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湘濤
西藏神域(外七章)
蓋湘濤
1
風吹草低,牛羊肥壯。
這是天堂中的神,俯身于人間的禱詞。
神,眸子里溢滿盈盈神域之水。
苔蘚、毛蕊花、牛蒡草,在圣水沐浴下正舒展著雙臂。
一縷陽光鍛打雪域上的黃金,孤獨的轉經筒在陽光里旋轉,祈禱的藏人正念誦著敬佛的經語。
漫山遍野的牛羊,正從云的乳房中汲取神賜的奶水。
傾聽雪域上的梵音,便默然朔成一面盈滿暮色的瑪尼堆。
打開西藏,、打開神秘:天,無垠地輝煌;雪域,純美斑斕。
2
張揚的色彩,異域的色彩,給人靈魂以沖擊的色彩。
粗獷的天空,浪漫的天空,神秘而動人的境界。阿尼嘎卓雪山,西藏牧人的愛情全誕生在你的懷間。
雪域如身披哈達的雪山,到處彌漫著鮮艷的五彩經幡。
崇拜大自然,祖輩襲用神話故事,把雪域講得奇妙奇玄。那美妙的歌舞也正在膜拜著雪域的圣山。
羌笛,如天籟;美妙的旋律中,撩起一個千年的夢幻。那曲老了,可寺院上古老的太陽很年輕。扎西倫布的金頂上的月亮,照亮銀色的藏佛寺院。那佛塔上的光束,是日喀則投來的一個眼神。
飛花碎玉的溪流,那是神的汩汩圣語。
神域里的雪,多像轉世的靈魂,一個人的前世與今生,來自神域的虛空,以軀體奉獻大地,靈魂回歸天堂。
漫天的雪也在轉世呀!一群群幽靈,令其柔腸纏綿飛舞,用愛把雪域高原神化。
3
活佛是裸體的夕陽。
深邃的目光,給雪域眾生撫出溫馨的光芒。
瑪尼堆,供奉中不斷長高的石山,把石頭的內心打開,露出了雪域的花心,神花便幽香四溢,虔誠的靈魂,閃著圣光。
活佛,一個不殞滅的信念,系著藏人的心,彌漫著神的氣息,銜著神的一粒粒赤愛的種子。
暮色蒼茫,夕陽,用圣光照亮所有苦澀人的心靈。
4
山口的經幡,風一吹,就誦一次經。
佛,在寺院的壁畫里講經,紅衣喇嘛早已把心掛在菩提樹上。
雪域,靈魂的守望場,敬著一個個生命的呼號。
天葬臺,天堂的號角,一種收割靈魂的吟唱。
鷹,運送靈魂去上蒼,向天國飛翔,運行的艱辛是靈魂增加了它的重量。
靈魂,隨鷹沿著雪域山頂上盤旋,俯視蒼穹,靈魂與鷹在鷹搏擊風云的血液上悸蕩!
