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到后來發(fā)生的事,打死我也不會進那次縣城。如果能預知后來發(fā)生的事,打死我也不會跟姜浩去那個仙客來歌廳。后來,我才想明白,一些事也怨不得我去不去,毀就毀在我這張破嘴上,我嘴貧,喜歡瞎嚷嚷,滿嘴跑火車。出了那事以后,我就不怨村主任劉堂罵我,說,張郎啊張郎,你的嘴不是個嘴,是糞坑,里面是尿,是大糞。以前,劉堂罵我,我也罵他的,罵他是一只烏鴉,他好吃,誰家死人他都要主持葬禮。他主持葬禮,并不是他有多么德高望重。說德高望重,他在退休的李老師眼里是個狗屁。李老師是高中老師,還在高中當過校長。人家的學生都是縣長、局長的??蓜⑻眠@個兔崽子,手上有個權利,不讓他主持葬禮,他就會在墳地上刁難你?,F(xiàn)在城市買房子難都叫蝸居。誰能知道,我們村死個人,到地下“蝸居蝸居”都還要看人臉。
劉堂也不是什么人也不怕,他怕張老太。張老太敢指劉堂的鼻子罵劉堂。劉堂是張老太罵大的。張老太罵劉堂的原因有兩個。張老太是劉堂他爹的姨,遠房的,那也是姨。其二,人家張老太現(xiàn)在八十高齡了,在村里是年齡最長的。人活到一定年齡,自信和霸道也活出來了。解放前。張老太和一位國民黨軍官相好。當時,張老太在縣城是個戲子。很出名的花旦。那個國民黨軍官就相中了她。但好景不長,抗日戰(zhàn)爭剛結束,內戰(zhàn)就打響了。那個國民黨軍官也逃到臺灣了。臨走,那個國民黨軍官想把張老太帶走。張老太說什么也不走,最后哭訴,下跪,一切手段都用了,張老太就是不為所動。張老太最后說,你真愛我,就哪也別去了,等共產黨和全國人民批判你,你蹲監(jiān)獄我跟你蹲監(jiān)獄,你上了斷頭臺,也算我一個,我活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完了,沒戲了,國民黨軍官看張老太把話說到這份上了,知道無望了,便含淚離去。聽說,國民黨軍官給過張老太一些金銀珠寶。但我從來設見過。
看到了吧,這就是張老太的性格,她回到村里,一輩子沒嫁人。也有很多熱心人來說媒。她開始是婉言謝絕,后來,誰說媒,就破口大罵人家。這個張老太誰也不敢惹,偏偏這次我惹的就是她。
姜浩那天喝酒以后,直接送我回來也許就萬事大吉了。姜浩沒送我,偏把我領到了仙客來歌廳。說這里美女如云,這里有人給他結賬。這個小子在高中和我是同班同學,我落榜,他上了大學,現(xiàn)在是一個局的小科長。他這個燒包蛋,我還不了解他。他在處處向我顯耀自己的能力。有時候。人是很怪的,他需要顯耀,你得給他機會,不顯耀他會很難受的。我說,客隨主便,我在你地盤上,你做主。在仙客來,我就發(fā)現(xiàn)了張玉。我們在唱歌,張玉進來送啤酒糖果。包間燈光暗,我又坐在了沙發(fā)的一邊,她當然沒發(fā)現(xiàn)我。她放下糖果,姜浩順勢把她拉到懷里。亂摸起來。沒想到姜浩這個小子學得這么壞。張玉橫躺在姜浩懷里,她的一只腳就放到了我的眼前,她小腿上的胎記就在眼里亂搖晃,這更肯定了她就是張玉。張玉不是外人,是張老太的養(yǎng)女。張老太一輩子當她的單身貴族,到六十了,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在路邊上撿到了一個女嬰。張玉就落到了張老太身邊。大家無不擔憂地勸她,你這樣的年紀,萬一哪天去了,孩子怎么辦?張老太說,這個不用你們?yōu)槲覔?。我一樣會給玉兒留一點金銀、讓她吃飯。也許張老太猛然意識說露了嘴,便罵,你們這幫狗東西,安什么心,盼我早死啊!告訴你,我活早著呢!我們一看,好心當成驢肝肺,撒腿跑出了張老太家??吹綇堄?,我心寒呢!張老太養(yǎng)活了你二十年了,你跑出來做這個、怎對得起張老太,我還是很傳統(tǒng)的人,認為開放不是亂開放,并不認為擁抱接吻和小姐做愛就是開放,相反,真開放到一定程度,就是高度文明了,互相敬重是起碼的禮儀。看這個姜浩,算是大學生嗎?算是一個干部嗎?我不愿意讓這骯臟的鏡頭污染了我的眼睛。我憤然起身離開了房間。姜浩以為他冷落了我,追上來解釋,說,對不起,老同學,我喝多了,得意忘形了。那女孩叫玉兒,才二十,她三百就可以搞上床,你要我馬上給開房間。聽了姜浩的話,我得到了證實,千真萬確就是張玉。我把張玉的身世告訴了姜浩。姜浩說。對不起!沒想到,這個世界真是太小了。
