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在床上躺下打算午睡，門“咚咚”地響了，接著就聽見幾個孩子的聲音:“老師，老師!”我趕忙起身把門打開。果然是那幾個最喜歡向我報告的孩子，他們搶著告訴我:“陳云把窗玻璃打壞了?！?/p>

“陳云有沒有被玻璃傷到?”我問。

“沒有?！焙⒆觽兓卮?。

其它班的學生早已經把我們班的教室圍了個水泄不通，見我來了，立刻讓出道來。陳云站在北墻第一道窗戶旁，地上躺著幾塊碎玻璃片。這孩子兩手下垂，雙腳合攏，頭埋得很低。我蹲下身來，拉著他的小手輕輕地問:“告訴老師，是怎么回事?”其他孩子搶著要說，被我制止了。

我一問，陳云眼皮一合，眼眶里醞釀了很久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落到地面開成美麗的小花。孩子的肩頭顫起來，傷心地抽泣，沒有回答。

我說:“陳云，老師知道你不是有意把玻璃打壞的，對嗎?”

陳云用衣袖往眼前一抹，擦掉了眼淚說:“老師，我不是有意的。風大，我想把窗戶關起來，勁使大了，玻璃就壞了?！?/p>

孩子的聲音仍然在顫，話語不連貫。其實，我要的并不是事情的原委，而是一個孩子把心里害怕老師斥責的石塊放下的過程。我相信孩子那雙明澈得如同秋日晴空的眼睛，盡管現(xiàn)在有幾許濕潤，依然寫滿了真誠。玻璃壞了就壞了，壞的過程和原因可以有很多種，放在孩子身上，我就知道:他們都是無意的。

“陳云，”我說，“老師知道，你不是有心弄壞玻璃的。玻璃碎了，這沒什么。我小時候也打碎過玻璃。不過我及時把玻璃換好了，我的老師還表揚我是個知錯就改的好孩子呢!我知道你也能做個好孩子?！?/p>

陳云微微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眼睛閃過一絲光芒，兩手擺弄著衣襟。我想，孩子們怎么也想不到他們的老師會說謊。我上小學那個時候，校舍都是土墻平房，窗戶上釘著木條，根本就沒有裝過半塊玻璃。a

“陳云，地上這些碎玻璃可是會扎人的，你看是你自己清掃它呢還是老師幫你?”

“老師，我自己來?！焙⒆愚D身拿來工具，仔細地掃，不放過一點碎屑。

待他掃好，我又把他叫過來:“陳云，人有過失，哪怕是不小心犯了錯，都沒什么的，但我們要知道改，要吸取教訓。以后呀，咱們關窗戶都得輕一點，緩一點?！标愒泣c點頭:“老師，我知道了，我告訴爸爸，讓他來換?！?/p>

“老師有本新童話書，放學的時候你來拿，帶回家看?！?/p>

孩子應了聲:“嗯。”

放學后，我撥通了陳云家長的電話:“陳云這孩子，挺乖的，只是今天有了個小小的意外……”

上課的時候，我沒有再提這件事。

第二天早上，新玻璃就換上了，陽光透進來，新鮮而溫暖。我看見陳云下課時在操場上踮著腳跑，像只學飛的雛鳥，跑跑停停，和其他孩子嬉戲。我猜想，那夜的陳云一定是抱著童話書，走過美麗的森林，住進了城堡。

這件事以后，陳云經常擦拭那塊新?lián)Q上的玻璃。他跟我說:“老師，把那塊玻璃分給我管吧，我會讓它很干凈的?！薄袄蠋?，咱們每人認領一塊玻璃，這樣，值日生就不會那么辛苦了。”我還聽到陳云跟那些開窗關窗的孩子說:“輕一點，慢一點，小心別再碰壞了?！?/p>

陽光照進教室，我感覺到了，暖暖的。孩子們也感覺到了，他們大聲地朗讀著:“陽光，陽光像金子，灑遍田野、高山和小河……陽光像金子，陽光比金子更寶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