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塞和馬刺去年一路走到分區(qū)決賽方才止步，看起來滑坡程度并沒有想像中明顯。不過若非要定義兩支班霸球隊由盛轉(zhuǎn)衰的時期，真正答案可能并非今年而是去年。

技不如人

再過一段時間回過頭來看，2007-08賽季對于NBA可能是極具分水嶺意義的一年。湖人和凱爾特人在這一季會師總決賽，重現(xiàn)昔年經(jīng)典對決。聯(lián)盟官方為了賣票當然會說這是復古之戰(zhàn)，但實際上湖人和凱爾特人的短線操作方式完全有悖于他們的傳統(tǒng)勁旅身份。說難聽一點，這是兩支依靠堆積巨星一夜之間發(fā)跡的球隊，組建三巨頭和羅致加索爾不外如是。

暴發(fā)戶出現(xiàn)，挑戰(zhàn)的當然是那種遵循運動規(guī)律，一步一個腳印完成建隊的舊勢力，首當其沖的就是馬刺和活塞。他們在分區(qū)決賽中與兩支所謂的傳統(tǒng)強隊捉對廝殺，卻最終敗下陣來。湖人和凱爾特人甚至沒有給他們拖到第七場的機會。

當時筆者在本刊撰文時就提出一個觀點，即雖然自湖人王朝結束之后，聯(lián)盟天下大亂沒有一支球隊完成過衛(wèi)冕霸業(yè)，馬刺和活塞畢竟包攬了2003年到2007年的4座總冠軍，唯一旁落的一次還是給了個人英雄主義色彩最濃厚的邁阿密熱火。換句話說，哪怕活塞和馬刺因為各自的原因沒有寫就真正的王朝，但前五年放在任意一個賽季，兩隊都有底氣說“重來一次，我們?nèi)跃郀幑诘挠職夂托判摹！?007-08賽季他們說不出這樣的話，他們會輸球，只因為對手是更好的球隊。

不過有兩個原因，導致了活塞和馬刺在面對相似的處境時給出不同的反應:

其一是2006-07賽季的最終答卷。馬刺如愿問鼎，活塞則在一片看好聲中意外輸給了詹姆斯領軍的騎士。其二是去年的輸球方式，馬刺折了外線大將吉諾比利，活塞則僅僅是比盧普斯有小傷在身。這時候的狀況就很明顯了:馬刺是重將缺陣后衛(wèi)冕失敗，活塞是全勤狀況下連續(xù)4年功虧一簣。球迷對球隊的耐心存在高下之分，杜馬斯不可能像波波維奇那樣再給球隊一個賽季的觀察期。

不過優(yōu)秀的管理者總是明白，任何場外運作都應是綜合評估的產(chǎn)物。波波維奇不會因為吉諾比利的受傷就給自己一個固步自封的理由(反面教材奇才)，杜馬斯也不會為變而變反而延長了球隊的改造進程(反面教材太陽)，這也是他們多年來在業(yè)界評價始終高于同儕的原因所在。

勉為其難

活塞在去年整個休賽期只聞樓梯響，不見人下來。杜馬斯給出的解釋是自己并非言而無信，仍會恪守球隊將完成劇變的承諾，“只是還沒找到合適的交易方案”而已。后來艾弗森來投震驚聯(lián)盟，說明活塞大總管所言非虛。

關于艾弗森和活塞相處的問題，本刊已有大量篇幅刊載，這里無需贅言。值得一提的倒是臺灣旅美球評王公建祥的一句評語很值得深思:“理論上艾弗森能給活塞的東西，都是以前活塞不敢要的?！贝嗽捯毤毱肺镀饋?，意思無非是說，底特律人喊了四年缺乏明星火力，搞不好這就不是一支能靠明星火力贏球的隊伍。艾弗森的單打能力擺在其他球隊不是沒有活路，但到了活塞就是不能兼容，或者說，活塞舊將“根本不吃那一套”。

這實際上也是體系型球隊的一個悲哀。別以為馬刺管理層比活塞精明到哪去，他們?nèi)ツ晗奶齑蜻^科里·馬蓋蒂的主意，這是一個比艾弗森還要單干的家伙。是波波維奇和杜馬斯一夜之間改變戰(zhàn)術思想了?當然不是，他們只不過是發(fā)現(xiàn)己隊技不如人之后，深曉不改變也頂多是原地踏步而已，才會勉為其難地接受以前強盛時期根本不會考慮的方案。至于馬蓋蒂去了團隊為上的馬刺怎么樣，阿拉莫軍團又會不會因為他的加入而打敗湖人，波波維奇心里沒底的程度其實和杜馬斯延攬艾弗森時是一樣的。