回到家。我的心里堵得發(fā)慌,張玉腿上那個胎記魔鬼一樣的在夢里飛來飛去。我想把她挽救出來。張老太一輩子含辛茹苦,就養(yǎng)育這么一個孩子。容易嗎?要是讓張老太知道張玉干這個,還不得氣死。這個孩子還和我兒子小時候是同學。小時候,張玉常常來我家玩。夏天穿個短褲。她腿上的胎記我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我老婆還嘮叨,說,等玉兒長大了,給咱兒子當媳婦,多好,張老太這個年齡,說不好哪天就走了玉兒就沒了父母,,做了咱們兒媳婦,兒子也不要過年過節(jié)走丈母娘家,他們兩口子還不得孝敬我們。老婆算的真精細。我還真打算托人給張老太提親??蓮堄裨踝兂蛇@樣呢!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身為長輩,玉兒是不是我兒媳婦,我都應該勸勸她。女孩子什么不能千,偏去干那個丟人的營生。我決定馬上去,一刻也不能耽誤,每時每刻,不知道有多少姜浩那樣的畜生在凌辱她。
這次去縣城,我見到張玉沒費什么周折。可是結果出乎我的預料。張玉不屑一顧地說,你是我什么人?我爹?
我說不是。
張玉說,你是我爺爺?
我蛻,也不是。
張玉說,你是我親戚?
我說,那更不是。
張玉說,你什么也不是,你來管我什么閑事?
我說,玉啊!叔都是為你好。換個地方不好嗎?
張玉突然捂住臉,蹲在地上哭起來。她說,我一個沒有多少文化的女孩子,沒技術沒學歷,我能干什么?你真對我好,就不要把我的事告訴我娘。也不要告訴任何人。求你了叔!你要我嗎?我也愿意給你一次。
我臉在一點點發(fā)燙,我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臉,但我相信,此時此刻臉一定像我屋檐下掛的那串紅辣椒。我黃鼠狼一樣從縣城跑了回來,我哀傷到了極點,滿懷自信的還以為可以說服她,讓她改邪歸正,現(xiàn)在倒讓一個小姑娘給日弄了一回,戲耍了一回兒,張玉給我當兒媳婦我是不指望了,她給我兒當媳婦,豈不要羞辱得我們一家人抬不起頭來,就是張老太把一輩子的金銀珠寶放在我眼前。我也不會要張玉那樣的給我兒做媳婦,在我眼里,她現(xiàn)在還不如一個寡婦干凈,寡婦讓一個男人碰過,她張玉不知道讓多少男人做過。
我下了公交車,在鄉(xiāng)村的路上散漫地走著,我開始檢討自己的錯誤,也許我去縣城就是一個錯誤。我又搞不清錯哪兒了。這個時候,我看到了劉堂,劉堂牽著羊在田邊悠悠蕩蕩的,劉堂家的羊和劉堂一樣霸道,一樣蠻不講理,一樣胡作非為,看誰家莊稼長得好,長得肥,長得嫩,就要去啃一口,羊跟皇帝一樣,一村的莊稼都是它的女人。劉堂的羊啃我莊稼好幾次,我就把農藥打了。打農藥的時候,我故意從劉堂家門口經過,讓他看到。張郎!干什么去!慌慌張張地給誰報喪去?我說,劉堂!閉上你馬蜂窩的嘴,我去給我莊稼打農藥,我把農藥在劉堂眼前晃晃,告訴他,這可是新產的農藥,劇毒,人喝上一口就可以馬上見到上帝了。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只要你劉堂家的羊吃了我莊稼,就必死無疑。
劉堂說,真的假的,還見上帝呢!小樣,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告訴你,我家羊現(xiàn)在都拿農藥當飲料喝,百毒不侵的。不相信你把農藥給羊喝了,死了算我的。要不死,你再送我一只羊,怎么樣?
