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雯 蔣樂進

從保護游擊隊傷員到運送物資，從力促對澳供水到支持粵珠建設(shè)，從避難商人到槍彈護紅旗……何厚鏵之父何賢，在上世紀走過商界大佬到愛國賢達的歷程，卻曾在幾十年間遭遇接連暗殺、屢陷險境。

何賢是個謎，抗戰(zhàn)時的普通避難商人一躍為“澳門王”、“影子澳督”。時移世易，而何賢作為一個縱橫捭闔的歷史人物的人格魅力卻依然閃亮，珠澳兩城的老人們都依稀記得他的成長史。

保鏢

這段故事要從珠海斗門人黃子雅說起。

1954年，珠海風平浪靜早無戰(zhàn)亂之擾。在斗門起義游擊隊當過中隊長的黃子雅突然收到消息：何賢約他赴澳見面。黃子雅和這位商人素未謀面。他想起，在1949年秋的斗門，部隊有人送來澳門大批慰勞品，附有何賢的名字。

何賢，何許人也？

1908年出生，來自番禺市石樓鎮(zhèn)岳溪鄉(xiāng)應(yīng)塘村一個殷實家庭。16歲只身闖省城，從糧油買賣的伙計做成掌柜。十三行黃金外幣炒買炒賣中，何掌柜又擇機而入聲名鵲起，成為金融商人。日軍入侵，何賢輾轉(zhuǎn)香港，后到中立孤島澳門。

亂世出英雄。那年月出了“一代賭圣”傅老榕。何賢赴澳門次年結(jié)識青年才俊馬萬祺，時馬萬祺與傅老榕合股經(jīng)營大豐銀號。馳騁商場時馬萬祺卻患了肺病，推薦何賢為助手任司理職務(wù)。何賢很快嶄露頭角，被譽為“能人”，葡人的大西洋銀行也聘其為華人業(yè)務(wù)部經(jīng)理。

戰(zhàn)亂中，澳門金融起風波，大西洋銀行獲增印澳門幣權(quán)卻缺銀幣紙。何賢通過江湖兩肋插刀的朋友，九死一生從香港偷運回一大批銀幣紙。觥籌交錯間，何賢結(jié)識羅保、澳督等澳葡名流，行走江湖，省港澳華人圈子各派無不識賢哥。

40年代，日軍占東南亞和香港，澳門四面楚歌。何賢等人冒死到香山縣購糧，去拱北跟日軍打交道，組織澳門失業(yè)者赴海南做勞工。

華人有事托何賢找澳督；澳門現(xiàn)難題，葡人托何賢相助。“影子澳督”之名始傳開。

這樣一位長袖善舞的強人找自己何事呢？在戰(zhàn)火里滾打、練得槍法和一身功夫的黃子雅對何賢之約頗為困惑。

事情皆因何賢當時所在的澳門，不似北面珠海風平浪靜，卻是一派亂世之象。

1949年國民黨軍敗退，從前山、灣仔轉(zhuǎn)移萬山方向，不少官兵私逃凼仔、路環(huán)。這些職業(yè)軍人攜有各式精良武器，賄賂澳葡警方。他們打劫、殺人、放炸彈、勒索商人。

1954年，澳門不同街道同時爆響4枚炸彈，其中一枚就在何賢寓所后面。

黃子雅澳門赴會后，次年便開始跟隨何賢擔任其貼身保鏢，28年形影不離。

特務(wù)

自寓所遭襲后，何賢不斷接到電話恐嚇，函件勒索。

為什么這么多暗殺、槍彈針對何賢？大致因為他已是一位知名的愛國人士。如何賢自己所說：“我本人確實沒有敵人，但因熱心辦公眾事，有時也會間接得罪人，幾乎招來殺身之禍?！?/p>

上世紀50年代因本地經(jīng)濟蕭條帶來的饑荒，何賢為了窮苦人帶頭解囊。1956年9月24日，他給窮苦人派發(fā)米券，一天就發(fā)了40多萬斤米。

何賢還力排眾議，主動靠攏新中國。1955年冬天，何賢應(yīng)邀回內(nèi)地觀光。在北京，毛澤東主席和周恩來總理都接見了他，一次宴會上，他被安排和毛主席及錢學森同桌。

