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持方——
曹林:“偏才怪才”本就是葉公好龍式輿論期待
近日,北大招生網(wǎng)公布了“中學校長實名推薦制”的初審合格名單。獲得2010年推薦資質(zhì)的39所中學一共向北大推薦了90名學生全部經(jīng)過了北大校方的初審,并進行為期一周的公示。推薦學生中鮮有明顯的偏才怪才,獲得推薦的學生素質(zhì)普遍比較全面,成績優(yōu)秀,競賽獲獎。這些學生,無論是走原先的保送制度還是參加高考,上北大都絕不成問題。此前媒體就稱“推薦已變成一場考試分數(shù)的大比拼”。輿論對校長推薦制的失望,對自主招生改革的恨鐵不成鋼,在一聲“鮮有偏才怪才”的嘆息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其實對于“鮮有偏才怪才”的推薦結(jié)果,輿論和公眾根本不用裝出很驚訝和很惋惜的樣子,這是一個預料中的結(jié)果,一個由現(xiàn)實條件所約束的結(jié)果,也是一個把防范腐敗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輿論所助推出的結(jié)果。
現(xiàn)在回過頭來看校長推薦制所引起的這場輿論爭議,充分顯現(xiàn)出這個社會的人格分裂和矛盾糾結(jié)。校長推薦制剛推出的時候,爭議焦點指向的都是“校長推薦隱藏著巨大的腐敗空間”,公眾憂慮腐敗的口水足以讓推薦制胎死腹中。而眾目睽睽下的推薦實踐,證明了校長推薦實際很難發(fā)生腐敗,輿論才恍然大悟:被北大忽悠了,原來改革是假,掐尖是真。于是迅速把批判矛頭指向“掐尖”,質(zhì)疑校長推薦的標準為何與高考評價標準又一次嚴重趨同,為何不推薦偏才怪才。
寄望校長推薦偏才怪才,本就是輿論一種不切實際的期待。
北大說過校長推薦是為給偏才怪才機會嗎?根本沒有,純粹是輿論對校長推薦制一廂情愿的解讀。其實北大給校長規(guī)定的推薦標準,已經(jīng)隱含了對“偏才怪才”的否定。成績優(yōu)異,綜合素質(zhì)高最重要,有突出特長只是一個輔助標準;隨后,學生不僅要過北大的面試關(guān),還必須參加高考,高考成績按北大錄取分數(shù)線降30分錄取——偏才怪才根本通不過這層層關(guān)卡。正如有校長坦言,起碼降100分錄取,偏才怪才才有機會,否則根本通不過高考。
在制度整體巋然不動,高考改革漸而不進的情況下,寄望北大能單兵突進,在吸納偏才怪才上有“不拘一格”的激進改革,這是不切實際的期待。正是這種脫離現(xiàn)實的急躁,使我們賦予了校長推薦制過多的改革意義,妨礙了我們看到北大這一制度的真正所指跟清華搶人,與清華所領(lǐng)銜的、排斥北大的五校聯(lián)合自主招生抗衡。
寄望校長推薦偏才怪才,然后,更是輿論一種葉公好龍式的期待。
此次鮮有校長推薦偏才怪才,輿論一片嘆息和驚訝,可如果有幾個校長推薦了偏才怪才,爭議和質(zhì)疑聲估計會更大,校長推薦制會更被批得體無完膚。事實上,此次校長們所以都選擇了推薦那些成績好,分數(shù)高的學生,既是在迎合北大設(shè)定的“掐尖”標準,很大程度上也是迎合輿論的標準。“非不能也,是不敢也!”南開中學校長宋璞一語中的,道出了自己的無奈,因為受到諸多限制,他不得不采取以分數(shù)來作最后定奪。許多校長都表達了這種“不敢選怪才偏才”的無奈。外界對校長的猜忌,公眾對學校的不信任,都讓他們感到難以按自己個人的意見自主進行推薦。輿論洶涌的不信任,逼著校長們只能按分數(shù)一這個最能為公眾所認可的標準去推薦學生,而放棄其他標準。
回想一下近段時間的輿論,自校長推薦制推出之后,對校長權(quán)力的懷疑就一刻沒有中斷過。校長們由于被賦予了推薦學生上北大這種巨大的權(quán)力,被架到了輿論質(zhì)疑的烤架上,人們的眼睛都緊盯著那些獲得推薦資質(zhì)的校長身上,在潛意識中把校長們當成了一個個準備利用這個權(quán)力大搞腐敗,大把收錢的人——當有人說校長推薦制就是為了給那些怪才,偏才一個上北大的機會時,立刻有人惡狠狠地反問:怎能推薦怪才和偏才,怪才偏才的標準是什么,沒有標準的話還不留下巨大的腐敗空間。
這種巨大的輿論壓力下,有幾個校長敢冒著被輿論口水淹死的危險去推薦一個怪才?為了迎合輿論的口味,為了回避決策的風險,只敢遵守最傳統(tǒng),最沒有爭議、最不會惹事的那個標準考試成績。這是一個硬杠杠,誰成績最好就推薦誰。你可以批評校長們不敢負責任,沒有底氣作出獨立的選擇并為這種選擇承受壓力——他們確實不敢。可問題并不出在他們身上,而是輿論對他們的猜忌,不愿給校長推薦以基本的信任,心中始終保持著那種根深蒂固的對腐敗的憂慮。
這種憂慮下,對偏才怪才只不過是葉公好龍式的愛好罷了。以喜好偏才怪才的姿態(tài)表達對正統(tǒng)教育的痛恨,一旦真正面對“要錢鐘書還是要公平”的選擇,他們還是毫不猶豫地宣稱“寧可放棄一萬個錢鐘書也要基本的公平”,“分數(shù)和應試即使很壞,但也是大家公平地承擔”。人不能揪著自己的頭發(fā)將自己提離地面,公眾克服不了這種心理障礙,校長們當然也不能,中國教育更不能,于是校長推薦制必然就會有今天這個結(jié)果,這是自主招生在當下制度背景中無法逃脫的宿命。
也許等到明年、后年輿論對校長推薦的關(guān)注沒如今這么多了,猜忌沒這么強烈了,校長能真正地自主起來,偏才怪才才會獲得一點兒被推薦機會。
——《中國青年報》
反對方——
熊丙奇:北大校長實名推薦制,為何會走樣?
