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有了第一次心動的感覺。

男孩生得白凈，眼睛小小的，有一副好嗓子，而且很重要的是，他的成績一直是班級的前三名。

多年后，望見白凈臉蛋小眼睛的男生我還會心頭一顫，憶起一點花季年齡時的夢想。

但是，初三那年，我還是個生性害羞的女生，對正確錯誤、好或者壞的判斷全是老師眼里的標準，忽然喜歡上一個男生讓我的心里充滿了恐懼，我不但不安，而且發(fā)現(xiàn)自己因此開始一點點“變壞”。

那時候，同桌的敏早就開始成為男生傾心的對象，而且已經(jīng)悄悄行動了。

所以，我們私下里的話題從那個時候開始有了男生。

她告訴我她與男生坤的約會，一起看一場電影呀，一起去百貨店買個面包呀，或者僅僅肩并肩坐在學校的籃球場邊，一起看著夕陽慢慢落下……每次聽她神采飛揚地講起這些，我都會轉(zhuǎn)換角色，想著如果主角是我和小德，那該是多么的美好啊!

只是，這些全部僅限于想象，沒有現(xiàn)實的成份。

我到今天也不知道，我與小德之間的故事，是不是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我的一廂情愿。

不過，以一個女孩的敏感，至少有兩件事情，到今天想來，一定不僅僅是我的單相思。

我們那時候，兩個星期交換一次座位，可能是一種緣分，有一段時間，我就坐小德坐過的那個位置。

一個星期一的早晨，早上到學校放書包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課桌里有一張卡片，應(yīng)該是小德無意中或者有意間留下的吧。

那是一張小小的粉色卡片，上面寫著一行小字:

因為默默注視，我們未來無限!

這卡片上的字讓我想象無限，我希望敏幫我破譯一下其中的奧秘。

“上面沒有寫送給誰的，也沒有寫誰送的，這是不是表明留下這張卡片的人很含蓄，或者他在暗示點什么?” 我問。

“粉色，應(yīng)該是女生喜歡的顏色，是不是代表這句話是針對一個女生說的?”我又問。

“而默默注視，是不是指我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也許暗示著我們未來的一點緣分?還有很多很多年以后的無限可能性?”我已經(jīng)沒有辦法抑制自己內(nèi)心的一點激動，看著敏，想象著。

敏起先還好脾氣地說著“可能”，“也許”，但我的猜測一多，她開始不耐煩起來:“我哪里知道?”她對我說完這句話，忽然就右轉(zhuǎn)90度，拔起嗓門問小德，“喂，這張卡片是不是你留下的啊，你是忘記拿走了，還是打算送給小小的，你給個答案吧。別讓我們瞎猜了?！?/p>

我一點兒防備也沒有，猛然面對敏如此的襲擊，讓我一時覺得無比尷尬，不知所措。

我想小德一定也不會想到，那張靜靜躺在課桌里的粉色卡片，如今會拿在敏的手上。

我看到小德詫異的眼光，我讀懂了他一定在怪我“八卦”，將原本只屬于我和他的秘密公開到其他女生那里，他的表情里有幾秒鐘的不屑，然后，語氣生硬地說:“是嗎?也許是我的，我不要了，誰要誰留下吧!”

我快速從敏手里搶回了那張卡片，塞進課桌里。

因為這一次的閃失，我好幾天不敢看小德一眼，我從內(nèi)心認同了他的沉默，我在自己的日記中寫道:“你要加油，當你的成績超過這個男生，當你學會默默承擔的時候，你才有喜歡他的資本?！?/p>

仍然有目光相對的時候，我學會了嫣然一笑。

仍然注意他，在空下來的每一段時間，比如下課鈴聲響起時，我總是會在小德走出位置后才起身，恰好可以與他的目光相遇;又比如測驗考卷做完的空檔，一扭頭可以看到他專心的樣子;還有體育課休息的時候，我會坐在樹蔭下，靜靜地欣賞他打籃球的模樣……