前文也說了，馬刺和活塞面對當前局面不會自欺欺人，說一些輸球只是“非戰(zhàn)之罪”的話。但反過來他們在認識到嚴峻形勢之后，也明白改造并非朝夕之功，變化的關鍵是不能讓情況變得更糟?；钊麚Q來的艾弗森今年合同到期，是他們整個不幸賽季中僅存的希望面，這也和馬刺當時不愿也不可能給馬蓋蒂開高于中產(chǎn)的薪水是同一個道理。他們都懂得要自救，還都懂得自救前提是不能病急亂投醫(yī)。

不過這話波波維奇和杜馬斯心里清楚就好，說給球迷聽卻是說不得的。球迷觀戰(zhàn)無非是圖個爽快，大家都是“活在當下”，不會因為球隊方針意在未來就聽任隊伍輸球。要把擁躉們至少哄到病情好轉(zhuǎn)的時候，即是兩隊管理層在引援完畢后的下一個任務。

完成這個任務的過程中，馬刺比活塞輕松，這并非因為波波維奇比杜馬斯高明，而是因為他的球隊沒有經(jīng)歷后者那種劇變。馬刺依靠舊有班底只需不斷調(diào)試贏球策略就行，活塞卻得在追求勝利的同時考慮艾弗森的融入問題。兩隊的常規(guī)賽戰(zhàn)績最終分居西南組冠軍和東區(qū)第八名，這看起來似乎是極大的不同。

天命難違

馬刺和活塞在首輪雙雙出局，結果看似理所應當，過程卻仍有不少東西值得玩味。

首先是賽前預測。哪怕馬刺的排名要高于小牛，他們都是不被看好的一家，更遑論活塞碰上的是常規(guī)賽班霸騎士了。不過這幾年球評界有個壞習慣，就是過分迷戀“經(jīng)驗”這種東西，即便兩支球隊大廈將傾，認為他們憑借經(jīng)驗將闖出一片天地的聲音仍不在少數(shù)。

經(jīng)驗到底是什么?細化來說就是危機處理的能力，就是在特定狀況下張弛有度的能力，就是面對危局臨危不亂的能力，但馬刺和活塞是怎樣的狀況?他們打到季末已經(jīng)力有不逮，面對硬仗的無力感是近年來少見的，甚至可以說這不會因為主教練的特定調(diào)整，或者球員限度以內(nèi)的超水平發(fā)揮而有所改變。如果說兩隊去年出局是因為碰上更好的球隊，那么今年的思考課題就應該是到底有幾支球隊比自己更好了。若碰不到最合適最理想的對手，他們很難在季后賽有所突破。

率先松懈的是底特律活塞。看他們打騎士的系列賽，你驚嘆的不該是恐怖的場均凈負分，也不該是糟糕的攻守執(zhí)行度，而應是根本就不存在的求勝意念!拉希德·華萊士在防守時看起來連手都懶得舉一下，誰都說是艾弗森毀了這支球隊，但縱使答案神力通天恐怕也沒辦法讓非親非故的怒吼天尊認真起來吧!

其實活塞有這個陋習已久，前幾年他們就有“狀況不壞，活塞不愛”的自大心態(tài)，今年則是爛習慣了一切都顯得無所謂而已。此時此刻誰還敢說他們是聯(lián)盟的防守榜樣和鐵血雄師?這根本就是一支紀律和團隊感已經(jīng)淪喪的隊伍罷了，本·華萊士“活塞早已今非昔比”的評論確實是發(fā)自肺腑。

比起活塞防守態(tài)度的下滑，馬刺面臨的悲哀則是另一種。他們有維護昔日強隊尊嚴的企圖心，但很快波波維奇就發(fā)現(xiàn)他們似乎已經(jīng)沒有能力做到這一點了。馬刺將防守大鎖鮑文清出首發(fā)陣容，內(nèi)線也啟用進攻更佳卻不擅盯防的邦納，這都是阿拉莫軍團想改走進攻流的體現(xiàn)。他們會在季后賽輸球，無非就是防守質(zhì)量下滑，進攻兵力又不足以達到和小牛對駁火力的程度罷了。

此時此刻，我們難免想起2005年那場令戰(zhàn)術專家舉手加額，令電視轉(zhuǎn)播商頭疼不已的總決賽。當時的馬刺和活塞幾乎是防守質(zhì)感和團隊紀律的象征，整個總決賽的每個回合都處在極度艱難的見招拆招之中。舉個不貼切的例子，兩隊在光鮮亮麗的球館打比賽，看起來卻仿佛是于泥沼中搏殺一般，私以為這是馬刺四次問鼎中最具含金量的一回。

