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窗冷雨一燈孤
這個秋,天高云淡,大雁飛遠(yuǎn)。一切如同一幅氤氳的水墨畫,帶著蕭瑟的氣息默默展開。
蝶劍山莊十年如一日的冷清寂寞,我總是獨守一盞青燈,看燈花落盡又一宵。窗前幾竿修竹,葉葉蕭蕭。
有人推門進(jìn)來,暖香襲人,是個女子。我背向她,并不回頭。
“請問,是蝶劍山莊的楚姑娘嗎?”
我回眸看她,只見她一襲白衣荏苒,帶著淡淡的繁華落盡的寂寞,宛如經(jīng)霜欲墜的菊。
“是的,我是楚夢蝶。你可知蝶劍山莊所鑄的劍,是從來不適合女子用的?姑娘還是請回吧?!?/p>
“不,我并不是為鑄劍而來,我只想,請你,為我修復(fù)一把劍。”
我輕輕一笑,直視她的眼睛:“劍已斷,修復(fù)亦會留下痕跡。姑娘不必強(qiáng)求?!?/p>
她一言不發(fā)地走到我面前,從背后取下一個包袱,解開。是一把斷劍,一把紅如殘陽,艷若云霞的劍,可是已斷成了兩截。我的眼睛驟然一亮,是“血劫”!
血劫,當(dāng)今江湖上的四大名劍之一。因劍身血紅,一見血就會變得滾燙,故而又稱“異劍”。這把劍,曾屬于在江湖上聲威顯赫但如今卻已沉寂的江南慕容世家。當(dāng)慕容世家的三少爺慕容寂從十八歲起手持血劫行走江湖,這把劍就成了江湖上的一個神話。
據(jù)說,這把劍只有沾上鑄劍人的血,才會斷裂。
“這么說,他已經(jīng)死了?”
那女子臉上出現(xiàn)悲痛的神情:“是的,慕容寂,被人殺害了……”
我有些意外地看著她:“想不到,慕容世家三公子竟會被人殺害。那么,你是……”
“我是蘇云容,我是他的,妻?!?/p>
我心中有些吃驚,但臉上仍是波瀾不驚。我聽說過這個名字。蘇云容,來自京城最顯赫的世家,其父便是三公之一百官之首的蒼山侯。而她,年紀(jì)雖輕卻以美貌和才情名滿京都。我似是不經(jīng)意地打量她,眼前的女子,俏麗若三春之桃,清潔如九秋之菊。果然,只有這般的女子,才配做他的妻。
“對不起,慕容夫人,我沒有辦法修復(fù)這把劍?!蔽颐鏌o表情地淡淡說道。手輕輕撫過劍身,耀眼的紅色,仿佛一朵恣意綻放的曼珠沙華。
我走進(jìn)臥室,輕掩了門,看見那女子臉上閃爍的淚光,她默默收好那把劍,走了出去,門外已是深夜。
此情已自成追憶
那個女子又來了,這一次,是早晨。她身后跟著一大幫奴仆模樣的人,扛著幾個褐色楠木箱子。
她將箱子一一打開,里面,滿箱的金銀珠寶刺痛了我的眼。
“楚姑娘,請你為我修復(fù)這把劍,如果不夠的話……”
“夠了!你請他們都給我抬出去,你以為我楚夢蝶會在乎這些?別讓這些俗物臟了我蝶劍山莊的門檻!你給我出去!”
那女子有些驚訝。她讓那些人把箱子抬出去。然后緩緩走到我身后,小心地說:“楚姑娘,對不起,是我不對。我只是……只是太想修復(fù)這把劍了。”
我冷冷地道:“我說了,我做不到?!?/p>
她沉默了許久,我有些不忍,終究回過頭來,問她:“你,為什么,一定要修復(fù)這把劍?更何況,即使劍能復(fù)原如初,劍的主人也已經(jīng)沒辦法再活過來了?!?/p>
“他死了,可是我不能讓他就這樣死了,我發(fā)過誓,要把血劫刺進(jìn)那個兇手的胸膛?!币稽c哀愁染上她的眉心,而臉上的神情竟卻如此堅定,我的心不禁一顫:“你,一定要如此?”
