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 翎
老范和老楊是一對鄰居,兩家的院子共用一堵墻,墻東邊住的是老范,他是一個工廠的工人,墻西邊住著的是老楊,是一個單位的領導,最近剛升任為局長。老范和楊局雖然地位懸殊,但_兩人都愛喝口茶,平日里沒事就湊在一起品茶評茶,這么多年走過來,就成了老熟人。
話說這天,老范下班回到家中,剛走進院子關上門,一轉身,突然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向他撲來,老范嚇得一下子癱倒在地,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眼前竟是一條健壯的大黑狗。老范見黑狗并沒咬人的意思,這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站起來,心里卻很疑惑:這只狗到底是哪里來的?妻子昨天出差去了,要一個星期后才能回來,這只狗不可能跟她有關,而其他人都沒有院門的鑰匙,誰會放狗進來呢?突然,老范發(fā)現(xiàn)地上有一堆狗屎,臉一下子變綠了,老范有潔癖,他的院子雖然簡樸,卻一向潔凈,他最看不慣這些東西了。
正在這當兒,響起了敲門聲,老范開門一看,來人是楊局,老范就忙把那只來歷不明的黑狗指給他看,楊局微微一笑,說:“老范,這只狗是我家的,前幾天鄉(xiāng)下一個親戚送我的,興許這狗在鄉(xiāng)下野慣了,受不了院子的束縛,就從墻頭跳過來了。”老范這才明白過來,這本是一個大院改成的兩小院,院子的其他三面墻都高,只有中間這堵后加的墻要低些,只有一人多高,因此狗一使勁也就跳了過來。
這時楊局也看到了地上的狗屎,皺了皺眉,就從屋檐下拿了鏟子要來鏟,老范怎么好意思要他動手,忙奪了鏟子,說:“我自己來就行了?!睏罹种坏米髁T,回頭踢了狗一腳,嘴里呵斥道:“我叫你亂跑,等回去就拿鏈子拴了你。”說完就帶著狗回去了。
老范心想,狗拿鏈子拴了,一定不會再跳過來了吧,可是他想錯了,第二天他下班回家一看,那只黑狗又在自己院子里了,這回它好像認得老范了,也不撲上來,就趴在那里怔怔地瞅著他。老范趕忙往院子里一打量,又發(fā)現(xiàn)了一堆狗屎,臉色頓時變得鐵青。恰在這時,楊局又來了,原來他下班回家不見了狗,就找來了,楊局看到地上的狗尿,就狠狠地踹了狗兩腳,嘴里罵道:“再亂跑,就把仿賣到火鍋店去!”
老范問:“你不是說要拿鏈子拴它嗎?”楊局嘆口氣,說:“不是我不想拴,實在是行不通呀!”說著指了指狗的脖子,老范仔細一看,狗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甚至都能看到血肉了,這都是它極力掙脫的結果,看來這狗性子太烈,老范也只得無奈地搖搖頭。
就這樣一連過了一個星期,黑狗天天都跳到老范家的院子里來。很快到了周末,這天老范的車間超額完成生產任務,提前下了班,老范本想趁這個空閑去街上走走,突然想起楊局家的狗又該跳到自己的院子里來了,不行,得趕緊回家把它放出去,免得又弄臟了院子,于是老范就匆匆地回了家。走進院子一看,還好,狗還沒有跳過來。正在這時,突然有一團東西從楊局那邊的院子里拋了過來,“啪”的一聲落到了自己的院子中央,老范一看,竟是一塊新鮮的骨頭,還沒等他回過神來,緊接著,那只黑狗就“呼”的一聲跳過墻來,然后就叼起骨頭大口啃起來,那副餓極了的樣子,就像一天沒吃東西似的。
老范的腦子里突然一片混亂,仔細想了想,才理清頭緒:這塊骨頭無疑是個誘餌,正是因為這個誘餌,黑狗才會一次又一次奮不顧身地跳過墻來。骨頭是從楊局家的院子里扔過來的,顯然是楊局家的人扔的,多半就是楊局的妻子,她沒有上班,一直在家料理家務,但綜合這幾天的情形來看,楊局對這件事是知情的,甚至可以說正是他授意的,可是楊局為什么這樣做,他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老范卻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到了傍晚,楊局又如期來帶狗了,進來后又免不了對著狗踢打喝罵一番,末了,他滿懷歉意地對老范說:“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要不,我把圍墻加高些吧,這樣它就跳不過來了。”
老范心念一動:這就對了,楊局逼狗跳墻,就是為加高圍墻找借口,可是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加高圍墻呢?楊局見老范沉默不語,就問:“老范,你怎么啦?有意見嗎?”老范回過神來,忙說:“我沒意見,原本買房時這堵墻就是歸你的,要怎么樣由你做主。”楊局就點點頭走了,老范看著他的背影,感覺到他似乎如釋重負。
楊局走后,老范仍沒能回過神來,正在傷感,妻子出差回來了。妻子見老范情緒低落,就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事,老范就把“黑狗跳墻”的事說了,妻子聽后,沉吟了一會,說:“我明白了?!?/p>
原來那天老范的妻子上班,一出院門就看到楊局站在自家門前發(fā)呆,老范的妻子疑惑地問:“老楊,你這是要進門還是要出門呀?”楊局沮喪地說:“別提了,剛出門就發(fā)現(xiàn)有份重要文件沒帶,想進去拿,鑰匙又忘在屋里了,屋子的門倒是沒有關,可是院子這道門進不去呀!”楊局的妻子買菜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老范的妻子就替楊局著急起來,她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對楊局說:“要不,你從我家院子里翻墻過去吧?!庇谑菞罹志妥哌M老范的院子,踩著張凳子很輕易地翻過了中間那道墻,進入了自家的院子。
老范聽了恍然大悟,楊局一定是從那天起,意識到了院子里的安全隱患,他不禁長嘆一聲:“想不到這么多年的鄰居了,竟還是這樣的不信任?!逼拮訁s說:“你該知足了,他雖不信任咱們,好歹還照顧著咱們的面子,不然他堂堂一個局長,想在自己的墻頭上加幾塊磚,還用得著如此大費周折嗎?”老范一聽,啞口無言。
自從那堵墻加高后,就再也不見楊局家那只黑狗了,聽楊局說,因為那狗太頑劣,又還給鄉(xiāng)下的親戚了。此后,楊局和老范都心照不宣,沒事時依然在一起喝茶聊天,可老范總覺得,那茶里少了些以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