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3日,北國冰城哈爾濱市,秋高氣爽,一位背著書包的中年男子走進校園。這位新生東望望,西瞧瞧,嘴里不停地念叨著: “我考上研究生了!我又能上學讀書了!”這位特殊的學生,就是在這所校園浴池當了6年搓澡工的郭長富。40歲的郭長富連續(xù)4年參加全國研究生統(tǒng)一入學考試,今年終于苦盡甘來,金榜題名,以超過錄取分數(shù)線30多分的成績,被黑龍江大學馬克思主義哲學專業(yè)錄取,成為這所學校年齡最大的碩士研究生。
一個搓澡工是如何克服生活中的困難,走過這段崎嶇坎坷的路,實現(xiàn)研究生理想的呢?郭長富說:“我相信知識能改變命運,是這個信念支撐著我走到今天?!?/p>
一邊讀書,一邊打工
郭長富,1969年4月出生于黑龍江省拜泉縣永勤鄉(xiāng)榮華村。他身高1.70米,長得不胖不瘦,在村里他是個能文能武的小秀才。1988年高中畢業(yè)后,他回鄉(xiāng)務農(nóng),干農(nóng)活特別賣力氣,翻地、種田、收莊稼,樣樣在行,有時裝車扛麻袋,一干就是半個月??嘎榇莻€很累的活兒,結(jié)婚第一年秋天,幫人家收購大豆,肩都磨壞了,他卻沒事似的,晚上讓愛人幫忙把衣服脫下來。愛人一看,衣服和肉都粘在一起了,輕輕一揭衣服,痛得他直叫喚。愛人心疼得直掉眼淚,埋怨他說:“你看看你,累成這樣!你要注意著點干活兒呀!”“別怕,吃點苦沒事兒的,苦盡甘來嘛!”郭長富風趣地回答說。
后來,他碰到鄉(xiāng)里的一個朋友,朋友勸他說:“你到鄉(xiāng)政府做個合同工吧!那里比農(nóng)村要輕閑得多,還有機會看看書,學習學習?!惫L富高興地答應了。干了一段日常零活兒之后,他覺得這樣還是不行,一個月二三百塊錢的收人不足以養(yǎng)家,他想學一門用得上的手藝,好養(yǎng)家糊口。正好,縣里勞動職業(yè)部門說可以到哈爾濱市學中醫(yī)按摩,他想報名參加學習,回家跟愛人一商量,愛人不同意。愛人說:“你也知道,我身體不好,還有輕度殘疾,你走了,讓我和孩子咋過?再說,兒子還在上學,誰來照顧我們母子?”郭長富犯難了:“是啊!我這一走,愛人和孩子咋辦?農(nóng)村的莊稼活咋辦?”思來想去,郭長富沒了主意,但最后他還是堅定地選擇了到省城哈爾濱去學中醫(yī)按摩。剛?cè)サ哪菐滋欤褪歉嗅t(yī)師學按摩手法。每天跟師傅學習,給一些患者按摩,有腰間盤突出的患者,有腰三橫突患者,有神經(jīng)麻痹的患者,還有半身不遂的患者。一天到晚不停地忙碌,郭長富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腰痛得不行,有時還跪在椅子上為患者按摩,一個月下來,手指都變了形。郭長富一看,這樣干下去肯定不行,沒有時間做別的事,尤其是學習。又堅持干了一個月之后,他辭去了這個工作。
他覺得還是應該回到學校讀書,因為,他有一個夢想,就是進入大學校園讀書。于是,他高中畢業(yè)10年后,再次拿起書本。他一邊干農(nóng)活,一邊讀書。農(nóng)村經(jīng)過十幾年的改革開放,機械化程度越來越高,減輕了許多體力勞動。田間勞作之余,他找來高中的課本,準備復習。扔了10年的高中課本,再翕起來,感到非常吃力,但這并未影響郭長富的求知欲望。他狠了狠心,把初中到高中的書都找出來,裝訂成冊,語文、數(shù)學各6冊訂成一摞。為了掙時間,趕進度,過去是一冊一冊地學,現(xiàn)在一摞一摞地學。夏天酷熱,他就找個陰涼地方學習:晚上蚊子多,他就用布把自己包裹起來,以防叮咬;北方的冬天特別寒冷,呵氣成霜,滴水成冰,手腳凍得跟貓咬似的,他全然不顧。他心里只有一個愿望,就是進大學校園學習。春華秋實,1999年,30歲的郭長富終于迎來了他幸福的春天,他考入黑龍江大學招生班。招生班開學沒多久,由于國家整頓,招生班取消。2000年,經(jīng)過努力,他再次考上黑龍江大學經(jīng)濟管理專業(yè)??坪诎?。畢業(yè)后,他又抓緊時間復習,于2003年通過了專升本考試,考入黑龍江大學會計學專業(yè),成為黑龍江大學會計學專業(yè)的本科生。
