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思考是命運懲罰我的一種魔法,作為女人。
染香,本名李亞利,1966年生,現(xiàn)居河北石家莊藁城市。作品散見《青年文學(xué)》、《散文詩作家》等。
散文詩觀:散文詩是我靈魂的又一居所,在這里,我終于擺脫了多年的失語。
一些表象
子夜,火車的笛鳴正撕裂大片的沉寂。
遠處有犬吠說出夜的隱私。
思維放任自流,卻雜亂無章,意識只停留在節(jié)能燈的輝光下斑駁的物景表象。
此刻我是我自己,我穿著粉紅睡裙,柔軟地,真實地躺在自己的尸體上自由呼吸。面具已自焚。白襯衣與黑長褲以及灰色的運動衣都在休眠,墨鏡收起詭異的透視,高跟鞋回憶著節(jié)奏和輕盈。
夜在窗外,在迷茫中徘徊,尋找沉睡到蘇醒之間的路徑。
此時,時鐘早已乏力,滴答聲疲倦、干澀甚至紊亂,卻毫無眠意。
黑暗靜止在時間之上。
寫字臺上,一盆靈異的文竹在嘲笑無花的茉莉,打不開芬芳的想象,只能在綠色枝葉上虛度春天。
窗簾垂成一片神秘的幽藍,里面是今天,外面是明天。太陽正在行走的途中打盹兒。
此刻,夜很柔軟很輕薄,稍稍碰觸就會破碎。
丟失的自我
每當精神說不的時候,理智總會出來圓場,游說精神臣服于現(xiàn)實,于是,靈魂只好隱身以回避它們的紛爭。
其實,我一直是個流浪的孩子,許多時候就蜷縮在肉體與靈魂之間的縫隙里棲身。
夜在我身邊每次都黑得很徹底。
而白晝則毫無緣由地蒼白和孱弱。
因為被一群荒謬的尖叫聲窒息,我只好抱著我的垃圾桶落荒而逃,我想在一個沒有人煙的空地尋找另一個明天發(fā)生的基點,那必須有可以填滿精神的水草供我閱讀。
我很狡猾地知道了:一個有望展開的光斑總是從黑暗的疲倦中托生,才能完成走向的層次。于是,我深信不疑地踏著昨夜的濃露,嗜著迷霧與荊棘的血,滾爬在我凌亂的修途。
我因為被人群遺忘而暗自竊喜;
我只有在大片冷漠的邊緣才覺得日子像日子一樣正常。
但我從路過的農(nóng)莊知道了雪花和雨滴都是堅硬的??梢曰疄榈叮豢梢缘窨倘诵?;可以裁割流年;可以裂帛情誼……
而骨頭更多時候是軟的,連一枚硬幣的重量都無法承受。
還有,靈與肉都是可以吞食的快餐;容貌成了貨架上的暢銷品……等。
此類常識,對我營造偽飾和俗艷很有幫助。
在無數(shù)次塵霾的頹廢中,如果一個艷陽麗日突然裸奔而來,我會有受寵若驚的感動,我簡直驚心于那明亮的穿透力,怪不得牛人都因為擁有大片晴空而幸福。
我在想它和水中撈出的那些濕淋淋的老太陽是不是同謀。
有時候一棵槐樹鼓噪著數(shù)不清的嘴巴起哄,我會當做是一種嚴肅的暗示,于是我在無人傾聽的地方大聲豪歌,給一貫呆板的表情填寫不真實的內(nèi)容。
可這都是徒勞。我還是學(xué)不會聰明,只好裝著沉默以掩蓋愚笨。
我想和靈魂講和,可是我高傲的靈魂鄙夷我的猥瑣。我最后只剩下一堆破破爛爛,業(yè)已失色、失聰、失語、也許還將失魂的軀殼,留守著原初的可笑念頭。
我因此總找不到自己。
我懷疑自己被滿世界搖晃的色彩和聲音給丟失了。
夜之妄語
當此時,沉默是最深情的訴說。
作為某個片段的驛站,作為一切聲的歸宿、一切光的正果,你在巨大的缺憾里延伸著無色的妄想,最后成為一個永遠的情感虛構(gòu)。
然而你決然否定自身的荒謬。
透過一些濕漉漉的斑影,我發(fā)覺有風(fēng)在暗中嘲笑白日的膚淺。
當此時,深愛過的所有物質(zhì),全都湮沒于邊界的虛無,它們一定無法回避,而是否可有可無,或者不可或缺?許多喧囂以及喑啞需要休止于星光初露前的一切臆想。
黑暗有時會呈現(xiàn)出比太陽還奪目的光芒。以火山的暖與冰窟的冷交媾,你極具魅惑地鋪排了一地的綿柔。
而我終究逃不出那暗淡又溫柔的預(yù)謀,我在黑火中輾轉(zhuǎn)無眠。
