

“所長,別人都說我兒子是被一個紙人殺死的,是不是假的啊?”

李大為從來就不信鬼神,說道:“老王,你把他兒子的尸體也檢查下。”

老王戴了口罩,開始切取標(biāo)本。

李大為皺起了眉頭,這具多出來的尸體是誰呢?

七、真相大白

多出的尸體很快就弄清楚了身份,是四中某班的班主任,系被人用鈍物敲擊頸部死亡。

當(dāng)李大為在校長的帶領(lǐng)下來到某班時,“紙人”正在上課。

校長說道:“你們會不會弄錯了,你看他不正在好好地上課么,怎么可能死了呢?”

李大為要求紙人去派出所配合調(diào)查,紙人卻仿佛沒有聽到一般,繼續(xù)講他的課,兩個警察上去推他,他死死地抓住講臺不肯松手。

陳小坤這時仿佛意識到了什么,他看到紙人的眼眶里噙滿了淚水。

陳小坤站了起來,說道:“我知道誰是殺害班主任的兇手。”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他,陳小坤說:“是我?！?/p>

紙人停止了掙扎,他順從地跟著警察去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里,陳小坤痛快地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實,而紙人也揭開了全部謎底。

紙人其實是一個大活人,他是班主任的弟弟,叫李小凡,班主任叫李大凡,兩人是雙胞胎兄弟。

陳小坤殺死班主任的那天晚上,李小凡也恰好來學(xué)校找李大凡借錢。他在縣城賭博,欠了一屁股債,想借錢做路費,然后逃之夭夭。

李小凡以前偷偷地來過學(xué)校,第一次來的那天晚上,李大凡有個朋友過生日,他出去和朋友一起喝酒,李小凡于是就留在了李大凡的房間里等他回來。后來,林小玲過來請教李大凡一個古文題目,李小凡將門鎖了,強(qiáng)奸了林小玲。

林小玲當(dāng)然無法分辨這對雙胞胎兄弟,她以為是班主任李大凡強(qiáng)奸了她,于是告訴給了陳小坤。陳小坤火冒三丈,他沖動地殺死了李大凡。離開房間之后,李小凡來了。他叫了很久的門都不見李大凡來開門,于是就把門弄開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李大凡的尸體。

開始他想要報警,可是,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使他放棄了報警。

他想借李大凡的身份生活在這個世界上,而那個賭博成性的李小凡,從此將從世界上消失。

他們是雙胞胎兄弟,沒有人會分辨得出來,而一個無藥可救的賭徒的消失,并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也許人們都以為他為了逃避賭債跑到天涯海角去了,到時他再從外地打幾個電話寄點錢到家,使父母和其他人都不起任何疑心。

而且,如果當(dāng)時不是因為家里窮只能供一個人上大學(xué),他又怎么會放棄上大學(xué)的機(jī)會,他的哥哥又怎么可能會有今天?如果當(dāng)初他上了大學(xué),也許現(xiàn)在他和哥哥的身份就會調(diào)過來了。好在以他的水平教個中學(xué)也勉強(qiáng)能應(yīng)付。

于是他背起了李大凡的尸體前往后山,他開始想在山里挖個坑埋了,后來想到可能會被狼聞到氣味找出來,于是就把目光投向了山中的那座新墳。

他覺得,這絕對是一個保險的地方。

他覺得整個事情惟一的破綻就是兇手,兇手不知道他的秘密,但他必須要讓兇手不得向其他人透露李大凡被殺的消息,于是他聯(lián)想到紙人的故事,他要讓兇手相信他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紙人。他斷定兇手一定會接受這個交易,畢竟,殺人是要償命的。而如果既殺了人,又不用償命,只需要保守一個秘密,何樂而不為呢。

于是他把紙人放在毯子下,耐心地等待陳小坤再次找上門來,他躲在老式床的頂端的木架子上,由于有蚊帳的掩護(hù),陳小坤在黑暗中并沒有注意到。

陳小坤果然沒有任何懷疑。

可人算不如天算,居然冒出來一個騙錢的風(fēng)水先生,壞了他的如意算盤。

陳小坤嗚嗚地哭了起來:“老師,我錯了,我對不起你,我冤枉了你……”

尾聲

經(jīng)過老王的鑒定,祝小城系溺水死亡,腳趾甲中有大量水草纖維,根據(jù)化驗結(jié)果具體推斷如下:祝小城一腳踩空,跌入深潭,慌亂中被水草纏住了腳,于是溺水死亡。

至于所謂的紙人殺人一說,只是無稽之談而已。

選自《新懸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