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跟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說她死去的老爸現(xiàn)在變成了一只貓,這事兒會不會有危險?”老爸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們正在湖濱大道一棟大樓的電梯里,萊阿奶奶就住這里。
“萊阿奶奶一向精神充沛、開朗樂觀,我敢肯定她聽了會沒事兒的。”我答道。
萊阿奶奶見到我們很高興,不停地跟我們擁抱、親吻。等我們都在她的房子里坐定以后,她才剛注意到裝貓的籠子。
“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動物,”我對奶奶說,“特別就特別在他還是我們家的一位家庭成員。”
說著我打開了貓籠,萊阿奶奶和裘利斯老外公初次對望了一下。
“萊阿奶奶,”我說,“我相信這就是你的父親,裘利斯老外公。”
萊阿奶奶默默地朝老貓望了一會兒,然后搖了搖頭。
“萊阿,親愛的,”裘利斯老外公說話了,“能再見到你真是太棒了。這些年你過得好嗎?我也許是只貓,可我也是你爸爸。”
萊阿奶奶用很奇怪的聲音說道:“一只貓在對我說英語。告訴那只貓,說我說的,它不是我爸爸。我們從來不管爸爸叫老爸的。”
“不是叫老爸的?!濒美估贤夤f,“當(dāng)然不是老爸,因為她叫的是……父親。”
萊阿奶奶搖了搖頭?!案嬖V那只貓我叫的不是父親?!?/p>
“不是父親,”裘利斯老外公說,“你叫我的是……爹?!?/p>
“告訴那只貓,不是爹?!比R阿奶奶說。
“天哪,”裘利斯老外公嘆了一聲,“我現(xiàn)在能不能來上支好雪茄,或者是一杯杜松子酒呢?萊阿,我已經(jīng)是一百多歲的人了,我變成過毛毛蟲、蛾子和老鼠,我死過很多回,所以我腦子里裝的已經(jīng)不是原來那套東西了。你能讓我喘口氣兒,告訴我你過去是怎么叫我的嗎?”
“等等,”萊阿奶奶說,“我有點兒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只貓剛才說他想要一支好雪茄或者是一杯杜松子酒嗎?我爸爸裘利斯可從來不抽雪茄,也從來不喝杜松子酒。你們知道誰愛抽雪茄、喝杜松子酒嗎?”
“誰?”我問。
“他是你爺爺?shù)哪莻€混賬爸爸,他是你的曾祖父莫里斯!”
我朝著大灰貓問道:“你真的是我爺爺?shù)幕熨~爸爸莫里斯嗎?”
“等等,寶貝兒,”他說,“什么時候開始管我叫混賬了?”
“什么時候開始的?”萊阿奶奶生氣地說道,“我來告訴你。你拿走了我爸爸三萬塊錢去搞你那些瘋狂的發(fā)明,然后你離開了小鎮(zhèn),連個影子都找不到了。從那以后,我們就再也沒收到過你的只言片字。”
“什么發(fā)明?”我問。
萊阿奶奶說:“什么給禿鷹戴的假發(fā)啊。還有什么犬笛啊,據(jù)說只有狗才能聽到。但你要是一吹,四面八方的耗子倒都跑來了。”
老貓的臉上此時現(xiàn)出了一副窘相。
“那你有沒有發(fā)明過什么管用的東西呢?”我問道。
“有!”老貓說,“一件給德國牧羊犬織的毛衣,看上去很像熱狗卷,很酷,如果我可以這么夸自己的話。剛開始的時候賣得不好,我想我大概已經(jīng)把裘利斯的錢折騰得差不多了,所以就逃跑了??赡銈儾略趺粗?沒過多久,這種毛衣簡直就賣瘋了,凡是有德國牧羊犬的人都覺得非買上一件不可。我把三萬塊錢全掙回來了,然后我把這筆錢直接匯入芝加哥的一個秘密銀行賬戶里?!?/p>
,
“一個秘密的銀行賬戶?”我不禁有點吃驚地問道。
“就是芝加哥的莫頓·F·阿克羅波里斯存貸銀行,”老貓說道,“我正趕往芝加哥要把錢還給裘利斯的時候被一輛灰狗大巴給撞死了?!?/p>
我們?nèi)嫉芍县垺?/p>
“莫里斯老爺爺,”我柔聲說道,“你已經(jīng)跟我們扯過很多謊了,你又怎么能證明這次說的是真的昵?”
“明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他說,“就是帶我去那銀行。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p>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們?nèi)甲M(jìn)了一輛出租車,直奔芝加哥莫頓·F·阿克羅波里斯存貸銀行。
接待我們的銀行工作人員對我們說“確實有一個賬號是很多很多年以前開設(shè)的,號碼倒是跟你們說的是一樣的?!?/p>
“賬戶上的名字是誰?”我問。
“這,當(dāng)然是保密的。”銀行小姐答道。
“那我告訴你姓怎么樣?莫里斯?”我說。
銀行小姐點了點頭。
“我說對了!”我叫了起來,莫里斯這家伙這回居然說的是真話!“那我們要怎樣才能拿到那筆錢呢?”