當此時,思想已疲倦。欲望逼真地呈現(xiàn),我急于投入你的寒冷和冥暗、你的冰與火。
風(fēng)還在燃燒你的亂發(fā)。
我想擁抱你斷裂在垂暮的每塊碎骨、你滴血的靈魂。讓那無以救贖的漫天荒茫襯托我所有的坎坷與心酸。
飄忽的神思最終被葬于你溫厚的懷抱。
在潮氣氤氳中蘇醒了又沉睡,我放肆地重復(fù)著一切曖昧的思考。而你的眼神里有濃稠的、化不開的憂郁,像五月的落英,堆疊起層層蕭疏,覆蓋了我所有的傷情。
當此時,在某個如期而至的幻影里反顧,許多不起眼兒的小花搶著獻媚,每一朵都沉吟著與眾不同的典故,就像你從骨子里懂我一樣,我總是對世俗的伎倆心領(lǐng)神會又深惡痛絕。
我流著淚,十指合掌,之后再度從容。
我微笑著墮入空茫。
我知道,你化身長夜只是為我的孤獨而在,你已等候了萬年。
我想以最柔軟的詩句踐約你黑色的鐘情,于是,我依然沉湎于黑暗。
苦渡
我走出時間,抓著一縷風(fēng)。
摸一下心跳,腳步像夏末一樣有點趔趄。
我不知道自己是誰,要往哪里。
沒有人說過“路”的來路、“去”的去處,所以無從尋找提示與答案。我以每個無端降臨的日子苦渡著自己。
夜來時,我躲在夢里抒情,僅是為了不讓風(fēng)過早地吹散我醞釀的花香。
假如有輪回,我還是想做回曇花——曇花是我的前身——我要像曇花那樣在宣泄之后,將自己的失敗迅速藏起。
我這樣折疊著光陰,聽從那些流逝。
我謙卑地等,等秋天的云刻上我的名字,然后逃脫這片絕望。
而此刻,漸冷的霞色罩著人間。
一絲微涼逆風(fēng)追來,讓我略有所悟,這一程,我不是誰的歌,誰也不是我的太陽。
初秋的發(fā)生
時間穿著藍色的衣服,停駐在黑暗。
我醒來的時候,天空是濕的,鳥鳴尚未回來。
我抱著一堆散了的夢,聽秋蟲在角落毫無根據(jù)地亂語,它們哀怨的故事總和秋天有關(guān)。
我只是作為路者,途經(jīng)此時,沒有誰的挽留。
從發(fā)生了那些春天和夏天,情緒就在飄,跟著地里的莊稼,跟著梢頭的殘花、落葉和茫然的飛絮,低低地飄繞。
我常對著空空的過去失憶,也是因為季節(jié)。
雖然忘不了每天從文字里撿出最好的情節(jié),留給遠方,不管那有沒有你。
如此刻,什么都沒有關(guān)閉,卻也無從打開,唯有一片空茫覆蓋著蒼白的心,像被秋撫摸的感覺。滲入骨頭的涼,很質(zhì)感地觸到了一個深處的疼痛。
假如有風(fēng),一定是清冷的獨唱,然而沒有,只是秋雨的味道打濕了紅塵。
夜沉下去多久了?已經(jīng)忘記。東墻頭有一道晨曦顫動了一下。
很顯然,它想唱一遍初秋的明黃。
在這個近乎虛設(shè)的情景里,誰也不知道誰要遠去,誰要到來,誰是熟透的那朵。只是樹上的果子生得密密匝匝,如誰的心思,潮濕,且布滿綠茵。
這個節(jié)令還散布了許多有關(guān)炎涼的疑問,卻都不存在謎底。
思考的悲劇
思考是命運懲罰我的一種魔法,作為女人。
我因思考而發(fā)現(xiàn)秘密的毒,發(fā)現(xiàn)一些不能揭穿的謎底,進而墮入痛苦的深淵。直到某日,關(guān)心我的人們也許悲哀也許欣喜地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不能從極度的清醒里救贖一個白癡了。
我被判定失了韻律,額頭上注著“智障”二字。
在一堆絕頂聰明的頭顱中,我成為一個殘缺不全的病句。
悲壯的風(fēng)繞過我的時候,沒有留下讖語,所以我的思想至今處于生死未卜。
鑒于整個世界憤憤不平的質(zhì)疑和嘲笑,我開始懼于公正參與的思考。
可是,可是啊,我的靈魂還在!
而且,而且它非常非常地固執(z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