何賢的愛國言行始終不渝，他運用自己的影響力，使澳葡政府撤銷臺灣國民黨當局設(shè)在澳門的領(lǐng)事館。對方的密謀暗殺令也隨之而來。

這道密令落在肥佬顏（據(jù)《何厚鏵家族傳》一書稱，顏表面身份是江湖人士，實則是受臺灣國民黨特務(wù)機關(guān)委派的特務(wù)）手上，很快被私人情報組偵破，肥佬顏的一舉一動已被密切注視。接著，何賢接到一封“叫錢吃虧，不叫人吃虧”為條件的信，約其到雅廉坊同門旅店某號房間見面。

黃子雅赴約，撲空又折返，等候多時卻無結(jié)果。也難怪，對方要見的是何賢。

此時已有人自告奮勇。

當肥佬顏返回東望洋新街住家時，被埋伏在此的兩名男子阻住去路，先發(fā)襲擊。肥佬顏身材魁梧有力，兩男子不是對手卻苦纏不舍，肥佬顏又因過肥氣力不濟。一路上驚動警察，后來，何賢親自將兩男子保釋。

肥佬顏經(jīng)此舉家逃離澳門，到了香港。

據(jù)黃子雅回憶：那時香港海底隧道還未通車。我和何賢先生坐小汽車停碼頭，排隊等候過海之際。前面房車忽然駛離行列，另一部貨車閃入。當時，我對這不尋常的一退一進頓時生疑，提高警惕。

不錯，貨與貨的空隙間，我清楚看見一支狩獵槍，槍管正緩緩向我們的汽車移動。

當時，何先生正用打火機點燃含在嘴中的香煙，毫無察覺。情況危急，來不及多說，我只好把何先生推倒，讓他躺在車的座位上，并以我的身體作掩護，急忙命司機掉頭，離開險境。

特務(wù)的如意算盤總是落空，一些招數(shù)也紛紛被化解。如：宴會現(xiàn)場有“詐”彈、運用送畫的伎倆……比較離奇的是賽狗會的手榴彈事件。

手榴彈

何賢向來不愿插手賭博性質(zhì)的行業(yè)。1932年，“澳門賽狗會”啟動，然而初期設(shè)備不完善，場面頗冷。幾度換主后停業(yè)，一晃二十余年。60年代賽狗重啟，1963年這項專營權(quán)轉(zhuǎn)給何賢牽頭的逸園賽狗公司。

1966年5月8日晚，葡國大西洋銀行總裁馬沙度酒會，完畢后又與何賢去逸園看賽狗。凌晨12時30分離開時，何賢打開車門，突見一個小東西用報紙包著，迅速朝他滾來。他下意識地準備提起右腳將它踢開，卻聽見紙包內(nèi)發(fā)出吱吱的響聲。白光一閃，轟的一聲爆炸了。有人在現(xiàn)場附近拾得美式手榴彈的破碎彈殼，上面刻著美國制造的字樣。

炸彈碎片穿過何賢右腳的鞋進入腳踝，幸無大礙，社會輿論沸沸揚揚。

據(jù)說這個歹徒被抓起來后，還被押去見過何賢。何賢得知其只為金錢時說：“細佬(小弟)，此事不關(guān)你的事，你也是受人指使，以后不要再染手?！闭f罷，掏出幾千元港幣給歹徒，讓他離開澳門，到別的地方去做些小生意，別做害人的事。歹徒感動得痛哭流涕。

傳聞的真實性已經(jīng)無從考證，但有句話是得到社會認同的：何賢平生幾次殺身之禍，都可以說是他的愛國之舉或正義言行的“代價”。人們對何賢遭遇暗殺不知情，但都知他留下的事業(yè)：支持在中山縣建立孫中山紀念堂、奔走各地力促珠海對澳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