陽光,也呈現出淡淡的離別憂傷。一種信仰,躍入神海,濺起無邊圣光的吉祥。
5
依山傍水的宮殿,一個多好風水的圣殿。
寺廟的煙火,伴著藏人虔誠的心,一起飄向天上。
觸摸雪域的神界,一種磕等身的長頭,一種遠走千里的向神的膜拜朝圣。
銀色的遠古童話世界,這素雅之大美圣潔,那帶神域美的湛藍,純凈而嫵媚,那是神靈的光芒。
天堂,水一樣湛藍,神鷹不忍心劃破,太陽不忍心灼破,一個多湛藍帶神韻的圣天,用光來鑄造一個天堂的輝煌,是那神靈的超凡的想象。
雪域的陽光很甜美,以神話的方式昭展每一縷帶著戀情的春色。
神域里,圣歌比鮮花更艷麗。
那全是靈魂的重量。
6
佛塔。
神的傲骨一根,一直捅進天堂。
神,隨手撫出一朵朵雪蓮,撫出春的雪域高原。
神,靜坐在一朵玉蓮之中,一瓣、一瓣,盛開著對凡間的掛牽。
神,撣落衣袖的禪聲,又讀了一千句佛經。
神,弓一弓背,駝著一個圓圓的夕陽西下,雪域便溢滿吉祥的彩霞。
緊握神域圣光。讓雪域上的翠峰奇聳,重巒疊嶂,全呈現出神靈的萬丈光芒。
佛塔,折疊歲月成佇立的沉思,激動著無數神秘的向往。
神,拴著藏人一個對圣山圣水的金色憧憬,將斑斕彩霞溢滿心上。
神,跨越天國與凡間的門檻多莊重。
藏人,為尋找一方精神澄澈的境界,一生向神界泅渡,把一個去天堂必經神河的波浪踏響。
7
佛珠。
檀香木的佛珠。
內心密實,心與心不藏空話,更沒有乖巧的言辭。
佛珠。輕輕在活佛手中捻著。
一根線,把信仰神靈的日子穿起來,滾出一個個日子的吉祥與圓滿。
神的隱秘內涵,誰也不能破譯,全藏在滾動的佛珠里。
顫栗的前世靈魂,穿過褪色的天空,隨佛珠轉入今世。
靈魂,疲倦得像一把撐不開的雨傘。讓佛珠轉動意念,讓信仰堅忍不拔。
心靈的呼喚,隨佛珠的長年轉動,提前對來世的觸摸,跨過柵欄,從門檻走入新的門檻。
8
白色的靈塔貼近藍天,貼近神界。
聽天外的風,追趕天外神的腳步聲。
西藏神域,祈禱者的嘴唇,可總在靈塔上被神域天籟之音撩動。
是鼓一聲、鐘一聲、磬一聲、木魚一聲、佛號一聲,鳴響于靈塔,神韻樂器的合奏神韻之聲,呈現出一派禪的意境。
不知神那一雙像孤燈的眼睛,日夜思慮凡間的一些煩心事,能失眠到幾更?
神,已修持悟境,看破紅塵,正在普渡眾生。
天風,總不停地把香火吹旺。虹,昭示著無窮的誘惑和魅力,新的靈魂又再次轉世誕生。
癡迷的信仰者的心也被吹得火紅。
在這神山圣水間。
寺院,經聲引領的靈魂,經聲喃喃,紅色的廊檐深藏著幾多夢幻幾多迷濛。
白色靈塔。神靈。已把一個和諧、安祥、富裕的現實西藏降生……
9
西藏,一幅畫滿神域風情的畫卷,萬萬經旗彩幡,千千酥油燈盞,全被放入神的祭壇。
瑪尼堆石頭雕刻著讖言,雪域的風云,遼闊又磅礴,一邊是雪的圣光,一邊是風的纏綿,雪霧升上天空,化做神的迷惘。
信仰撐起神域的圣光,木魚敲打掉藏人的憂傷,念珠滾動著藏人的憧憬。藏人雙手合十的祈禱,渴求在掌心上,生長一棵靈芝草,滴落一滴滴神露,神?。√焯靡巡贿h,雪域高原一剎那就已向神域飄飛起來……
駝鈴,在風中鳴響,彌漫出古絲綢之路的滄桑。