“我是他的妻。我愿意用生命來愛他,即使,即使他已不在?!?/p>
“那么,他也愛你?”我不禁問她。
我看到她臉上有縹緲的笑意,分不清是憂傷,無奈,亦或其他。許久,她才輕輕道:“他,當(dāng)然,我們,是青梅竹馬,所有人都說,我們應(yīng)該在一起?!?/p>
我輕輕嘆息,“可是,對不起,我真的沒有辦法修復(fù)這把劍。其實,我也從來不曾修復(fù)過任何一把斷劍?!?/p>
“可是,你是天下最好的鑄劍師,你怎么會修復(fù)不了呢?”
“姑娘請回吧,我真的,沒有辦法?!比缓笪翌^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離開。
其實,我怎么會沒辦法呢?我是天下最好的鑄劍師,蝶劍山莊的少主,我怎么會修復(fù)不了一把劍呢?
我只是不想罷了。
因為,這把劍,是我折斷的,是我殺了那個人,是我殺了慕容寂。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天下最好的鑄劍師,然而,卻沒有幾個人清楚,我也是這天下最好的殺手之一。
殺手,都一樣,冷酷無情。即使我只有十八歲,即使我是個女子。
所不同的是,我是一個鑄劍師,我所鑄的好劍都是為別人而鑄的。而我,沒有劍,這使我在人群中看起來就只是一個纖弱的女子。而我殺人,都是用他們自己的劍。就像我用血劫殺死了慕容寂。
劍客,死在自己的劍下,這無疑是莫大的恥辱。
而我,是一個冷酷的女人,我很滿意這樣的方式。
無那塵緣容易絕
我下定決心不去修復(fù)這把劍,于是蘇云容每天都出現(xiàn)在蝶劍山莊。她不進(jìn)門,她只是站在莊外的楓樹下,等我答應(yīng)她。
而我,只是每日坐在幾竿修竹下,輕撫一把烏木冰弦的古琴??粗袢~飄零,聽琴聲幽幽。靜數(shù)秋天,靜數(shù)秋天,誤了心弦。
“楚姑娘,我知道,你并不是無法修復(fù)這把劍,你只是,你只是不想,對不對?”
手下一滯,幺弦斷。我緩緩抬頭,凝眸,看向她那張布滿陰影的美麗的臉,說:“如果是的,那又如何?”
“那么,我愿意等,直到你答應(yīng)愿意為我修復(fù)這把劍為止。”
簟枕邀涼,琴書換日。轉(zhuǎn)眼,已到冬季。
那天下起了細(xì)雪,她撐著一把四十八骨紫竹素綢傘,潔白如云。傘下,她眉目之間的哀傷讓我想起我殺死的那個男人。
他叫慕容寂。他是一個眉目靜好,神色淡然的男子,雙目中總是透出點點哀愁。甚至他的劍法,也有一種讓人說不出的傷感,仿佛他并不是在殺人,而是一個喝醉了酒的男子在傾瀉著愁苦。
我至今記得他在死去的時候臉上安然的表情,讓我心悸。還有那把斷裂開來的劍,鮮紅如綻放到極至的曼珠沙華。
而那之后,我再也沒有踏入江湖一步,我一直在蝶劍山莊,守著幾竿修竹,過著隱居的生活。因為那抹紅色讓我厭倦了殺戮。
入冬以后,那女子不顧天氣漸寒,仍舊每天都來。
我漸覺得她可憐,只是,我卻不愿去碰那把劍。
最冷的幾天,雪已積了半尺,蘇云容忽然消失。我不禁冷笑。把手伸出窗外,雪花落在我的掌心,慢慢消融成水。
蝶劍山莊的侍女浮萍去了一趟京城,回來告訴我,蒼山侯病逝,京城中送行的隊伍何等壯觀。
我愣住了,想不到這個苦命的女子,才死了丈夫如今又失去父親。
我從小就沒有父母,所以,每次看見有人喪父喪母總是感到心痛。盡管,盡管我是一個冷酷的女人,有時也會心痛。
蘇云容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臉上更顯蒼白。她的衣袂在雪風(fēng)中輕揚(yáng),似一朵即將隨風(fēng)飄零的木蘭。她站在我的面前,問我:“我只想再求你一次,如果,你不能答應(yīng),我想,既然無法為他報仇,我的余生,也只能在青燈古佛前度過?!?/p>
她居然要遁入空門。這個女子,有著冰雪般的美麗,命運(yùn)卻如此多舛。
我終于下定決心,“好,我愿意一試。”
我把血劫交給她,完整如初??墒俏覜]有看見她眼里的喜悅。我轉(zhuǎn)過身去扯一塊布包扎好鑄劍時弄破的傷口。
轉(zhuǎn)過身來的時候,我看見一把劍。
鮮紅如殘陽的劍,直指我的胸膛。
蘇云容的臉,蒼白而美麗。燭火正紅。
“蘇姑娘,你這是做什么?\"”
“楚夢蝶,我等這一刻已經(jīng)很久了。是你殺了他,對不對?”