“啊,賬戶的主人必須親自簽名。”她說。
我們不禁面面相覷。
“那他要是沒有能力簽字了呢?”老爸問道。
“他為什么沒能力簽字了呢?”銀行小姐問道。
“他要是……發(fā)生了什么狀況呢?比如,比如他變成一只貓了。”我說。
老爸朝我瞪了一眼,搖了搖腦袋。
“嗨,放我出來!”貓籠里的聲音說道,“能讓我跟她談?wù)剢?”我打開了貓籠,曾祖父英里斯呼的一下就跳上了柜臺。
“呃,恐怕寵物是不允許被帶進(jìn)銀行的……”銀行小姐說。
“喔,住嘴吧,”莫里斯說道,“讓我們來搞定這件事吧?!?/p>
“這位是我的曾祖父莫里斯,”我趕忙解釋道,“他很多年前在你們銀行開了這個賬戶,那時他還是一個人。”
銀行小姐似乎馬上就要昏倒的樣子?!斑@位先生怎么瞧著有點像……貓啊?!彼吐曊f道。
“你怎么才看出來啊,”莫里斯粗聲大氣地說道,“要是你不介意的話,我想把賬戶里的錢都取出來給我的家人?!?/p>
“您有辦法能……用筆簽名嗎?”銀行小姐的聲音已經(jīng)輕得快聽不到了。
“嗨,”他說,“我可是只貓啊。你大概注意到了吧,我碰巧沒有能并攏的手指頭,所以我握不住筆?!?/p>
“如果您不能簽字的話,”她小聲說,“那我們就沒法兒……給您錢?!?/p>
“算了,替我把莫蒂找來吧。”莫里斯說。
“莫蒂是誰?”銀行小姐問。
“莫蒂是誰?”莫里斯重復(fù)了一遍小姐的問題,“你是說你連開辦這家銀行的莫頓·F·阿克羅波里斯都不知道?”說著,老貓?zhí)鹿衽_,急吼吼地就往里闖。
“等等,”銀行小姐在背后追著喊他,“您不可以——”
莫里斯一直來到一扇漂亮的門前才停步,門的正上方寫著“莫頓·F·阿克羅波里斯”。
“嗨,莫蒂!”莫里斯老爺爺隔著門叫了起來,“你在嗎?”
“莫里斯?”從辦公室里傳來一個帶著驚奇的聲音,“莫里斯,是你嗎?”
老貓用鼻子推開了銀行創(chuàng)建者的房門,走了進(jìn)去。老爸、萊阿奶奶和我緊跟在他后面。銀行小姐走在我們后面。
在一張看著像古董的長桌子后面,坐著一位我所見到過的最老的老人。他還是世界上個子最小的人之一,我懷疑他比我也高不了多少。他戴著一副眼鏡,兩個鏡片厚得簡直匪夷所思。
,
“嗨,莫蒂,見到你真高興!”老貓對他說道。
“莫里斯,你這條老狗,真的是你嗎?”阿克羅波里斯先生開心地叫道。他斜著眼,透過厚厚的鏡片,越過桌面朝我們望來,“我的眼睛已經(jīng)大不如前了,可我還聽得出你的聲音,哪怕過了這么多年!”
“活得怎么樣,莫蒂?”
“別管我了,說說你吧,莫里斯,我聽說你死啦?”
“是死了,”老貓說,“可現(xiàn)在又好了。聽著,莫蒂,我碰到了點兒問題,或許你能幫上我的忙?!?/p>
“什么都好說,莫里斯。要我?guī)褪裁囱?”
“先生,”銀行小姐說,“您知道您是在跟一只——”
“閉嘴,羅拉,”老頭兒打斷她,“我有好些年沒見到老朋友了。說下去,莫里斯,我能幫你什么忙?”
“就是我靠熱狗羊毛衫掙的那筆錢,莫蒂。我想把它取出來,可這位小姐說我不可以取?!?/p>
“扯淡!”阿克羅波里斯先生吼道,“我自己都在那種熱狗羊毛衫上投過資,那是我辦的最聰明的事兒了。把錢給這位先生,羅拉!”
“可是,阿克羅波里斯先生,他沒法簽名取款啊!”
“怎么回事兒啊?”
“他的爪子握不住鋼筆?!彼f。
“哦,我的老爪子也握不住筆嘍,”阿克羅波里斯先生說,“一個人要是到了我們這歲數(shù),總有些事情光靠自己是再也做不成的了。幫他個忙吧,人總該有些憐老惜弱之心的。”
“好——好吧,先生?!绷_拉答應(yīng)了。
就這樣,我們都走出了阿克羅波里斯先生的辦公室。然后,羅拉小姐用顫巍巍的手把一支鋼筆塞到了貓爪間,幫老貓簽上了他的名字。然后她簽了一張支票給我們。老爸看了看上面的數(shù)字,不禁吹了聲口哨。
“莫里斯,我記得你說這個賬戶里有三萬塊,對吧?”他說。
“現(xiàn)在有多少啦?”莫里斯問道。
“差不多有九萬塊了?!崩习只卮?。
“九萬塊?”萊阿奶奶問道。自從我們來到銀行以后,這還是她第一次開口說話呢。
“喔,這是算上了三十多年的利息之后的數(shù)目?!崩习终f。
“你真的要把這筆錢給我們嗎?”我問。
“只有一個條件?!蹦锼拐f,“你們得給我留出足夠的錢,讓我買一張頭等艙的單程票去棕櫚海灘,還有一筆夠我租上幾年豪華寵物旅館的錢,讓我每天早上都能吃上酸奶油青魚,每天晚上都能喝上一杯杜松子酒?!?/p>
“你不想跟我們生活在一起嗎?”我問。
“我雖然很愛你,扎克,”莫里斯說,“可我以前一直想在佛羅里達(dá)度過我的黃金歲月?!?/p>
于是,莫里斯就跑到佛羅里達(dá)過他的好日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