太陽,噴發(fā)金子的顏色,火一樣的光芒。
飛騰的汗血馬,沖撞著大戈壁的蒼涼。
藍色,漫溢在整個天堂。
神山圣水的邊緣,總有寺廟的經文在吟唱。
雪域,潔白的高原;對神,藏人五體投地地叩拜出最虔誠的信仰。
飛飄著經幡的頌歌,正向天國諸神歌唱。
一只只翱翔于云間的蒼鷹,展示巍峨的雪域高原直聳入云的天上。
一些漂泊雪海的雪域寺院,穿透宗教漣漪般擴散的磁場。
一輪轉經筒,深入祈禱者心靈深處,萌動著神顯靈的一道圣光。
一卷經文,是一盞溢放圣光的燈盞,溢出一縷縷神域里的芬芳。
駝蹄耕耘的漠海,沙暴中輪回著月亮和太陽。
走馬塔河畔的牧人,瀟灑地捋著連鬃胡須,讓熱得發(fā)燙的牧歌,伴著熱瓦甫的彈奏,展現西北人的瀟灑與豪放。
野性的歌謠,是漠風飛翔的翅膀,艷麗的雪蓮,怒放在冰山雪峰上。
一陣陣的夯錘聲,讓一切繁華替代過去荒漠雪域的失望。
一葉紅帆,撐開悟性,尋找母親河給予雪域與沙漠的靈感之光。
黃河,騰起的血脈,造就大西北一方含蓄而又十分神秘的地方。
大西北。
孕育太陽的胎房,火的故鄉(xiāng)。
一朵花凋謝了。
含羞的倩影,怒放時的花兒多嬌艷,能誘來十萬顆露珠,在花心上閃亮晶圓,能誘來十萬只蝴蝶,在花蕊上來纏綿。
不知在多少年代,你竟?jié)撊腼L魔的深淵,化做被遺棄的殘花,掬一捧她那凝固的微笑,將荒原傷感的歲月,擰成一絲對綠的思念。
在風沙的旋渦中旋轉,在蓬勃的沙蒿里沉默,在浩瀚的沙洲里飄落。
喟嘆眼中遙隔的時空,永不溝通的日月,將我眼睛濕潤的是那片由蔥綠轉為蒼茫的漠野。
樓蘭,殘敗的城堡,匍匐的巖畫,古道上消失的駝鈴??耢黄?,寸草不生,赤裸的身軀長滿歲月的胡須。
樓蘭,惟有你那飄落的花朵,一直在牽著我的魂魄。
阿依古麗,一位維族女兵。
是一株斯瑪草,染濃了她彎彎的黑睫毛,讓她一身香氣繚繞。
彈響熱瓦甫,唱著最柔情最動人的維族情歌;那是唱給我的,一位年輕的工程兵連長,迷戀著愛的一首牽魂的歌謠。
阿依古麗,似春天被春草一路鼓掌迎來的一枚花兒,是誰吹濃了她的紅顏,讓花葉兒在風中飄搖?
一縷春風,竟吹瘦了她那楊柳細腰,吹露出一襲含著桃紅臉龐的一角,吹得那羞澀的瞳仁躲進了害羞的睫毛之中。
是我敲響了麥西來甫手鼓,和她一起跳起動人的維族舞蹈,與激昂鼓點相融得多么美妙。
阿依古麗,你是我心中最美麗的彩蝶的夢床,帶著一種愛的靈氣在飛躍。
阿依古麗,你含情汩汩的眼波里燃燒著愛的火苗,日日夜夜在我心中閃耀。
阿依古麗,你那微笑的酒窩,才是熟透了的葡萄,甜蜜的滋味,叫我夜夜睡不著覺。
蒹葭遮岸,斯瑪草搖曳著愛,也在愛中相互親吻擁抱。
阿依古麗,流韻的情歌丟失在與我相會那葳蕤的斯瑪草旁……
燕鳴石,棲息于一個傳說。
一只徇情燕子的靈魂,凝結成一塊石頭。
喋血的石頭呵,把愛情訴說得久遠。
燕子也為愛而癡情,公燕被鳩啄走,母燕竟撞于石崖中,血肉與石相溶。
沉沉幽夢,于朦朧間,覬覦你靜美睡容。
一萬年的方寸不亂。
一萬年的春心不動。
風中的燕鳴石,總有燕子的哀鳴!
