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高高地懸在天空,像一個晶瑩溫潤的玉碟,撒下一片銀色的光,大地沐浴在柔美的月色中。
珍妮躺在病床上仰望著窗外那輪誘人的明月,極力控制著心里的那份渴望,很想到窗前看一看窗外那迷人的景色,很想伸手去撫摸一下那輪時刻都讓她心動的明月。她渴望著有朝一日自己能下床,第一件事就是到窗前,親眼目睹窗外的風(fēng)景,那有多愜意。
窗內(nèi)是一片讓人窒息的寂靜和昏暗,平時,阿姨總是在她需要的時候及時打開室內(nèi)的燈,并把身體依在窗前,為她講解窗外的景色,介紹窗外發(fā)生的那一個個動人的故事。無論天陰天晴,無論白天黑夜,只要珍妮醒來,阿姨便會滔滔不絕地給她介紹窗外的美景,把她帶人一個美妙的世界,為她帶來無窮的快樂,她的心也隨著阿姨的講解飛到窗外,飛到那柳樹成蔭的湖畔,飛到燕雀雙飛的湖面上,蕩著輕舟、迎著撲面而來的風(fēng)隨波蕩漾,沉浸在那無盡的幸福中。
而此時,阿姨正躺在臨窗的床上,睡得那樣的香甜,睡得那樣的沉。珍妮不愿叫醒她,讓她美美地睡一覺。珍妮到這間病室好多天了,還沒見阿姨像現(xiàn)在這樣好好地睡一覺呢。
潔白的月光穿過窗戶,像一段飄落的輕紗,輕盈地落到室內(nèi),珍妮看著窗外那深邃的天空,一片蟬翼般的云簾輕盈地劃過明月,一向毫無顧忌的月兒,突然變得朦朧而又羞澀,像一位嬌柔的少女。珍妮靜靜地躺著,想象著窗外月色中的景色有多美妙,想象著那輪潔白如玉的明月浸泡在湖中的樣子,想象著水波與堤岸的呢喃,像一對情侶的綿綿細(xì)語,多么賦有詩意。
窗外那一汪深情的湖水也是那位正在熟睡的阿姨介紹給她的,珍妮沒有忘記,她被推進這間危重病房醒來的那一刻,痛苦地呻吟著,是這位病友給她帶來了溫暖,給她講述窗外的美景,一絲絲暖意在她心頭緩緩地流淌著,把她心頭的冰雪給融化了。
珍妮來自加拿大的渥太華,早在上個世紀(jì)三十年代,她的祖上就移居到加拿大。她體內(nèi)雖然流淌著中國人的血脈,但她卻出生在加拿大,在加拿大度過了三十多個春秋,沒到過中國。珍妮從小就聽父母講了許多與中國有關(guān)的故事,漸漸對中國有了很深的印象,在心里也漸漸萌發(fā)了要回祖國一趟的想法,想親眼一睹祖國的大好河山。但令她沒想到的是,在她實現(xiàn)多年來期盼的美好夙愿的同時,一場意想不到的災(zāi)難也在悄悄向她降臨。珍妮來到中國的第二天,她終于登上了長城,夢中的長城終于變成了現(xiàn)實。眼前的長城確實讓她驚嘆不已,雄偉的長城像一條巨龍盤旋在群山之巔,沿著起伏延綿的群山伸向煙波浩渺的云天,金色的霞光把長城染得通紅。珍妮站在長城之巔,舉目遠(yuǎn)眺,一陣微風(fēng)迎面吹來,她展開雙臂,仿佛覺得自己隨著巨龍一起騰飛,清涼的風(fēng)在她面龐上掠過。她特別喜歡這種帶著山野氣息的晨風(fēng)在撞擊手掌后,急速從指縫間流過的那種感覺。特別是從耳朵根部流過的那種感覺,癢舒舒的,舒服極了。像情人的親吻。珍妮盡情地享受著這一切,那種幸福感使她一陣陣地興奮,她想大聲地呼喊,讓地球另一端的父母也能聽到她來自祖國的呼喊,但就在此時,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了,就連載著她一起飛向云天的這條巨龍也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珍妮的病情很嚴(yán)重,醫(yī)院緊急匯集了精兵強將及時進行了手術(shù)。手術(shù)進行得異常的艱難,一直到傍晚,整整做了六個小時才結(jié)束。
珍妮忘不了醒來的那一刻,病室里除了自己之外,床對面還有一位病友,這位病友是一位六十多歲的阿姨,阿姨的病床就在那道明亮的窗下,珍妮呆呆地看著窗外的藍天,看著一朵棉花般的白云悠悠地飄過。阿姨似乎從珍妮的眼神中讀懂了她隱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那本書,便坐在床上,把身體依在窗沿,深情地看著窗外,給珍妮介紹窗外遠(yuǎn)方那優(yōu)美的景色,像一位導(dǎo)游,在和珍妮不經(jīng)意的閑談中把珍妮帶入了一個如詩如畫的意境。開始珍妮并不在意,阿姨所介紹的那些湖光山色,還有湖面蕩舟嬉戲的游客以及岸邊的垂柳她見得多了,阿姨所介紹的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這樣的場景在哪一個地方都能見到。
一天,阿姨突然提高嗓音驚叫起來,時常光顧湖邊的那一對情侶,平時總是摟摟抱抱親親昵昵,今天怎么吵起來了,倆人都在揮動著手指責(zé)對方并大聲地嚷著什么,女的一氣之下把手里的物品摔在地上轉(zhuǎn)身走了,那男的揀起地上的東西呆呆地站在那里,望著女友離去的方向很久、很久。從那以后,那位女子再沒出現(xiàn),那位男子第二天則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湖邊他倆常常幽會的地方,手里捧著一束花,眼睛總是看著女友消失的地方,直到傍晚。
珍妮的心也隨著這個愛情故事的起伏而跌宕著,她想世間有這么癡情的男人,在外國倒還少見,自己就是婚后被男人拋棄的,內(nèi)心不免有幾分傷感,要是自己能遇上這么一位男人有多幸福啊!于是,她想到窗前的愿望更強烈了。忽一日,阿姨興奮地叫了起來,那一對情侶的身影又出現(xiàn)在湖邊,依舊像從前那樣親親密密,如膠似漆,好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似的,珍妮心里也感到無比的欣慰。就這樣,珍妮在阿姨那充滿快樂的講述中一天天康復(fù)。
夜已深,大地一片沉寂,月光特別的明亮,似乎比渥太華的月光潔白,窗外不時傳來一聲夜鶯的鳴啼,更增添了夜的寧靜感。珍妮伴著皎潔的月光朦朧地睡去,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把她驚醒,只見天已放亮,幾位護士正推著阿姨走出病房,珍妮心頭一驚,阿姨怎么啦,莫非她……珍妮不敢往后想,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祈禱。
隨后,進來兩位護士,把珍妮移到窗前的那張床上。珍妮被轉(zhuǎn)移到這張床上立刻想到看看窗外的景色,于是,她像阿姨那樣依著窗,把頭探出窗外,這一看,臉色一下全白了,窗外除了一堵高大的墻外什么也沒有。哦,她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她突然感到要哭。
這時,病房里又推進一位病人,這是一位十五六歲的小女孩,鼻孔里正插著一根氧氣管,輸液瓶里的針?biāo)徛匾坏我坏蔚赝碌巍?/p>
珍妮久久地陷入深思,等小女孩醒來的時候,自己該如何跟她講窗外的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