我將所有的沖動都放在內(nèi)心的最深處，不敢造次。

我那時以為，只有默默，才有未來無限。

小德一定是喜歡安靜的沉穩(wěn)的又懂得未來的女孩，我要爭取做這樣的女生，同時，我抓緊時間努力學習，一定要拿到一個好名次。

……

學期結(jié)束的時候，小德第三名，我第四名。

這是我中學時代最好的名次。

班主任老師在全班同學面前表揚了我。

我轉(zhuǎn)頭看看小德，我想他應(yīng)該最明白我成績上升的原因。

畢業(yè)卻在這個時候如期而至。

也許因為分別就在眼前，大家都準備了精致的本子請同學們寫下離別贈言，精彩的、雋永的、有意味的格言忽然就流行起來。

下課的時候特別熱鬧，大家不斷交換著本子，為彼此的同學情誼寫下點什么。

很快，我的本子上就有了一連串的名字。

可小德始終不在名單之列。

也許是默默兩字阻礙了我的勇氣，而有意思的是，我也始終沒有收到小德的本子。

時間飛快，轉(zhuǎn)眼畢業(yè)在即。

最后那個星期，我們舉行了告別聯(lián)歡會。

文娛委員出了個花樣，將男生的名字寫成一堆，女生的名字寫成一堆，然后一一抽簽，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一組，美其名曰“敘舊派對”!

我不斷祈求，希望老天爺留給我和小德這最后的一次機會，當然我心里清楚這樣的概率相當小。

老天爺一定窺視到了我的這個小小的愿望。

因為那天，我居然抽到了坤，而敏抽到了小德。

自從“卡片事件”后，我一直堅守著自己的秘密，再沒有在敏面前提到過小德。而敏和坤的故事繼續(xù)延續(xù)著，所以，敏似乎沒有任何遲疑就要求我和她交換，與此同時，坤也找到了小德，要交換他手上的那個名字。

像是成人之美結(jié)出的碩果，我和小德并肩而坐。

文娛委員安排了許多要兩個人一起完成的游戲。

一定是分別在即，又有現(xiàn)場的一份熱鬧氛圍，加上同學三年，彼此熟悉，大家都玩得很瘋，我和小德也是。

瘋到我們拉著手去踩人家腳上的氣球，背對背沖向目的地……半小時以后，文娛委員要求再一次抽簽交換伙伴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小德沒有動，我也沒有動。

在“敘舊派對”的整個過程中，我們始終沒有語言的交流，我記得卡片上的“默默”，我沉默著認為一切盡在不言中，但我還知道急著去書包里翻我的留言本，我必須抓住這最后的機會。

我將本子遞給小德，仍然什么話都沒有說。

我看到他一頁一頁地朝后翻著，一頁一頁慢慢地欣賞，我坐在他旁邊，靜靜地看著他，等待著他。

有夕陽照在他白凈的臉上，教室里的喧鬧聲漸漸遠去，他翻得很優(yōu)雅，很紳士。很多年以后，我腦海中一直還留有這樣一個優(yōu)雅的鏡頭，鏡頭中只有我和他兩個人，安靜地在夕陽下坐著，安靜地一起看一本離別贈言。

他終于翻到了最后一頁，然后拿起筆，抬眼看我一眼，寫道:

莫道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字非常有力。等他合起本子，雙手還給我，我看著他，覺得有一種幸福溢滿心頭。此時此刻，幸福的感受真的不需要言語，只是一種心境，一種心靈相通的默契。

高中我和小德還在一個學校，卻不是一個班級。路上見了，我們?nèi)匀恢皇俏⑽⒌匾恍Γ瑳]有言語。

但我心里知道，見到他和見到別的男生，我心中的漣漪是不一樣的，快樂的感受也是不同的，那些默契似乎依然存在，一直到高中畢業(yè)。

小德讓我知道，默默地等待，幸福的滋味也會呈現(xiàn)。

多年以后，我對愛的理解逐漸寬泛，小德已經(jīng)成了一種青澀歲月的回憶，但小德一直是我回憶中一個美麗的所在。

我想很重要的一點是，小德無意間告訴了我一個重要的品德，他讓我學會了沉靜和等待——有耐心地對待，而這一點，是我未來人生道路上相當值得珍視的經(jīng)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