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交車站等車的人很多,一個瘦弱的老嫗手牽著一個從個頭看上去足以自理的男孩兒。老人對男孩始終不離手的牽扯,讓人感到有點過分溺愛她的小孫孫。
“媽——媽——”男孩看見公交車駛向站點,驚喜地對老人叫起來,這不連貫的發(fā)音與他的年齡極不相稱。
等車的乘客一齊把目光投向眼前的這一老一小。
“對。車來了,我看見了?!崩先舜认榈谋砬槟J了孩子的驚喜。
孩子依然興奮地指著開過來的公交車上的“12路”標志,而口中發(fā)出的仍然是不太流利的“媽——媽——”
老人贊許地夸著孩子:“對。咱坐的就是‘12路’。你知道咱到哪兒下車不?”
孩子點點頭,口里:“媽——媽——”應(yīng)著。
老人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
車來了乘客們都自覺地排成一隊,讓一老一小打頭。老人感激地看了大家一眼,口中想說什么還沒來得及說便被孩子拉上了車。
車內(nèi)很安靜,孩子坐在第一排靠左,老人面對孩子背對司機,坐在裝維修工具的白鐵皮箱上,大家對一老一小一覽無余。
有乘客禮貌地讓座給老人,老人拒絕了。她指了指男孩:“俺倆一個座就夠了?!甭牭贸鏊酝庵馐侵毁I了一張車票。
車廂滿員,天氣燥熱,顛簸在漫長的路上難免讓人有些心煩。車在行駛中,男孩的臉一直朝著窗外,對著他熟悉的各種事物顯得異常興奮,用一個單詞要表達他所有相關(guān)的情感,顯然有些單調(diào),聰明的孩子不得不調(diào)整各種發(fā)音方式,不時“媽——媽——”的怪叫著,讓車廂里有些吵鬧,但對他的吵鬧沒有一個人制止。而老人總是疼惜地給予肯定和贊許。
老人像一臺破舊的復(fù)讀機,簡單的事物在口中不厭其煩地重復(fù)著:“那是玉米、玉米;那是花;快看大橋、大橋……”可孩子依然是用“媽——媽——”不停地附和著。
大家沒有往日紛亂無緒的話題,都靜心地觀賞著前坐的一老一小。在老人安詳?shù)哪樕衔覀冋业降氖菍憹M的滄桑。她単薄的身子是早該享清福的人了啊!
“您的電話響了!”有人提醒老人。
等老人拉開提包,扒開給孩子帶的飲料、小食品等掏出手機時,鈴聲已經(jīng)停止。老人瞇著眼睛,變換著各種角度也沒弄清是何人何處打來的電話,末了揉了揉眼睛,無奈地嘆息一聲。
乘客們向她投來憐憫的目光。
不多會兒手機又響,在旁邊人的提醒下老人再次打開手機蓋放置耳旁,顛簸中她變換著姿勢、雙手捂著話機,無論如何也沒能聽清對方說些什么。
司機先生也表現(xiàn)了平時少有的耐心,減慢車速近乎滑行。還是沒能解決老人的問題。老人苦笑著向旁邊一中年男乘客投來祈求的目光。
中年乘客接過電話:“……對,在十二路車上??斓酱髮W路了,放心吧!保證安全到達,不會出問題,下車再聯(lián)系?!敝心耆藞远ǖ脑捳Z聽了叫人感動。
電話顯然是孩子的父母打來的。
老人接過電話十分感激,一再表示感謝。接下來她和中年人的交談中我們了解到:老人是農(nóng)村某地退休教師,她領(lǐng)的是她的小孫孫,今年九歲。孩子自小得了自閉癥,錯過了學習語言表達的最佳時期,在老人一再堅持下,由老人負責每天早上六點鐘帶男孩乘車到省城語言康復(fù)中心做治療。兩年來冬夏寒暑一對一的恢復(fù)治療花掉了家里的所有積蓄,現(xiàn)在總算看到了希望。盡管孩子現(xiàn)在只會用一個單詞表達所有的情感,但孩子活潑了,愿意主動和人交流了。這便給老人帶來了信心。
老人說著,安詳?shù)哪?、平靜的眼神里透著無限的慈祥與慈愛。
也許平時我們不會容忍一個正常健康的孩子在公眾場所喋喋不休,哪怕講著的全是些正常的話語。但對一個有缺陷的孩子卻都能給予極大的耐心與寬容。
看著眼前這位身子單薄的老人,乘客們用非常崇敬的眼神與之交談著,那沐滿愛的眼神里有種莊嚴之美。
但愿眼前這個男孩,能在老人沐浴的恩澤里回到生命的自然流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