升入大學本科之后,他的生活和學習費用沒有了著落。為了不影響學習又能賺些錢養(yǎng)家,他采取一邊讀書一邊打工的辦法,繼續(xù)求學。郭長富苦心求學的精神感動了身邊許多人。郭長富的老師、現(xiàn)任黑龍江大學財務處處長吳國安特別關(guān)心他的生活和學習。一天,吳老師找到郭長富說:“長富啊,要不你到學校的浴池去工作吧,在那干活能夠增加一些收入,補貼自己的生活費用?!惫L富當時有點為難了,在學校浴池當搓澡工,出點力氣倒不怕,可這面子總是有點抹不開。過了一會兒,郭長富想了想說:“行!我明天去浴池工作?!?/p>
2003年4月22日,在吳老師推薦下,郭長富來到黑龍江大學A區(qū)浴池當起了一名搓澡工。學校允許他在浴池內(nèi)住下,可節(jié)約花銷。剛到浴池工作時,他還是抹不開面子。一天,找他搓澡的是一位在校老師,這位老師多少還算知道一點郭長富的個人情況,就說: “小郭啊!我找你搓澡來了!”話到人到,郭長富當時就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臉一下子紅到耳根。給同學搓澡還行,給老師搓澡,他心慌意亂。過了一會,他才穩(wěn)住了心神,開始用心地給老師搓澡。老師為了打消他的顧慮,還借機跟郭長富說了一些閑話。老師說:“聽說你一邊打工一邊上學,不簡單嘛!”聽完這話,郭長富還真的不好意思起來。搓澡這個行業(yè),并不是好干的活兒,打起精神來搓澡也能把人累死。郭長富搓澡在校園里有了名氣,找他搓澡的人一天天多了起來。有一天放學后,他急急忙忙來到浴池,沒想到一下子來了10多個同學找他搓澡。他告訴同學說:“得一個一個搓?!蹦翘?,他把最后一個人的活干完,累得一下子癱倒在浴池里,過了半小時才爬起來。
報考研究生
漸漸地,郭長富適應了浴池的工作,他覺得一邊工作,一邊讀書很快樂,也很充實,沒有顧客的時候可以自由地學習。只要能在校園里學習,郭長富并不在意世俗的冷眼。他說:“我始終有一個繼續(xù)讀書的夢想,我相信知識能改變命運?!?/p>
2005年,快要本科畢業(yè)的郭長富又有了新的打算,他要復習報考這所學校的研究生。他說: “到黑龍江大學學習哲學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我非常喜歡哲學?!边@個想法被大家知道后,就遭到了多數(shù)人的反對,很多熟悉郭長富的人都對他要考研的想法不理解。身邊的好友老王說: “都那么大歲數(shù)了,還上啥學?不如找點事兒做,多賺點錢,養(yǎng)家糊口?!睈廴撕蛢鹤右膊焕斫狻廴苏f: “你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考個啥?你到底圖個啥?你這不是挨累找罪受嗎?而且,考研究生挺難的,你就別浪費時間了。”郭長富耐心地告訴愛人: “老婆呀,我把零散時間一點一滴地積累起來總會有收獲的?!鄙细呷膬鹤右矂袼骸鞍?,你就別考了,又工作又學習的,哪能受得了?再說,你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考上了也看不出有多大用處?!笨晒L富就是不為所動。他說: “這時間不能浪費了,多讀點書總會用得著的,再說,不能就這樣打一輩子工,生活要有改變,沒有文化不行?!闭f到報考研究生的想法,郭長富說: “雖然復習備考的過程很艱苦,但學習對我來說是一種快樂?!泵刻旃L富堅持晚睡早起,除了搓澡就是學習。
