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李清月

嘿，你見過褲子人嗎

請問你見過走在路上的褲子人嗎

直直地走著的褲子人

沒有頭沒有眼睛沒有嘴巴

名字就叫——不拉拉

他從床上走下來，走到電梯里，

他把剛剛煎好的荷包蛋給褲兜吃下

他們是沒有鼻子沒有肩膀的褲子人

走路一跳一跳而且光著腳丫

不過這一天有人故意搗亂，大叫大嚷：

快跑褲子人，紅燈來了

不得了，紅燈來了，快跑不拉拉!

褲子人亂跑一氣

因為他沒有眼睛也沒有頭腦

想也沒想過“紅燈”到底有什么可怕

他們被書包帶子絆倒在斑馬線的空格上

還在一邊到處亂爬

司機們探出頭來使勁兒按響了喇叭

你猜猜看，褲子人怎么啦?

這個褲子人從褲子里伸出頭來

哎呀呀原來他有胳膊，還有身體

還露出一年級孩子才有的缺門牙——

“看我不把他的舌頭打成三百零一片

如果誰要再喊得像只破青蛙!!

不管紅燈來了沒有，也不管你說什么

我明天還當——

我的褲子人不拉拉!”

這就是這個孩子整個早上

說的最有分量的一句話……

2

反正，我不要起床，絕對絕對不要!

我不要睜開眼睛，絕對絕對不要睜開——哪怕比螞蟻腿還小的縫，哪怕比頭發(fā)還細的縫，都不行!絕對不行一因為我的眼睛本來就是這樣，它們就是長在一起的，怎么分也分不開的!

我把腿蜷起來，我的手指頭藏在枕頭底下，我的頭埋在被子里面?？墒?，媽媽還是照樣找到了它們，它們被統(tǒng)統(tǒng)拎出來，狠狠地塞到衣服里面! “哎呀，救命啊!” “不要不要啊!” “該死的冰衣服，比冰還要冰一萬八千倍!”

我的眼睛閉得死死的?？墒俏业暮韲祬s叫得響。

媽媽也不說話，她飛快地把我的手塞進毛衣，外套，飛快地把我的腳指頭塞進襪子、褲子，現在全身只有我的耳朵還傻乎乎地露在外面，結果讓媽媽笑話個夠，她說，要是有給耳朵穿的衣服，她非要發(fā)瘋了不成，因為我耳朵的形狀跟錦江樂園的海盜船很像的，而她最怕那個游戲。

哼，怎么可能呢?我的耳朵根本不像海盜船，我的耳朵明明像那個過山車瘋狂老鼠，我才不上當呢，大人總是想出許多讓小孩醒過來的方法……不睜，就是不睜。 “毛頭，快快快!快點兒!快點啊!” 媽媽一邊說一邊使勁往上提我的褲子，我叫起來： “為什么要把褲子拉這么高?為什么?” “高什么高啊，褲子不都是這么高嗎?”

媽媽總是顯得很奇怪的樣子。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手扭著褲子口，生氣地哭起來：

“你拉吧拉吧，一直拉到頭上!蒙住我的臉，蒙住我的頭!”

媽媽一聽突然笑起來 “嘿嘿，這也值得哭啊?拉到頭上啊?好辦法呀，哎呀你怎么不早說呢?行啊，拉到最上面，沒有頭了沒有脖子沒有臉，不就成了一個褲子人了嗎?” “什么褲子人?”我止住哭，隨口問問，結果媽媽真的回答： “褲子人就是走在路上的褲子啊，他走在路上，別人都叫，看啊，一條褲子在走路!好多人一起叫：褲子人褲子人!……”

“后來呢?”我偷偷瞇眼睛看媽媽了。可是媽媽卻說：

“難道褲子人是可以睜眼睛的嗎?”

媽媽的手拼命將我的眼睛合上。我只能閉上了。難道我從現在開始就要當褲子人了嗎?好好，當就當。

褲子人沒有頭沒有身子，褲子人走路搖搖晃晃。

褲子人摸著墻去到客廳。褲子人坐下來吃早餐了。

七個餛飩，一只雞蛋。

另外半只是橙子。

褲子人的嘴巴就在褲兜里，難道他要把荷包蛋放在那里嗎?因為那才是他的嘴巴，哦，好惡心啊。

我對媽媽說：“這怎么行啊，褲子里不是都是細菌嗎?”

媽媽卻說：

“什么細菌?褲子人什么都不怕還怕什么細菌啊!”