行了!劉堂劉主任,你是我們村民的主任,你家羊就是我們村羊的主任。都是干部。我是平民酉姓,下地干活是我的本分,沒工夫和你閑扯。我拎著農藥就轉身走了。我感覺我走的步子很酷,酷似周潤發(fā)。我就是做個樣子給劉堂看看。其實,我知道,劉堂也是怕的,羊真吃莊稼見了上帝也是白死?終于看到劉堂的羊老實了幾天,可老天偏和我過不去,打過農藥還沒出兩天,就稀里嘩啦下了一陣子雨。劉堂報復我呢!牽羊偏偏往我地頭走,羊咬我一口莊稼,我感覺自己女人像被劉堂摸了一下屁股,心就痛一下喲!今天在縣城挨了一頓臭屁,同來又看到羊吃我莊稼,我心那個氣啊!
這個時候,劉堂看到了我,他沒絲毫的羞愧,還是很得意的樣子。劉堂說,張郎!你干什么去呢!看你剛從縣城回來?
我就把手背過去,挺挺胸,說,是啊!我那個當鳥雞巴科長的同學又請我去喝酒,不去不給人家面子。去了吧!好酒好煙地招待。俗話說,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軟。我一個老百姓,又不能給他帶來什么,真是吃之有愧啊!
劉堂樂了,說,冒充你個頭。人家請你那是炫耀比你混得好,人家都混縣城當科長,就你吊兒郎當?shù)卦诩摇靶蘩淼厍颉?,日弄你的?/p>
劉堂這個混球。人不正的。這個時候我想到了張玉,對了,我把張玉給我的羞辱甩給劉堂豈不更好。我就說,劉主任,你過來,我給你說個秘密,絕對不允許給外人說。
劉堂笑了,說,你張郎還能知道什么大秘密,你知道美國總統(tǒng)和誰相好?還是恐怖組織什么時間要搞轟炸?
我說,我不和你扯這么遠。你知道我在縣城看到誰了?
誰?
張玉!
哪個張玉!
暈!還哪個張玉,就是張老太的養(yǎng)女!
看到她怎么了?
我知道這一下子撓到劉堂心窩了。我就神秘地笑了笑,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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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堂一把拉住我,說,你話沒說完。沒說完就想走,
我說,羞于出口,羞于出口懂嗎?
劉堂說。別人你可以不說,張老太和我還有親戚關系。張玉干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訴我。
我說,這個張玉真給你丟人呢!居然在歌廳當小姐,你說丟人不?
劉堂眼睛睜大大的。說,豈有此理!太丟人了,給我們村丟臉,給張老太丟臉,給我丟臉,在哪個歌廳?我把她找回來。
我說,仙客來!去吧!我說出仙客來,心里特別滿足,感覺身上那個羞辱的包袱一下子甩給了劉堂,你劉堂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這一招我贏得很徹底,,打得劉堂措手不及。但我哪里知道,這劉堂給我留下了禍患。
劉堂說找張玉回來,我是半信半疑,我要監(jiān)視他,看到底去不去。監(jiān)視的路線是我琢磨再三才定下的,就在這條路上,這是去縣城的必經之路,我們村真邪門了,去縣城比去鎮(zhèn)上都近,干什么事,或請客吃飯,我們村的人都喜歡往縣城跑,找個二手小車,二十分鐘不到,就混到縣城了,我們村什么都學習城里人,城里人開新車,村里有幾個暴富的,就買二手的。牛得很,說,這車二十萬。騙誰呢!新車值二十萬,他們花幾萬就搞到一輛破桑塔納了。我們是城里人的模仿者或跟風者,找老婆和村里的幾個老女人是不戴乳罩的,去了幾次縣城連乳罩也戴上了。我暗笑,就你們那樣的,跟茄子一樣,還戴那玩意,不戴我也懶得看它們,傷眼哩。我監(jiān)督劉堂耐心很有限。連續(xù)三天不見劉堂去縣城。我對劉堂就失去了警惕,還專門去他家問問,劉堂,你去了嗎?那事!劉堂說,看我這幾天忙的,你啊!張郎,不當領導不知道領導忙。
我說,那是!你和縣長一樣的,分工不同而已。
劉堂聽這話很歡喜,說好樣的張郎,咱村就你是明白人。
我聽劉堂這話怎這么惡心!恨不得到家找張白紙寫上劉堂的名字,然后用來擦屁股。
劉堂說話沒準,我也懶得監(jiān)督他了。就忙我的事,過了幾天,我走大街上,見幾個人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說什么,看到我來了,就呼啦散了。我逮住一個年輕的,他想跑,我一把抓住了他。他沖我嘿嘿笑。他叫張坡,本家侄子。我說張坡,你看你叔來了,你跑什么。在背后說你叔壞話?