“我想,你誤會了吧?我只是一個鑄劍師而已。”
“楚夢蝶,你不要再裝了,我在他的身上,找到了這個?!笔且恢蝗缫怄i,鎖的正面有一只蝴蝶,而背面,是一個“楚”字。
我不禁微微一愣,隨即斂了心神,淡淡一笑:“原來,你早就知道了。為何,要等到現(xiàn)在才殺我?”
“我發(fā)過誓,要用血劫為他報仇,而全天下,只有你可以修復(fù)這把劍。不過,楚夢蝶,不管遲或早,今天,你的死期到了?!?/p>
我并沒有躲閃,那把劍讓我眼睛疼痛,我閉上眼,感覺它刺入了我的身體。
“寂,我終于為你報仇了!”蘇云容嘶聲力竭地喊著。而她幾乎是同時尖叫起來,因為,她看見,那把血劫斷成了兩截。耀眼的紅色,仿佛一朵恣意綻放的曼珠沙華。
我倒向地面,帶著半截血劫。我微笑,蘇云容,我能修復(fù)這把劍,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因為,這把血劫本來就是我鑄的,是我們,我和慕容寂一起鑄的,你明白嗎?
人生只如初見時
從我記事起,我就住在蝶劍山莊,不是一個人,還有我的師父云姨。但是她不讓我叫她師父,她讓我叫她云姨,而她叫我小姐。
她說,她本是我母親的侍女,后來我們?nèi)以谝粓鼋髟怪斜怀鸺宜鶜?,?jù)說是因為我的父親掌握了一個人人垂涎的秘密。只有我,被她救了出來。她教我鑄劍,并且傳授我武功,但是她不讓我在外人面前出手,她說:“要鑄好劍,必須心如止水,所以,我不想你卷入江湖上的恩怨中。”
可是我早明白,我是一個為仇恨而生的女子。云姨在后院堆起兩座空冢,讓我日日祭拜,就是為了讓我記住血的仇恨。我的一生,注定走上一條不歸路。
有時我想,如果我不是生在蝶劍山莊,我只是一個窮人家的小孩,我是不是會幸福很多?
十五歲那年,云姨忽然告訴我:“小蝶,我要外出很久。等你到十六歲,我便會回來,并且,帶你離開這里?!闭f完她就走了,是在春天,楓樹上長出新葉。
我不去問為什么,我也知道這一切都與那個仇恨有關(guān)。
就是那個十五歲的春天,我認(rèn)識了慕容寂。
那天我坐在蝶劍山莊的門前,看見蝴蝶成群飛過。一個少年走了過來,雪色衣袂撫過清遠(yuǎn)的風(fēng),目光靜靜地凝視我,道:“這里,是蝶劍山莊嗎?”
我抬起頭來看他,只見那少年眉目清朗,神姿明秀,一身白衣,卻掩飾不住高華氣度。我答道:“是的,你是要鑄劍嗎?”
他嘴角蕩出一朵淺淺笑容,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你叫什么名字?”
“楚夢蝶?!?/p>
他說:“夢蝶,是莊生曉夢迷蝴蝶的‘夢蝶’嗎?”
我把頭低下來,有點不好意思,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與這么美的詩有關(guān)?!澳敲矗憬惺裁疵?”
