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檔案】
王國華,筆名易水寒。生于上世紀70年代,1997年7月畢業(yè)于東北師范大學國際工商管理學院工商管理系,經(jīng)濟學學士學位。是國內(nèi)當前比較活躍的青年作家。
小學期間即開始在報刊發(fā)表作品,先后在《南方周末》《深圳商報》《羊城晚報》《華商報》《國際先驅(qū)導報》《都市文化報》等十余家報刊開設(shè)過個人專欄。
出版有《五毛錢,吵半天》《微笑是一種力量》《推開虛掩的門》等作品集,2009年10月連續(xù)推出三本作品:《等待是另一種形式的行走》《你不知道的歷史細節(jié)》《萬人圍著二人轉(zhuǎn)》,跨文史、藝術(shù)等領(lǐng)域,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作品選讀】
請向它們問好
王國華
“嗨,房子,早安!”
每天清晨醒來,向你的房子問好了嗎?如果面前有一只小狗,你可能向它問好;一盆花,你也可能向它問好。而你一定忽略了房子。動物植物需要養(yǎng),需要問候,房子也一樣。一座舊房子,有人住,多少年都不會倒;沒人住,十年八年,甚至三五年就灰飛煙滅了。缺少了人氣,房子心灰意懶。
你向房子問好,房子很開心呢。抬頭看看燈管,那是房子咧開嘴的笑。
拖鞋也需要問好。pia,pia,小沈陽說,你pia,pia地來了。這“pia,pia”聲,就是拖鞋的歡叫。拖鞋在你最放松、最私密的時間陪伴著你。你西裝革履地出去了,你人模狗樣地回來了。在沙發(fā)上坐定,拖鞋就向你問好了。你也該向它問好吧?如果有一天,拖鞋的帶子斷了,鞋底開裂了,一定是它生你的氣了。
向你的車子問好了嗎?不管是自行車、三輪車、奧拓、寶馬。在登上去之前,請注視它們。它們承載著你的身體和遠方,和你血脈相連。如果車子倒了,跟其他車子撞上了,一定是你心不在焉。車子需要關(guān)懷,需要你跟它融為一體。你就是車子,車子就是你。出發(fā)之前,向自己問個好沒問題吧?
也別忘記問候道路。道路是車子的同胞兄弟。車子來了,道路就展開了。道路說,你好。你也應(yīng)該回應(yīng)它:你好。
還有被子、褥子。無論白天黑夜,只要你躺到床上,被褥就來呵護你了。它們毫不選擇,只要你需要,它們就貼過來,甚至曲意逢迎你。你想要它們什么樣子,它們就什么樣子。它們疊著、打開,在你身上,在你身下,在你身旁,悉聽尊便。被一腳踢到地下,它們也沒怨言。你高興就好。它們只想給你溫暖。陽光充足的時候,請把它們抱出來曬曬太陽,拍打拍打。被子、褥子們一定很高興。它們知道,你在向它們問好哩!
桌子是最憨厚的伙伴了。它一身重負,成年成月地馱著書本、電腦、水杯、茶壺。你在它身上撒下汗?jié)n、水漬、墨水,它也不埋怨你。有時候,你還會趴在它身上瞇一覺。它妥帖著放平你的頭顱,接收你的哈拉子。當你醒來時,你的大腿碰上它的腿。這是它唯一跟你撒嬌的時候。它說,喂,向我問個好嘛!
還有你的牙刷、你的書本、你的窗簾、你的手機、你的夾克、你的牛仔褲、你的打火機、你的胭脂盒、你的鏡子……凡是跟你在一起的,都等著你的問候呢!萬物皆有靈,在你的呵護下,它們顯得嬌嫩,顯得可愛。它們意氣風發(fā),昂首挺胸,都是為了你。
是的,請向它們問好!
黑
王國華
一年中,我最不喜歡12月,最喜歡的是6月。
12月,夜長,天短,6月則相反。
過了12月22日冬至這天,就有了盼頭。白天開始長起來;而過了夏至6月21日,白天漸漸變短,黑夜?jié)u長,心情也跟著漸漸失落。過了9月22日,知道頹勢已無法挽回,只好熬著,期待天長夜短的情形重新再來。
白天和黑夜,此消彼長。只有春分和秋分這兩天保持平衡。
12月,下午五點,天就黑了。有的地方甚至更早。天一黑,世界就黑了。黑,是比冷更可怕的一種物質(zhì)。它壓迫著你,籠罩著你,不聲不響,悶頭悶腦。你永遠猜不透它。
大概十五六歲時,還在讀初中。我們住校,都不喜歡睡覺,晚上偷偷跑出宿舍聊天。夏夜,伸手不見五指。我們幾個人坐在麥秸垛旁,一直聊到半夜。天始終黑著,沒有一點放亮的意思?;ハ嘀荒芡ㄟ^聲音摸到對方的位置。一個叫伊敬東的同學忽然問我,如果你的眼睛瞎了,你會怎么樣?