許多老師在搓完澡之后都會驚訝地問: “聽說你們這里的搓澡工還要考研,是真的嗎?”黑龍江大學A區(qū)浴池管理員王君中跟郭長富是要好的朋友,聽說郭長富要考研究生,很高興,就問郭長富: “這是真的嗎?”郭長富點了點頭,王君中羨慕不已。
但郭長富從不在意別人異樣的眼光,該搓澡的時候就認真搓澡,搓完澡就學習,生活非常有規(guī)律。后來在給學校里老師和學生搓澡的過程中,郭長富都和他們交流。他們第一次聽說郭長富的目標是考研時,都很驚訝,但都表示很支持他,還指導他應該看什么書,如何復習。這些,對郭長富來說是一筆重要的財富。
談到學習上的困難,郭長富說:“最難學的就是英語,我連續(xù)4年參加了全國研究生統(tǒng)一入學考試,前3次英語成績都不理想,第一次英語考了20分。4年來,我每天都要背單詞,看英文報紙,遇到不會的單詞就查字典,英語字典都翻爛好幾本了。”
他每個月有1000元左右的收入,除了吃飯以外,其余大部分的收入都用來購買學習資料了。沒活兒的時候,就看書。搓完澡他也不出來,有時候他還問客人單詞??佳袑τ谠谛I鷣碚f都不是件容易事,更何況是年過40的郭長富,在他4年的考研馬拉松中,每一步都很艱難。
全天都復習考研的學生都可能抱怨時間不夠用,何況郭長富還一邊搓澡一邊復習。作為搓澡工一天的學習計劃:每天早上5點鐘起床,先看書,趁著早晨大腦清醒,學習一些記憶類的知識;上午9點到晚上7點是工作時間,這段時間的學習要采取“見縫插針”的形式,但周六、周日除外,因為這兩天的活兒特別多;晚上7點以后廣泛地閱讀專業(yè)課書籍,四五個版本的專業(yè)課本他都認真研讀。
郭長富和普通學生一樣,只有在寒暑假的時候才回家。每個月微薄的收入,無法讓妻子和兒子過上富足的生活。郭長富感到很內(nèi)疚。郭長富說, “我也想坐在大學教室里聽課,但時間不允許,我得工作,所以,只能利用零散時間進行學習,我認為學習不僅僅在課堂上,生活化的學習方法更有效率,比如很多英語單詞都是在我上廁所的時候背下來的?!?/p>
后來,郭長富針對自己的農(nóng)村生活經(jīng)歷,總結(jié)了一套“特殊”的英語學習方法。郭長富說,他從來不死記硬背單詞,像自己這樣沒有受到過基礎(chǔ)訓練的人也不懂詞根、語法啥的。對待單詞他采用聯(lián)想的記憶方法,比如說英語單詞玩(play),他就把玩看作是種普遍累人的活動,玩就是“普累”;廁所(toilet),就是把糞掏了再扔掉它,所以“掏了扔它”就是廁所,這樣背,就很容易記住。對于很多單詞,他還采用模糊記憶的方法,且根據(jù)上下文也知道了單詞的具體用法,背單詞就不用很多時間了。后來他問過幾位老師,才知道這也是一種有效的學習方法。
打算攻讀博士學位
每到假期,搓澡的活少了,郭長富就回到家鄉(xiāng)當家教,他用自己刻苦學習的經(jīng)歷來激勵那些學生努力學習。一開始,當家庭教師時,學生大鳳就問: “老師,你這么大年齡了,還能自學英語,你是怎樣學的呢?”他說: “自學英語得找出規(guī)律,才能快速進步?!彼褜W習經(jīng)驗告訴學生后,學生們的英語成績都提高了不少。
黑龍江大學附近有個“學府書店”。因為沒有多余的錢辦理圖書證,這家學府書店成了他的“私人圖書館”。郭長富說,遇到不會的題,他就到學府書店查,既省了買書的錢,還能第一時間內(nèi)看到新書。