他蹲下身來,用樹枝在沙上寫了一個字,“寂”?!拔医心饺菁拧!彼f。
彼時,一陣風(fēng)吹過,楓葉飄零,如雨如霰,而那襲勝雪白衣,似穿過漫漫光陰,恍如臨風(fēng)之鶴,令一天一地的紅楓黯淡無光。
他是來鑄劍的,他攤開一張古老的卷軸,指著一把劍說,我要鑄一把這樣的劍。那是一把鮮紅色的劍,遍身散發(fā)詭異的氣息。
我已經(jīng)學(xué)了十幾年的鑄劍,而蝶劍山莊在江湖上也可算是頗有名氣,我沒有理由不答應(yīng)。于是從那天起,我開始鑄一把血色的劍,直到心力交瘁。
慕容寂每天都會來,他站在蝶劍山莊的門前,天空藍(lán)得透明,紅楓如落花一般漫天飛舞。
他看過我鑄的劍,笑起來:“你鑄的劍,脂粉氣太重了,這樣下去,是鑄不出一把傳世之劍來的?!?/p>
我低下頭去,有點手足無措地問:“我應(yīng)該怎么做呢?”
“小蝶,你是個太多情的女子,你心里有很多波瀾,可是,好的鑄劍師,應(yīng)該心如止水。所以,你應(yīng)該冷酷一些,你要學(xué)著忘記一些東西?!?/p>
我看著他,他說我應(yīng)該冷酷一些,于是我從此記住了這句話。用一顆如止水般平靜的心,去忘卻不該記住的,去相忘于紅塵。
這也是為什么蝶劍山莊的劍不適合女子的原因了。
又誤心期到下弦
我已經(jīng)記不起我們是如何相愛的,愛情是一些瞬間,一些煙火般寂寞的瞬間。
我甚至希望自己永遠(yuǎn)鑄不出這把劍,那樣,慕容寂寞每天都會來蝶劍山莊,我也就不用在懼怕歲月的流逝。
可是他還是問:“你為什么鑄不出那把劍。”
“我不知道那種紅色是如何得到的。”我為他倒了一盞茶,是新摘的碧螺春。
他遲疑良久,那如子夜般幽邃的眼底有轉(zhuǎn)瞬即逝的憂傷,他說:“小蝶,那是血,是鮮血。你知道這把劍的名字嗎,它叫血劫,所以那紅色必然是血的顏色?!?/p>
我手中的茶杯應(yīng)聲而落,青綠色的茶水汩汩流出。我竟然還是做不到心如止水,不過是聽見了血劫這兩個字竟至于此。
“想不到,這竟是江湖上消失多年的異劍血劫?!?/p>
“是的,我的父親把這張卷軸交給我,他說鑄出這把劍,你就能在江湖上所向披靡?!彼哪樕嫌殖霈F(xiàn)憂傷的表情,“可惜,劍本來就是給人帶來劫難的,血的劫難。\"
于是我們劃破彼此的手指,鮮紅的血就像流不盡的淚水。
他的臉在火光后模糊,遠(yuǎn)逝。如青煙。
血劫,一把會帶來劫難的劍,一把詭異的劍,它會讓我們名垂千古。
其實,我不想要什么名垂千古,我只要長相守,最簡單最難得的,長相守。
彩云易散琉璃脆,良辰美景亦不過是過眼云煙。
我們終于鑄出那把劍,我看著慕容寂的臉被鮮紅的劍照亮,瞬間淚流滿面。他問我怎么哭了,我說:“我不知道,也許太高興了?!?/p>
只是因為,我要離開你了,我是個為仇恨而生的女子,注定飄零。
在慕容寂又一次提起他的父親提出和某位世家小姐聯(lián)姻的時候,我說:“你應(yīng)該娶她,蘇家小姐美貌賢淑,又和你自小一起長大,門當(dāng)戶對……”
他很震驚地看著我:“你為什么這樣說?”
我笑得有幾分虛假:“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嗎?對了,慕容寂,你以后不用來找我了,血劫已經(jīng)鑄好。你也找不到我了,我要離開蝶劍山莊?!?/p>
我把臉轉(zhuǎn)過去,窗外,殘陽如血。
我已經(jīng)可以,做一個冷酷的女子,任他在門外徘徊,而我卻可以自斟自酌,看月圓月缺。
知道今生那見卿
云姨站在一片荒冢上,黑色的面紗蒙住臉,月光照在她的臉上,顯得有些陰冷。
“小蝶,你知道我為何要帶你走嗎?”