這個問題,我也想問他們呢!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只是奇怪,為什么大家想到一塊去了。
也許是我們離黑太近。
我沒敢回答他,我很害怕,甚至恐怖。答案就在眼前,切身感受得到。
我說,你別提這么可怕的問題。
若是大白天,也許就一笑而過了。若無身臨其境的恐懼,假設(shè)的問題,就成了笑談。
后來讀到海倫寫的《假如給我三天光明》,一邊讀一邊慶幸自己的完整。
我向往繁華都市,皆因那里夜生活豐富。那些人在黑夜里組成一個白天,大家一起抵抗黑。
有一天晚上,跟朋友黃冶去三里屯玩,這是北京著名的酒吧一條街。我們換著酒吧喝啤酒,一邊擲骰子,一邊聽歌手演唱。咣當咣當?shù)募茏庸?,敲得我心臟差點蹦出來。不過也好,什么黑夜,跟我們沒關(guān)系嘍。
后半夜,許多酒吧打烊了,我們打車返回。路上,我惶惶地想,唉,還是沒躲過黑。
只要有黑,多少燈也沒用。霓虹燈,燈紅酒綠,五顏六色,看似完美,其實很粗糙,總有暗礁一般的角落照不到。這些暗礁生長、放大,像個怪物,亂晃著觸角,直至撐滿整個世界。
我喜歡天光大亮的感覺。睜開眼,拉開窗簾,陽光嘩地一下?lián)溥M來,親著你的臉和腳趾頭。心情無限好,真想給窗外走過的美女一個飛吻。
電影《長江七號》中,小狄的民工爸爸摔死了。小狄哭著把勸他的老師推出去,對老師說,對不起,我很累,真的很累,我想睡覺。醒來以后,爸爸就回來了。
等他醒來時,爸爸真的躺在身邊。小狄哽咽著撲在爸爸懷里,說,爸爸,以后我一定好好學習,聽你的話,不跟別人打架……
我一邊落淚一邊想,這不是奇跡,這是事實。
我蠻橫地想,別跟我講科學,講道理,這就是事實。
【超級鏈接】
王國華談寫作
一個很俗很無聊的問題總是擺在我的面前。這個問題是:你為什么寫作?我的答案是,為了美好的生活而寫作。
什么是美好的生活呢?冬天有足夠的衣服御寒,夏天可以隨便吃冰棍兒,隔幾天就能吃一頓肉,有一所溫暖寬大的房子,親人們其樂融融……我小時候家里窮,對溫飽問題刻骨銘心,深知實現(xiàn)以上幾條絕非易事,但我始終抱持著改變現(xiàn)實的強烈愿望,這是我寫作的原動力。
我從小就喜歡讀書、寫作??墒且恢钡酱髮W畢業(yè),我還沒下定決心把寫作當作謀生手段。做生意、當音樂人,甚至炒股、當老師都在我的考慮之內(nèi)。工作以后,我明白了:任何謀生手段都是復雜的,要跟很多人打交道,對情商要求很高。相較之下,搞寫作只需一個腦袋,一支筆,幾張紙就行了,成本最低;再者,人的興趣可以多種多樣,但賴以謀生的手段,只能有一個,能把一件事做到極致很不容易。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對寫作的原始熱愛就這樣結(jié)合在一起了。
有人要問,你寫作難道只為了生活嗎?我說是的,其他的諸如文學理想、詩言志、文以載道、誨人不倦等等,都是附屬品。愿意寫,才有后續(xù)內(nèi)容;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樣回答,并不庸俗,歷史上靠寫作吃飯的大作家比比皆是。托爾斯泰如此,魯迅亦如此?!盀榈玖恢\”形成的巨大壓力,可以讓你面對真實的市場。就像一個商人,他需要思考如何讓產(chǎn)品質(zhì)量更好,讓企業(yè)蒸蒸日上,一個煮字療饑的人,也要考慮如何才能把文字賣出去,如何寫出更好的作品。曾經(jīng)有個誤區(qū),認為只要敢于下三爛,作品就能暢銷。但你到書店里看看,暢銷的書有幾個是真正的下三爛?即使本身沒有多大意義,它們也一定是抓住了時代的脈搏,搔到了讀者的癢處。“好”,是商人和作家的共同目標。
此外,商人要兢兢業(yè)業(yè)地經(jīng)營,寫字的人也要夜以繼日地寫作,所謂“勤奮”是也。曾經(jīng)有幾位兄長,一起聊天說:“國華這孩子,雖然很笨,但是真勤奮!”我寫的文字并不算太多,但在圈內(nèi)公認“勤奮”,這有“熱愛”的原因,也有“不得不”的成分,畢竟我要以此為生。
再問,“照你這么說,寫作和經(jīng)商在本質(zhì)上就一樣了嗎?”也不盡然。一個不違法而又賺錢的機會擺在面前,商人大多難以拒絕,但一個作家就可以拒絕。我有一個朋友,是個小說家。有人向他約稿,讓他寫幾篇隨筆,千字300元。他說,我只寫小說,不寫隨筆。其實,他的生活狀況算不上富裕,僅能維持。在他連飯都吃不上的時候,他也許接受這個天上掉下來的“活兒”,現(xiàn)在衣食無憂,他就可以拒絕,不是隨筆不好,而是他不喜歡。那是他的底線。一個寫作的人,行為處事可以沒有上限,但一定有底線。而這個底線,隨著生活的好轉(zhuǎn),往往有所抬升。這就是作家的不同。
兄長們說我“笨”,是以他們自身來衡量的。跟他們比,我是“笨人”,跟其他寫作的人比,我或許還是聰明的。寫作,完全靠笨工夫也不行,總得有一點天賦。每個人都有寫作的本能和潛質(zhì),關(guān)鍵是如何把這種潛質(zhì)激發(fā)出來。讓他們意識到寫作不是任務(wù),不是作業(yè),而是你不得不完成的生活。后面有老虎追,人就跑得快;在巨大的激情或者沖動之下,人就會寫出好作品。這似乎有點唯心主義,但確是我的個人體驗,與諸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