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農村,我真的不知道還有中秋這玩意,直到后來參加了那次活動,知道了那首詞。那年那月,我從鄉(xiāng)村走到城里求學,忽然就是中秋節(jié)了,忽然開了文藝晚會,于是就有人表演節(jié)目。多才多藝而又大膽的城里孩子們表演的節(jié)目令我既艷羨激動又自慚形穢。節(jié)目進行中,忽然有一個女孩子說要朗誦一首詞獻給中秋節(jié),她用柔和的普通話朗誦了蘇軾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從此,明月與中秋,中秋與明月,便因了“明月幾時有”而在我的心里生根發(fā)芽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當我把這首詞字面上的意思全部弄清之后,不知又已過去了多少年。只是每年的中秋總有一種令人揮之不去的愁緒籠罩,完全失卻了中秋佳節(jié)家人團聚的那份喜悅。于是我略略憶起兒時吃月餅的情景。那是穿開襠褲、光赤腳片的年齡,一枚圓圓的月餅便送走了我們鄉(xiāng)下孩子對溫柔的清明塘之戀。從此就得盼來年的夏天早些來臨。不過,月餅的甘甜大抵抵得過水塘的誘惑。在鄉(xiāng)下,我的中秋節(jié)就是這樣在簡單的得與失中度過的。只是為什么一與“城”字沾邊,中秋便充滿了牽愁照恨的悲秋意緒?
“趁著這明月清風,天空地凈,真令人煩心頓解,萬慮齊除,都肅然危坐,默默相賞?!边@是《紅樓夢》中賈府在賞中秋之月。乍看去好不令人暢快,但賞著賞著,“猛不防只聽那壁桂花樹下,嗚嗚咽咽,悠悠揚揚,吹出笛聲來。”由默默相賞而嗚嗚咽咽,賈府這幢大廈將傾的先兆已顯出端倪,何況賈母業(yè)已是露出下世光景之人。隨著賈府賞月也賞得人凄清悲涼,是不是賈府之月也“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從來就沒有細細探究蘇軾這首詞因何而寫。近來從一本閑書上再次粗略知道蘇軾一生襟懷不得伸的坎坷人生。代表了北宋文學最高成就的蘇軾一生屢屢遭貶,歿后文章才為世人所重,怪道其詩其詞其文讀來總讓人心境朗闊而又凝重沉郁。生前既是我欲乘風歸去而不可能,當然只得但愿人長久了。
一部《紅樓夢》,在所有的詞匯當中,最是“秋霖脈脈”一詞牽我衷腸。想秋雨霏霏之時,涼意悄然而起,黛玉卻因寄人籬下之境遇而心生涼意,此時她的一腔愁緒暗合了陰風冷雨之秋,令人生憐。恰恰此時,沉浸在紅樓一夢之中的我影伴青燈,手持黃卷,聽冷雨敲窗,與黛玉同品風刀霜劍之苦。于是,“秋霖脈脈”自成我心中的一境,我忽然明白為什么遷客騷人多悲秋的原因了。
悲秋賞月,賞月悲秋,蘇詞便越過歲月的煙塵,從一代文人的心底走進了另一代文人的襟懷里。今生今世,我大約永遠也逃不過明月幾時有的牽絆。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我相信,只要認了這方塊字,只要吃了中秋月餅,就會“明月幾時有”。好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式的曠達亦是我取之不盡的精神寶藏。
賞析:
月到中秋分外明,人在中秋盼團圓。中秋佳節(jié)對我國中國人來說已不僅僅是一個節(jié)日,更是一種心靈上的寄托。望月懷人,借月傳情,從古到今,一直如是。本文從古人的詩詞入手,把自己對中秋的情感融入其中,借古人喻今人,傳達出了千百年來一直縈繞在人們心中的中秋情結,深切感人,令人回味。
(李新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