獲得三個推薦名額的重慶南開中學,最近公布了校長實名推薦上北大的學生名單,最后入選的學生,都是全年級考試成績第一或第二名。南開中學校長宋璞感慨說,外界對校長的猜忌,公眾對學校的不信任,都讓他感到難以按照自己個人的意見自主進行推薦,“非不能也,是不敢也”!無獨有偶,此前江蘇南京師大附中推薦的學生,也被同學們譽為“文科生中理科最好,理科生中文科最好”,而已經(jīng)公示推薦名單的其他中學,也都是按照應試排名以及競賽表現(xiàn),決定最終推薦入選的。
對此,有評論指出,是輿論捆住了校長的“推薦權(quán)”,呼吁輿論應該給高考改革更多的寬容,給校長更大的自主辦學空間,不要對改革“葉公好龍”,述而不作,情況真是如此嗎?
輿論確實一直在質(zhì)疑校長實名推薦是否公正,但是,難道校長回應公正的方式,就是把自己的推薦權(quán)交出來,簡單地按名次推薦么?這不像是回應,而是在“賭氣”、“撒嬌”——你們這樣不相信我,我干脆就不要推薦權(quán)了!其實,除了“簡單名次法”之外,還有國外大學自主招生早就實行的“多元評價法”可供中學校長參考,中學校長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教育理念,設(shè)計適合推薦人選的評價指標,并先對指標進行公示,接著透明地對所有在校學生評價,再把最終當選人選的情況全部公示,這樣的過程,不也能回應質(zhì)疑嗎?
可以解釋的一條理由是,校長不愿意為這樣的過程投入更多精力,也不想招來“不必要”的爭議。據(jù)此,我們不能得出輿論的苛刻,而恰恰驗證輿論質(zhì)疑的正確:現(xiàn)在的中學校長并非教育家,也就沒有所謂的“教育聲譽”——輕易地放棄“教育理想”、放棄“推薦權(quán)”,難道能證明校長有教育聲譽?一個教育家,是在任何環(huán)境之下,都會堅持自己的教育理念,而不會隨意搖擺的。
另一條理由是,在這些中學里,其實推行的還是應試分數(shù)評價,學校實在不希望北大的“校長推薦制”打亂學校既有的人才培養(yǎng)模式,引起師生的“思維混亂”。據(jù)筆者了解,在不少中學,校長和老師們對學生諄諄告誡,不要把過多的時間花在自主招生上,高考才是你們的正途:參加自主招生獲得資格之后,還是要高考,高考成績好才是硬道理。此番“校長實名推薦”統(tǒng)統(tǒng)推薦成績好的學生,難道不可以理解為,就是要被推薦,也得成績好!北大選擇的這39所中學,都是當?shù)氐闹攸c中學,而重點中學的一個代名詞就是高升學率學校,這一點,我想沒有人會否認。
巴蜀中學校長還說了一點實情:“我個人的特別推薦權(quán)是留給那些偏才,怪才的,但是這一屆高三學生中沒有這樣的人才,我們只能按考試分數(shù)來進行推薦。”有人在校長實名推薦權(quán)推行時,大談錢鐘書,吳晗的故事,可是在今天的應試體系中,進入重點中學的學生,能數(shù)學零分或者不及格嗎?他們連中考的線也過不了!
我國高考改革,其實有方便的、正確的路徑可以走,拿自主招生來說,就可以借鑒香港地區(qū)高校在內(nèi)地的自主招生模式,在6月高考之后,根據(jù)學生的高考成績,學校自主提出申請分數(shù)要求(這相當于把高考作為學生的學業(yè)水平測試),達到申請條件的學生可以自主向多所學校提出申請,學校再結(jié)合學生的申請材料進行綜合考查,單獨向?qū)W生發(fā)出錄取通知書。在這一招生過程中,一個學生可以獲得多張大學錄取通知書,然后再根據(jù)學校錄取的專業(yè),提供的獎學金確認學校。這樣的自主招生,才賦予了學生選擇大學的權(quán)利,讓學校從選擇學生到被學生選擇,也才能讓學生的素質(zhì)得到更多元的評價,由此帶動基礎(chǔ)教育,高等教育的深入改革。
與之相比,北大給校長推薦學生30分錄取優(yōu)惠,事先要讓考生填寫報考北大的承諾書(這也讓考生家長認為是為了搶奪生源)的自主招生改革,算什么改革呢?這樣在錯誤方向上的“高考改革”,當然經(jīng)不起質(zhì)疑。
——《南方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