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一種情感會誕生在眸光里
年少時,大概喜歡的都是些薄涼的物質(zhì),即使不涼,也要為賦新詞強說愁,也要說天涼好個秋。
還記得年少時,組織文學社團之類,一定要寫詩。一幫人聚集在櫻花樹下,一張張粉面少年臉,鋪滿了憂郁的味道——雨季早來才好,情調(diào)要更惆悵才好……那些詩自己也未必懂,可仍然孜孜不倦地惆悵著,生怕太歡喜就不詩意了。就連自己的名字,也煩那么俗,我嚷著幾次改名,但終究因為戶口身份證難改而作罷。只記得無限地懊惱自己的名字,又是虹又是蓮,簡直是惡俗到極點。
那時喜歡的人也是冷艷的女子或小生,不喜歡隨和,不喜歡熱鬧。小城的春節(jié)滿城的花會,踩高蹺的人從旁邊經(jīng)過也不要看他們。太熱鬧的東西總是帶著鄉(xiāng)間的俗氣,還有死了人的人家,居然要請唱戲,河北梆子穿過夜空,覺得熱鬧中帶著讓人煩惱的俗。
更愿意捧讀線裝書,看那句我睡了千年,把自己睡成了一具枯骨,真真是春閨夢里人哪。
大了卻又歡喜這些,真正的歡喜原來是一缽茶一捧花,哪里是營造出來的。金悅酒樓旁邊的小廣場上每天晚上有唱戲的人,吹笙的拉弦的,有肥胖的黑衣女子怒吼著河北梆子。放在少年,我一定覺得又鬧又俗,但現(xiàn)在,我滿懷歡喜心,一段段聽下來,居然也充滿了喜悅?!逗酚小逗返暮?,《大登殿》有《大登殿》的好。這觸手可及的喜悅讓我充滿了歡喜,低到塵埃里的東西,有說不清的親。
歡喜多讓人慈悲——大概人世艱難,所以,歡喜真是難得。去廟堂殿宇,頂喜歡看的是歡喜佛,那沒心沒肺的樣子,其實是看透了放下了,所以,懷了歡喜心去普度眾生。
從前最喜歡看西方油畫,看一些看不懂的行為藝術。但八月一天去中國美術館,看到蔡國強的“我寧愿相信”的畫展,看他把一只只豪華汽車插上箭,把錢當鞭炮點了,把羊皮和竹子制成一條河,我并不覺得欣喜了,只覺得歲月流長,這樣的取巧和噱頭早就此去經(jīng)年。我更喜歡楊柳青和桃花塢的年畫,那么喜慶,甚至送子觀音圖,一樣地讓人歡喜著。
越來越喜歡這人世間俗氣的歡喜——因為貼心貼肺。
有朋友寄來江南新茶,開袋的一瞬間就醉了,這樣的歡喜清心清明。還有隔年的舊衣,自己剪掉從前的流蘇,一下子覺得清新,亦是歡喜。還有我的發(fā),回到從前的素黑,短短的,短短的,又清爽,又干凈,多歡喜。
我的歡喜簡單到一分一秒,這一秒照看,天是八月秋高天,下一秒照看,有新書帶著油墨……甚至聞到空氣中的槐花香,甚至尋到早就失掉的一張黑白小照片,才18歲,正年少哇……簡單的心,簡單的喜歡才是大喜歡吧,我更愿意活得古意,不對抗、不較勁、不盲從,活得從容淡定寧靜,不一定每天充滿歡喜,但一定要努力著歡喜。
哪怕是一場空歡喜。
秋真的來了,年少時一定滿天愁緒,但現(xiàn)在,只看到云淡風輕。天高了,云也深了,尋一個好日子,找?guī)讉€舊友,飲幾杯醉酒,重溫過去好時光。有的時候,歡喜就是這樣垂手如明玉,它在眼前,只要輕輕地,輕輕地碰觸它,它就在呀。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