張坡說,叔!你給我一百個膽,我也不敢說你壞話啊。
我放開他,說,這話叔信你!說說吧!剛才說誰壞話呢。
叔!你是長輩,晚輩說了怕污染了你耳朵。
去你的!少恭維你叔!說,不說我就告訴你爹去,說你在外面亂造謠。
叔!不是我造謠啊!你不要冤枉我,是劉堂說的。那天,我們幾個人和劉堂喝酒,劉堂喝多了,就說那張老太的養(yǎng)女身子真白,奶子真大,整個人水汪汪的,
我氣得狠踢張坡一腳,滾!張坡看我這神色,嚇得兔子一樣地跑了。
我現(xiàn)在不知道哪里來的膽量和勇氣,我大步直奔劉堂家。一腳就把劉堂的大門踢開了,他家的雞狗嚇得亂叫,很好,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劉堂看到我兇神惡煞的樣子,嬉皮笑臉地問,張郎!你吃了豹子膽?老虎膽?還是牛膽?
劉堂!你少跟我拐彎抹角,你這兩天去哪兒了?
我村主任工作還需要向你匯報!
你工作的事我不問。我說的是私事。
劉堂說,私事?我和老婆睡覺做愛的私事你也問?
劉堂說這一句話,我就知道他老婆不在家,在家給他一百個膽兒他也不敢這么說。
我說,我不給你繞彎子閑扯,你去找張玉了?
劉堂說,去了??伤静宦犖业?。希望我不要干涉她。
后來呢!
后來,我就回來了。
你少忽悠人,你還干什么缺德事!你自己知道。
劉堂不敢看我,眼睛很慌,很亂,在躲避著我。
我說,劉堂,你心虛。
劃堂說,我心虛個屁,就是干什么也是她自愿的。
我說,劉堂啊劉堂,你真干了啊?你真干了張玉?你就是畜生,那可是你姨啊!劉堂,劉主任。
劉堂說,我什么也沒干,我什么也沒干。
我說,你嘴巴說了不算,你眼睛分明告訴我,你什么都干了。
劉堂家的大門響了,狗又狂叫,我知道他老婆回來了。我和劉堂的談話不得不到此告一段落。劉堂的老婆見我說,哎呀!張郎兄弟來了。我說是啊,找你家劉主任辦點事。
我從劉堂家出來,感覺剛才沖動真是沒意思,劉堂是個不要臉的家伙,我和一個不要臉的人計較什么啊!我決定以后再不理劉堂。那是一塊臭狗屎,讓他自個兒臭去吧!我不找劉堂,有一個人開始找劉堂了,魂一樣地纏著他,纏得劉堂無處可逃。這個人就是張老太。
張老太道聽途說知道了張玉在縣城打工,還知道劉堂找過張玉。張老太就去找劉堂。張老太說,劉堂,我就這一個親人。張老太說,這孩子跑哪里去了呢!半年了,也沒闡來一趟。聽說你去縣城看到張玉了?
劉堂說,瞎扯瞎扯!準說的!我怎么會看到張玉。
張老太說,劉堂你瞞不了我,你肯定看到玉兒了是不?你領我去找玉兒。
劉堂就是一個勁搖頭不承認這個事。
張老太著迷了,沒事就去劉堂家。那天還用一塊磚頭砸了劉堂家一塊玻璃,這對張老太來說是小意思了。張老太說,你劉堂不領我去找張玉,明天就把你家電視機砸了。
劉堂氣得來找我,罵我的嘴不是個嘴,是糞坑,里面是尿,是大糞。
劉堂說,我剛開始并不知道張玉在縣城是不是?
我說,是。
劉堂說,是你在歌廳,和你那個同學在歌廳鬼混,看到了張玉。是不是?
我說,是。
劉堂說,你把這個消息就告訴了我,是不是?
