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鳳霄

我從濰河遠遠而來，命中注定，要遇見這座江北水城的，因為我總是與水有緣?？茨切┰煨蛣e致的樓閣長橋，飄飄若仙的荷花，迎風搖曳的蒲葦，我滿心歡喜，生命中有了浩淼的水波，前世的記憶之門就打開了……

總有人說喜歡湖光水色，東昌湖的浩浩波光洗亮了眼目，窮盡了人們的想象。他們坐在游船上不停地贊嘆。多好呀，整個夏天被這一湖碧水浸泡了，潤染了。歷史的、當今的那些畫面，在導游小姑娘的描述中一一呈現(xiàn)。他們站在船頭不停地留影，坐在船里嘖嘖感嘆。歡聲笑語，吵得我無法安寧。我這條漫游到水城的魚，有點分神了。

此刻，我游在東昌湖里。一湖碧藍的水擁抱了我的身心，湖水的凈與靜表達著一切。天光云影，飄忽著一抹夏日的涼爽。在有限的時間里，環(huán)湖周游變得有些奢侈。歡快的燕子貼著水面紛飛，歡迎我到來。山東省首屆作家研究生班的文人雅士們，就在我的身旁，亭臺樓閣的倒影飄忽悠遠，我感到這湖里蕩漾著一種奢華的味道。我的眼睫毛上、臉頰上，被溫暖和熱情浸濕。小小的水滴，小小的感動，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的。我的記憶里原封不動地保存了聊城的一些往事，一些故事和傳說。平時我都不會說的，此刻，我要說給你聽聽了，要不，船上的人不知道我這條魚也會說話。

傳說，山東聊城一帶本是一片梧桐林，住著一對鳳凰，統(tǒng)率著林中百鳥，過著幸福的生活。有一年發(fā)大水，東海一條惡龍來到此地，驅(qū)走了鳳凰，使這一帶變成了一片汪洋，人們叫它東州湖。地方官見湖波蕩漾，林茂花繁，景色優(yōu)美，便想在湖邊建城。但工匠們感到工程艱難，均不敢承擔。這時，來了兩個人，一個叫王東，一個叫王昌，他們自告奮勇，愿意承建。原來，這兩人就是被惡龍趕走的那對鳳凰所生的兒子。王東、王昌建城，鳳凰率百鳥送來木石用料。不久，一座雄偉的湖城建成了。人們?yōu)榱思o念鳳凰在建城中的功績，便將該城起名為鳳凰城。后來，東海惡龍又興風作浪，企圖摧毀新城。此時，王東、王昌力戰(zhàn)惡龍。惡龍?zhí)油鶘|海，扒出一條水道，引來海水灌城。為救鳳凰城的百姓，王東、王昌兄弟二人鉆入水下，用身子堵住了水道。人們?yōu)閳蟠饍尚值鼙３蔷缺娭?，便將鳳凰城改名東昌城。

其實，這是個傳說，你可以不信的。但歷史是真實可信的。我這條魚，還是告訴你一些關(guān)于聊城的歷史吧。

聊城始建于春秋，距今已有兩千五百多年，仰韶文化、大汶口文化、龍山文化等新石器時代的文化遺址，在這里均有發(fā)現(xiàn)?！妒酚洝分小棒斨龠B射書喻燕將”的故事，就發(fā)生在這里。聊城地處冀魯豫三省交界處，經(jīng)濟繁榮，文化昌盛，曾為沿古運河九大商埠之一，被譽為“漕挽之咽喉，天都之肘液，江北一都會”。明清之交，由于漕運興盛，帶來了聊城文化事業(yè)的發(fā)展。中國古典名著《水滸傳》、《金瓶梅》、《老殘游記》中許多故事，也都取材于這里。悠久的歷史，為聊城留下了眾多的景觀。光岳樓，有“黃鶴、岳陽亦當拜望”之譽；山陜會館，富麗堂皇；建于宋金之際的鐵塔，俊崇渾樸；藏書甲天下的海源閣，藏書宏富；初建于北宋末年的獅子樓，雕梁畫棟，因傳說武松在此斗殺西門慶而聞名海內(nèi)外；造型獨特的臨清清真寺、雄偉壯觀的舍利塔；坐落于東阿魚山西麓的曹植墓；聞名遐邇的武松打虎處……無不凝聚著先人的智慧，閃爍著中華民族文化藝術(shù)的燦爛異彩。馳名中外的京杭大運河，像一條游龍，越境而過。鳥瞰古城，環(huán)城湖水宛如一面明鏡，把古城鑲嵌在中央。中外專家譽聊城為“中國的威尼斯”，東方的“諾亞方舟”。