媽媽突然對褲子人更感興趣了，她就接著大聲說：

“喏，褲子人有時候就在那里。直直躺著。他在假裝一條真正的褲子。真正的褲子是有褶皺的，所以，褲子人有時候得彎起來，這讓他有點吃力啊。褲子可不是那么好當的喲……珊在，這個褲子人得有個名字，叫，叫什么好呢……” “叫不拉拉?！蔽疫B忙說。 “噢，這個名字好，不拉拉是不用拉褲子的，因為褲子已經擋住了一切啊，他們不能吃飯，不能喝水，不能大聲說話和笑，因為他們的笑就是抖一下褲腿啊……因為褲子擋住了嘴巴啊。他去上學的時候走在路上，他只能用褲子身體去撞電梯，別的人看見了就說這是誰家的褲子人啊?這么沒有禮貌……這時候話還沒有說完，就有很多很多、更多更多的褲子人出現在電梯里，在街上，他們彼此撞來撞去，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躲嘛。他們哪里來得及看呢……他們根本不知道人行道斑馬線，他們胡亂走在街上，警察根本來不及管他們，因為褲子人實在太多了，好多汽車就從他們的褲腿邊飛快地開過去……” “那個不拉拉呢?”我問。 “汽車就是從不拉拉的旁邊開過去的啊，現在他是一個最調皮的褲子人，他覺得一個男的褲子人是要有力量的，所以他特別想要別人知道他也很有力量，結果他就去踢別的褲子人，褲子人就都開始踢人了，開始亂跑，所有的街道上都是互相踢來踢去的褲子人，而且還有人叫著：看啊，我們踢得還可以的……所以街道上簡直亂成一團。”

媽媽說，她好像很喜歡這些褲子人搗亂的行為，她還說 “對啊，‘還可以的’，是褲子人上學以來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每次別人問：你的同學好嗎?褲子人就說：還可以的。別人又問你們學校的飯好吃嗎，褲子人說還可以的。別人還問，你的成績好嗎，褲子人連忙說還可以，還可以還可以的。這就是褲子人最常用的回答。因為他很懶啊，這個回答簡單嘛……”

媽媽講到這里，突然停了一下，她說： “所以不拉拉有時候也叫還可以，左邊的褲子人叫——不拉拉!右邊的褲子人就叫——還可以!所以，當他們互相這樣叫的時候，別人還以為他們是在說一件什么事情呢。其實——” “其實他們在說一個人，對吧媽媽?”

“是啊，這個人是誰呢一”因為媽媽已經到了電梯邊上，她就接著說，“褲子人再見，記得喝水，明天我們還玩這個游戲嗎?”

我點點頭，大聲說：“媽媽再見!明天還想玩!”3沐陽媽媽手記：

我不知道別的孩子怎么樣，我們家的沐陽動作實在是太慢。我只能讓他早點起來，而心底里卻很巴不得他能多睡一會兒。他的作業(yè)很多，要一個多小時。他要做默寫，做聽算，口算，做英語聽力，看故事書。每次看到他眼睛像是熬紅了，我就會情不自禁地幫他寫作業(yè)，當然是在他會的前提下。比如寫字。在田字格里我模仿他的字跡寫字。只是我寫的字遠沒有沐陽得的五星多。這也讓我慚愧。

我希望兒子能睡足十個小時，但自從上學他始終就沒有能夠做到。這讓我焦慮。每天早上喊他起床，是有點艱難的。于是，褲子人出現了。那是我和兒子穿褲子時的對話中出現的。我發(fā)現孩子在早上起床的一瞬間情緒是非常重要的。它會延續(xù)到早上第一節(jié)課，甚至一整個早上。所以我把這個稱之為第一時間情緒操——對于一個孩子來說，沒有什么比情緒更重要了，我們的教育往往并不注意這個，充滿愉快的還是備受壓抑的，接受的還是拒絕的，都會成為一種定勢來影響孩子的學習和交往。這一次我找的是通過童話的方式。童話是非常有效的，因為孩子容易進入，但童話也很要命，因為孩子難以自拔。在一個班級里，常常受到老師喜歡的并不是喜歡童話的孩子，而是社會化程度高的、現實性比較強烈的孩子。讓每個孩子最先拋棄童話的，是我們成人自己，想想就很要命。

其實一個虛擬的褲子人僅僅是我用來解決起床的問題，可以說是一種應急的手段，而現在，我擔心這種虛擬成為一種真正的虛幻——因為沐陽依然很難睜開眼睛，他的睡眠就像是褲子人一樣，充滿了一種我們的假設和憧憬，而事實上，在現實中我們幾乎無法做到讓一個七歲孩子擁有十小時的必需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