有一回,有一道試題他始終弄不明白,后來在學府書店花了半天的時間終于找到了解題方法,那種感覺真好。在書店他還可以結(jié)交朋友,他和哈爾濱工程大學一名外教就是在書店認識的。說起這些,郭長富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 “我非常喜歡哲學,到黑龍江大學學習哲學也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庇捎谒麧M懷對黑龍江大學的熱愛,所以連續(xù)4年參加這個大學的研究生考試。
有志者事競成,在今年的全國研究生統(tǒng)一入學考試中,郭長富以319分的成績考取了黑龍江大學馬克思主義哲學專業(yè)的碩士研究生。2009年6月,在接到通知書時,他覺得努力終于有回報了,興奮得好幾天都沒睡好覺。在村里,郭長富已經(jīng)成了名人,每次放假回家,家鄉(xiāng)學校的老師都想請郭長富給學生們做思想動員。郭長富還曾給當?shù)爻跞透呷龑W生指導過英語學習。郭長富興奮地說: “這些孩子們今年的考試成績都還不錯?!惫L富正在讀高三的兒子也受到了父親的鼓舞,考試成績很理想。
雖然郭長富的考研分數(shù)已經(jīng)超出公費分數(shù)線了,但他的年齡是40歲零5個月。按照學校有關(guān)規(guī)定,凡40歲以上的公民報考研究生,只能考自費。就是這多出的5個月所帶來的每年7000元學費,使他原本生活拮據(jù)的家庭陷入窘境。
說起2009級新生郭長富,黑龍江大學研究生學院副院長黃強惋惜地說:“我對郭長富的印象比較深,他堅持不懈的學習精神真的讓人感動。他今年的考研成績本可以上學院的公費研究生,但他超過了公費讀研的年齡,沒能享受到公費的待遇,很是可惜?!?/p>
2009年9月1日,郭長富到黑龍江大學研究生處報到,人們都以為他是老師,或者是家長。新生入學到寢室報到那天,管理員老師差點沒讓他進門。那天,黑龍江大學A區(qū)9號樓寢室門衛(wèi)李晶正在值班,他見到年紀較大的郭長富,就說: “你是送學生的家長吧?你就不要進寢室了。”郭長富聽后就樂了,他說: “老師,我是剛?cè)雽W的新生?!薄笆裁?你是學生?”李晶睜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要求郭長富出示證件。李晶接過郭長富的入學通知書后,非常驚訝,連說:“沒想到,沒想到?!?/p>
2009年9月7日,郭長富已經(jīng)正式上課了,讀全日制的研究生就沒有時間再去當搓澡工了,他想在學校里再找一個勤工儉學的崗位來解決自己讀研究生的學費。郭長富讀碩士研究生,在寢室里是老大哥,看到室友考上研究生后放松了學習,他就會鼓勵他們說: “以后還考博士呢,學習上還得加把勁!”寢室的室友也被他的執(zhí)著精神感動了,他們就說: “郭大哥,你帶個頭吧!我們都聽你的?!惫L富聽了很高興,他大聲說: “沒問題,我來帶領(lǐng)你們學習,照顧你們的生活!”
研究生學制3年,到那時郭長富已經(jīng)43歲了。一想到這些,郭長富更加有緊迫感。他打算碩士畢業(yè)后,找份穩(wěn)定的工作,然后用最短的時間攻讀博士學位。
也許很多人都不明白郭長富當“高齡”研究生的意義在哪里,可他卻活出了人生的另一種精彩。郭長富由搓澡工變成研究生,他的經(jīng)歷就是一部勵志影片,會對身邊的人產(chǎn)生莫大影響,為那些在迷途中艱難跋涉的人指明前進的方向。郭長富自強不息,孜孜以求的精神很值得我們?nèi)W習。郭長富對未來還有一個愿望,研究生畢業(yè)后從事行政工作,或者自主創(chuàng)業(yè)開個英語培訓班,他要活出自己的精彩。我們祝愿他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