知道了這些漫長歷史，聽到這些煌煌美譽，便常會唏噓贊嘆一番。這是人們常做的事，人們成群結(jié)隊，人云亦云。我們魚就不這樣，感嘆什么呀，有情感和思想的人有點復雜。

我從濰河邊帶來了清香的薰衣草和金燦燦的向日葵，還帶來了浩瀚大海賜予的風之子，就送給歷史悠久的聊城吧，讓這里四季芳香，鮮花盛開。東西南北風，想怎么吹就怎么吹；雨露霜雪，想怎么下就怎么下。這樣的表達更實在一些。你說是不是？

我在江北最大的人造湖——東昌湖里暢游。聽說東昌湖還叫胭脂湖，當然也有一個故事的，我就不多說了，留給你想象吧。但從胭脂兩個字上就能生發(fā)出無限美好。我偷偷告訴你，胭脂是個美麗的姑娘。

我漂亮的尾巴輕拍著湖水。那湖水藍得凄美而憂傷，承載著幾個世紀的清涼，高遠的天空之下，如此尊貴而孤獨。黃河的水，一瀉千里，渾濁的水在這里慢下來，美美地睡上一覺兒，就變得與源頭一樣清澈無比。聽說聊城也有長江的水，南水北調(diào)而來，我立刻特別興奮，我要游了黃河水，再游長江水。中國兩條大河的水，匯聚在聊城這塊寶地，我全能痛快地暢游一把了，我是多么幸運。

順著太陽的方向，我奮力跳出水面，一眼望過去，水面上站立著無數(shù)的歷史名人。聊城這塊不大的地方，不乏高才大儒呢！伏羲、孫臏、武訓、范筑先、張自忠、傅斯年、季羨林、李苦禪、孔繁森等等，瞬間震得我張大了嘴，我被一種強大的無孔不入的歷史人文氣息所吸引，懷揣著一個世界的安詳和恐慌，陷落上升，再上升陷落，最后，默默沉在水中，融于無際的蒼茫，我虔誠地膜拜他們了。

如果我能攢夠力氣，就把夏天掰開，分成兩半，一定不是兩半塊夏天。我要把夏天掰成永恒和美好，就像黃河和長江的水，不是為了奔向大海而生，而是展現(xiàn)自己的美，給萬物生靈滋養(yǎng)一樣。你記住這個夏天吧，一條濰河的魚，把永恒與美好的祝福送給東昌湖了。

對應(yīng)了夏天的熱烈，聊城還漂浮著一種無處不在的暗香，我頭頂上的云朵由此找到一個訴說的理由。她說，所謂暗香就是迎風聽香，裊娜荷花的香氣都是有聲音的，泠泠地奏響古時曹植所創(chuàng)的佛樂之祖——魚山梵唄之音，潤澤今人的靈魂，陶冶時下人們已經(jīng)漸漸淡漠的大愛情懷。我同意這個說法。我還有一種想法告訴你，所謂暗香就是減少世間孤獨的疼痛，把那些殺人害人的科學發(fā)明都關(guān)起來，每個人自覺地把所做的事情放在時間和歷史的坐標上接受考驗。這是魚說的話嗎？當然是。有些事，魚看得比人清楚。暗香的意象在水波里晃動著，看上去像繁華城鄉(xiāng)，像山海平川，待仔細一看，卻什么都不像。我們就把它想象成一種叫聊城的存在，一種對人類處境有清醒認知、對未來何去何從有精準把握的一種力量吧。

總有人說聊城碧水連天，水天一色。我覺得不準確。除了水，聊城的美，說不完。世間的一些際會，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一些人拿著手機、相機狂拍，真不聰明。在這樣的美景里，拍照浪費了眼力和時間，不如讓眼睛徹底撒個野，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想看多長就看多長，說不定我們眼神相對，還會火花四濺。人和魚喁喁的心靈對話，后人會傳為美談呢。

我說話有點多了，再說就流于聒噪了。你來聊城自己看吧，會不虛此行的。也許，你會被美景陶醉，選擇住在這里呢。至于我嘛，我肯定不會陪你了，我要回到濰河好好修煉，修煉成精后，再來東昌湖。那時，不僅有暗香，還有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