我點了點頭。
劉堂說,你都承認了就好。
劉堂跑到院子喊,張老太進來吧。
劉堂這個蠢貨,連姨奶奶也不喊。
張老太進我家,我才知道,是劉堂的鬼點子,她拿不住張老太就把這黑鍋踢給我,我才不怕呢!我對張老太說,我在縣城確實看到張玉了,張玉啊!在縣城比在我們村強多了,人也水靈了。要不,我領你去找?我早料到張老太想閨女想瘋了,肯定讓我去幫找。我來了個反客為主。
劉堂丟下五十塊錢,說,我代表村委拿五十塊錢,當車票,支持你去找張玉。我還有事,先走了。劉堂這個混蛋,他這是明顯地用五十塊錢買個解脫。
我領張老太走在縣城的路上,就開始后悔我這個嘴啊!就是劉堂不罵我,我也想自己罵自己。我這不是惹是生非嗎?這不是沒事找事嗎?張老太一大把年紀,萬一栽倒在路上,我可要倒大霉了。不過看張老太精神不錯,一點疲憊的意思沒有,我是低估了張老太的身體。到了仙客來,我才知道,張玉離開了那里了。我想這下也好,怨不得我,可以打道回府了??墒虑闆]我想像的簡單,張老太死纏我,讓我找到底,還說找到張玉,送我一個好東西。我哭笑不得,你別找我麻煩,我就謝天謝地了。我只好領她滿縣城轉悠。我明白干小姐的女孩,大部分是狗改不了吃屎,換個地方還是小姐。我對縣城的花天酒地的場合并不熟悉,找找找,去哪里找,瞎子摸象喲!瞎轉悠瞎轉悠!不相信轉不暈你張老太??晌蚁脲e了,張老太身上真是有神助,我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她面不改色,還讓我繼續(xù)找。我就差一點給她跪下了。我說歇歇吧!萬一你累出病來,我可擔當不起。明天好嗎?張老太太,我今天沒吃飽飯,明天我們再來,我們今天先回去。
張老太無奈地點點頭,說,明早我去你家叫你。
我說行。
到了家,我給老婆說,完蛋了,張老太讓我?guī)退覐堄?,我骨頭都散架了,明早她來喊我進縣城,怎么辦?
老婆說,你這個混蛋,到處給我惹是生非,你明早爬山去。到龍山頂找個大樹下睡覺。我就不相信張老太能等一天。拿好手機,我給你打手機你就回來。
我想了想,說,行,這個辦法好。
次日,天一亮,我就溜上了龍山。等一中午不見老婆電話,來得急,也忘記帶水和飯,餓得我心慌,心亂。餓急了,餓得無聊,我就用泥巴捏四個小人,劉堂,張老太,姜浩,張玉。我指著劉堂罵,,你混賬東西,你連你姨的好事也想,你亂倫,傷風敗俗啊你!你劉堂!不是人,是畜生,暈喲!是畜生都高抬你,你連畜生都不如呢!我越罵越來氣,最后,掏出家伙,對著泥人劉堂沖一泡尿。把劉堂沖得立馬粉身碎骨,成一攤子爛泥。我說,劉堂,這泡尿真舍不得給你,澆到菜園子還可以施肥呢!給你劉堂真是浪費了,天大的浪費。
接著罵張老太,張老太啊張老太!你一大把年紀,抬個野孩子干什么啊!你還指望她孝敬你啊!看看!這次給你丟臉了是不?讓你找瘋了是不?罵張老太我真感覺沒快感,找不到快感。一個八十高齡的老人了,我罵她干什么呢!不是無聊嗎?
罵姜浩,姜浩啊姜浩,到你了,我們是老同學,你請我吃了幾次飯喝了幾次酒不錯,吃別人嘴軟,那我也要說你幾句,你才當科長幾天,你就腐敗顯擺,你才管幾個鳥人,當年我當你班長,管五十口人也沒學你這么張揚啊!你這樣胡搞,你拿著人民給你的權力胡搞,怎么能讓領導信任你!怎么能讓老婆跟你過日子安心。老同學啊!你得意忘形,不知悔改,快醒醒吧!我為你前途擔憂啊!哪天你闖了禍,我可救不了你,張郎我是個老百姓,能力有限啊!想撒泡尿給姜浩,給他提個醒,可惜沒有了。
最后是張玉了,罵張玉,說心里話,我還是舍不得,畢竟她還是一個孩子,一個可憐的孩子,一個被張老太收養(yǎng)的孤女,張老太哪一天撒手西去,玉兒就真是孤兒了!想到此,我仿佛看到一個無依無靠,可憐巴巴的玉兒,我還罵別人呢!怎把我自己搞得眼淚汪汪的。玉啊!叔要你啊!你媽真走了,你跟叔過,叔就是你爸,你親爸!你嬸,就是你娘,你親娘!玉啊!你怎么誤人歧途了呢!叔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肯定是有人拐騙你的,告訴叔,是誰,叔絕不輕饒他。玉啊!你做小姐。不應該在家門口做啊!你可以到遠的地方,北京上海廣州,你在家門口這樣做,讓你媽抬不起頭來啊!讓我們抬不起頭來啊!讓我們一村人抬不起頭來啊!玉啊!我抱著叫玉兒的泥人哭起來,現(xiàn)在這個叫玉兒的泥人在我手上,那么輕,那么小,那么柔軟,我的眼淚慢慢把叫玉兒的泥人融化了,化成了一攤子泥。
我決定,我不應該躲避張老太,去,幫她把這個可憐的孩子找回來。
我回到家,老婆嚇一跳,說,神經病!你怎么跑回來了,張老太在我們家坐著呢!等你呢!