你在這守候,守候愛的再次成熟,哪怕只給你成熟后的陌生……
眨巴著多情的明眸,含著處女的嬌羞。
高原湖,可是雪域冰山的眼珠,冷凝的一滴淚。
靈魂的回聲,在等佛。
天國在天上,也在水中。
紅塵不染的藍,朝圣者總在繞湖轉經,波瀾不驚的湖,接納所有高原的澄碧與寧靜。
一眨,一個雪域的愛情神話。
一眨,一串雪域的爽朗笑聲。
你讓高原開著花做夢,讓云般的牧群,隱匿在湖岸的草海里,吮吸著你賜予的甘甜雨露。
雪花像月光那樣飄灑,湛藍的圣湖,被雪漂得多干凈。
高原湖,被信仰浸泡在千年瞳仁里,變得更加神秘而圣靈。
高原湖,多勻些宗教的湛藍,給藏人,化做敬仰那神靈的虔誠。
沿湖祈禱的藏人,把靈魂交給旋轉的轉經筒,讓純潔的靈魂兌現出藏佛手中的輪轉不停。
攆山看水影,多神靈。
高原湖,天上掉下的宮闕,是人間最美的仙境。
青海湖。
水鳥的翅膀,以飛翔于水面的姿態(tài),飛進夢幻。
于是高原以原始的欲望舞蹈,歡愉生命的騷動,于是魚兒鳥兒全來這里做夢。
湖,用一生的湛藍守護原始的自然。它離太陽最近,白云為它洗臉,浪花吻著藍天,在為萬物釀造歡悅。湛藍的水面上,一種詼諧的表情,神之來時卻自然坦蕩,神的蹤跡卻杳然。
湖畔。
藏女卓瑪放歌,跳起藏舞,舞出高原一個如癡如醉的春天。卓瑪,十二根發(fā)辮,圈住夕陽般羞澀的臉頰,她那明亮眼神,一抹暗含失情的憂傷。
它揣著戀情,悠悠地把愛放牧于雪山草灘。朝霞那甜甜的笑靨,暮靄溫馨著戀入夢。
映襯天空的湛藍,相思情人似知情的高原風為卓瑪涂滿臉羞澀的紅顏。
聽,湖水在做深呼吸,經幡在夜風中密語。
夜空詭秘而深邃,草蜷縮著,瑟瑟發(fā)抖,只有野牦牛安靜地站著;廟宇,彌漫著神的氣息。湖水與天之藍是孿生姐妹,湖與草原遼闊正稱兄道弟。
暮色蒼茫,夕陽溫暖著所有苦澀的靈魂。青海湖流著大海的血液。
青海湖,剛出浴的少女。穿的綢裙飄飛于天際,伴羌笛吹奏的旋律,一個優(yōu)美動人的舞姿。
卓瑪的一聲鞭響,劃破無邊的清冷,牽來一弓長虹,把沉睡的祈連山喚醒,似紅娘把與青海湖的戀情相穿。
挽萬頃雪域之雪,化做云朵般的羊群。青海湖一位佳麗,從不濃妝艷抹,天生麗質,一幅水墨丹青。
用生命的綠色,用滿岸邊的肥沃的草海、用白云般滾動的羊群,打開那些渴望走向富裕的草原牧人的美好憧憬。
青海湖,大氣質的漣漪,讓人感到海的壯闊,浪濤奔騰的絕美,寶石藍的純粹,自然原生、山野風光,浸濡著夢一樣的柔情,一個多神奇,多遼闊的青海湖一個真實的青色層面。
大戈壁,黃莽莽的沙丘在遠處隆起。
蜿蜒的胡楊林叢,還有那風剝日蝕傾倒的古城堡殘垣,頹敗荒涼的斷壁,縷縷昔日的褶痕,讓我置身于此的一群大兵,追溯那大戈壁的過去,一個由繁榮昌盛演變成荒漠滄桑的歷史。
瀚海長煙,孤城釃灑,鳴嘀角弓,旌旗蔽空,卻仍然給我們這群大兵,一種鮮明、荒古而原始的美韻。
展現在眼前的是遙遠的古沙場,萬馬輻輳慷慨奔放激戰(zhàn)之勢。
歷史已經過去,遲緩的節(jié)奏和韻律都凝固了,留下的一座廢墟,沉甸甸地壓在落滿荒古塵埃的緯度。
那鳴鏑羽書的呼嘯呢?
那狼煙烽火中翻飛的猩紅大旗呢?
那失去騎手卸了鞍韉歸來的戰(zhàn)馬呢?
那被漠風撕成碎片的蒼冷漠月呢?
歷史,大戈壁的歷史,只是紙頁上留下繁榮昌盛的記載,可現在,一切都被風沙占領。
大戈壁,這里早已不見了鐘毓的靈氣,有的只是蒼黃中蒼茫的博大,壯闊的風沙的沉雄。
追憶大漠,只是長天覆攏著黃沙,時間深處,喘息著先行者的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