“是為了報仇?!?/p>
于是,我摘去了一切珠花,做男子裝扮。從此成為一個冷酷的殺手,沒有未來的殺手。
可是我不喜歡殺人,因為死是另一種離別,而離別總讓人痛苦。所以每次殺人后,我都會吐得歇斯底里,我總是做惡夢,夢里有流不盡的鮮血,還有他,他站在一片鮮紅中說:“小蝶,你要冷酷些,學(xué)著忘記一些東西?!?/p>
可是,我忘不了。
我欺騙了云姨,我并不曾在夜晚去尋找那個人,我是去了慕容家。我站在慕容家花園中的梧桐樹下,從那里可以看見他的窗。
我看見他喝酒,看見他流淚,看見他在新婚之夜時冷漠的表情,還有他身邊的佳人蘇云容。
高燭照紅妝。
我以為我的一生就這樣在暗處度過,可是,發(fā)生了一件事改變了結(jié)局。
我失去了云姨。在一次暗殺中,她為了救我,而被對方用劍刺穿了心臟。
她死在我懷中。我最尊敬的云姨,為了我,死在我懷中。
她臨死前最后一句話是:“小蝶,我已知道他是誰。我死后,你一定要殺了他,否則,你的父母和我在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p>
她在我耳邊用盡力氣說出一個名字,然后呼吸停止。
她的手緊緊握住劍,怎么也拔不出來。
我埋葬了云姨,我努力不去落淚,我是個冷酷的殺手,而殺手本應(yīng)無淚。
云姨要我殺的人,叫作慕容停云,而他,是慕容寂的父親。
我們楚家掌握的那個秘密,其實,就是血劫。人人都想得到的血劫,我的父親摸索出鑄造它的方法。而慕容停云,為了得到它,殺死了我們?nèi)摇?/p>
當(dāng)慕容寂告訴我那把劍叫血劫的時候,其實我就已明白。他,就是我的仇人。
我在慕容家的梧桐樹下,設(shè)想過無數(shù)種報仇的方式。
我愛上了仇人的兒子,可我是一個冷酷的女子,本不該有愛情,只能有仇恨。
所以,我決定最后一次殺人。
在慕容家氣宇軒昂的府中,有一座機(jī)關(guān)林,很多人死在這里,他們,都是為殺慕容停云而來??墒俏抑浪牟季郑鞘且话褎Φ男螤?,那把劍就是血劫。
所以我輕而易舉地走進(jìn)了慕容家的深宅,并且隱藏在陰暗的小路邊,我知道這是進(jìn)屋的必經(jīng)之路。
月光如流水,緩緩穿過亙古不變的夜空。
他來了,那個叫慕容停云的人,他的腳步很輕,我飛上前去,拔出他的劍,一劍刺進(jìn)他的胸膛。他竟沒有躲閃,就那樣,倒在了地上。
我忽然感到我手中的劍斷裂開來,如同花瓣綻放。低頭,月光照在我手中的半截劍上,鮮紅如殘陽。
那是血劫,我親手鑄造的血劫。
倒在地上的那個男人,是慕容寂,我愛著的慕容寂。
“小蝶,我們慕容家欠你的……我……我終于……可以……還給你了……”他仍然在微笑,清澈如水的微笑,仿佛隔著所有世俗的塵埃,如同一抹淡然的流云,在長空中悠悠而來,又悠悠而去,如此遙不可及。
我的淚水跌落在斷開的血劫上,仿佛也化成了耀眼的鮮血。
原來,三天前,慕容停云就已病逝。慕容寂成了慕容世家的主人,住進(jìn)了機(jī)關(guān)林后的深宅。
他在成為主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清了慕容家的發(fā)跡史,他把所有他父親搶得的珍寶歸還原主,只有那把血劫,他知道了那屬于誰,可是他沒有辦法還給她。
他永遠(yuǎn)都無法還清他欠她的。
所以,最后他死在了她手下,死在那把血劫之下。
只是,早知生命是一場劫難,我們,又何必相見?
文字編輯/苗嘉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