張老太看到我,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說,張郎!你終于來了,你終于來了,走,我們走吧!去找玉兒!
我老婆說,現(xiàn)在都下午了,這么晚了,明天去吧!
張老太說什么也不同意。還說,我昨晚夢見玉兒呢!今天一定能找到的。
我說,現(xiàn)在去就現(xiàn)在去吧!我沒想到,這一次進縣城,把我卷進了一場漩渦中,這次把我打得措手不及,欲哭無淚。張老太也沒想到,死神在一步步向她逼近,一切都沒預兆。
我們半小時以后,又到了我們熟悉的縣城,我在心里祈禱。玉啊!你在哪里啊!快出來啊!看看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老娘吧!我和張老太還跑神廟上了香,求神保佑快找到玉兒。到晚上,張老太就喊肚子疼,開始我沒當回事兒,后來,就痛得厲害了,像女人要生娃??蓮埨咸耸嗟母啐g了,生娃輪不到她了,我預感到,張老太病了,還是大病。我馬上把她送進醫(yī)院,到了醫(yī)院,張老太已呼吸困難,奄奄一息,說不出話來了。醫(yī)生就說不行了,說是腸炎,急性的。要是年輕人算不了什么,可張老太八十高齡,義遛達一天,折磨死了。醫(yī)生說,這很正常,那些早上還好好的老年人,到晚上就和死神握手的人多得是。張老太就這樣被推進了太平問。
怎么辦?該輪到我犯愁了。張老太走得這么突然,這么迅速,沒留下任何遺言,打得我暈頭轉向,措手不及。你死了,一走了之,我怎么給張玉交待,怎么給村里人說?張老太啊張老太,你走得輕松啊!把所有難題都甩給我,我怎么辦?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突然想到了姜浩,給姜浩打電話,說明情況。姜浩風風火火趕到醫(yī)院,說,暈!你找張玉為什么不和我聯(lián)系,你找不到張玉,我還能找不到嗎?
姜浩就打了一個電話,片刻,張玉就到了。
張玉來到醫(yī)院,看到張老太西去了,就哭得死去活來的。最后,張玉說是我領她娘來的,是我把她娘折磨死,累死的。要告我,要去法院起訴我,要討說法。
聽到這里,我當場就懨了,像被人閹割了。
夜,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在縣城游蕩,感覺身子很沉,很重。第一次感覺到縣城的夜那么黑,那么暗,深不見底。張玉要告我,我一個可憐巴巴的鄉(xiāng)下人,不知不覺就成了被告,吃官司,要賠錢,搞不好還要蹲監(jiān)獄。我還打算收養(yǎng)的孩子,竟然要告我。我苦苦相勸,讓她改邪歸正的孩子,竟然要告我。我怎么向老婆交待,劉堂現(xiàn)在一定在背后幸災樂禍地竊笑我。我已經是一個無處可逃的人。希望大地可以裂出一條縫,我可以鉆進去,我蹲下身子來,用手拍拍縣城的地,地太硬了,硬得讓我渾身顫抖。
都是這該死的嘴巴,我用手來回擱這該死的嘴巴,都是這該死的嘴惹的禍,血從嘴角流出來,血流得滴滴答答,帶著一股腥味,我心底升起一陣快感,該死的嘴巴,你終于得到報應了。我繼續(xù)擱嘴巴,讓血流得更猛些,讓我的心情更舒暢。
(責任編輯 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