時間真的很快，轉(zhuǎn)眼間兩隊就到了徹底揮別昔日榮光的時候了。未來的路怎么走，將決定曾經(jīng)的鐵血回憶是不是真的僅限于回憶而已。

路在何方

從分區(qū)決賽到止步首輪，馬刺和活塞花了整整一個賽季的時間，說服球迷們接受了己隊虎落平陽的事實。比起去年，他們下季的奪冠壓力已減輕許多，“重建OR爭冠”不會再是套在兩隊頭上的緊箍咒。不過話說回來，懂得選擇哪條路，只意味著自己不必為此躊躇罷了，所要克服的種種困難并不會因自己的下定決心就減輕幾分。

先看活塞，這似乎反而是思路比較明晰的一支球隊。他們利用2008-09求變，經(jīng)歷的陣痛也比馬刺來得大，現(xiàn)在是收獲成果的時候了。艾弗森和拉希德·華萊士的到期合同肯定會被杜馬斯好好利用。如果處置得當，活塞季初那筆普遍認虧的交易完全可能獲得煥然一新的評價，外界甚至會用“高瞻遠矚，當斷則斷”來表揚杜馬斯昔日的果決。

馬刺的問題就比較讓人頭疼了。他們手上有兩塊定心石，分別是鄧肯和帕克，但扮演的角色又各異。鄧肯可能由生涯早期的掌控者角色，轉(zhuǎn)為大衛(wèi)·羅賓遜式的防守中堅和心靈導師，球隊最重要的攻守基調(diào)則由正處在巔峰時期的帕克掌握，實際上波波維奇已經(jīng)為這一刻的到來做了大量的鋪陳工作。

麻煩的是吉諾比利該如何處置。他去年因傷勢影響馬刺爭冠，還可說是偶一為之。眼下今年又進廠大修，阿根廷妖刀的耐戰(zhàn)性已嚴重影響他本人的未來以及球隊今夏的續(xù)約信心?，F(xiàn)在馬刺只能希望吉諾比利珍惜球隊仍存的戰(zhàn)斗情誼，通過全聯(lián)盟最特別的更衣室次序來吸引阿根廷人低價留隊。如果吉諾比利鐵心要撈取生涯最后一桶金，哪怕他能像比盧普斯那樣煥發(fā)生涯第二春，出于長遠規(guī)劃馬刺可能也只有忍痛割愛了。

另一個問題是巴西大前鋒斯普利特。他是2007年馬刺以低順位選到的新人，但現(xiàn)在價碼談不妥，斯普利特似乎沒有來投的意思。這里倒不是說巴西人真的對馬刺有多重要，而是此事的象征意義實在太過重大。以往馬刺能保持長盛不衰，獨辟蹊徑以低順位羅致帕克和吉諾比利是重中之重?，F(xiàn)在的年輕人似乎因為種種原因而不再那么迷戀NBA，這等于絕了馬刺東山再起的又一條后路。他們怎樣在支付給鄧肯和帕克高薪的同時，再在自由市場上保持同等競爭力，會是未來幾年不得不面對的一大難題。

決絕一點說，馬刺今年因為吉諾比利受傷，鄧肯掛了一半，戰(zhàn)績受到嚴重影響，這樣的失敗嚴格說來可能還“不夠慘痛”。如果他們能在夏天換走吉諾比利，并經(jīng)歷與活塞類似的一季，搞不好才有希望在2010年玩出大花樣來。現(xiàn)在的馬刺有點類似換走艾弗森交易案前的活塞，處在想變而未變的當口，一切就看波波維奇的了。

耐人深思

其實馬刺和活塞怎么解套，我們大可坐下來慢慢觀察，反倒是他們的衰弱史對于整個聯(lián)盟的發(fā)展具有相當深遠的意義，這也可能是各大媒體至今較沒有細心審視的部分。

馬刺和活塞近年來出鏡率最高的兩字真言，無非是“穩(wěn)定”而已，但他們真的的穩(wěn)定嗎?馬刺每逢雙數(shù)年就吃癟，有運氣不濟的原因，自身的問題也得找。這支球隊有很穩(wěn)定的核心班底，對配角的要求卻相對沒那么高。不少人打好了一季就很難繼續(xù)留下來。一方面是球員自己心氣高了，另一方面也是管理層本身不稀罕，他們懂得怎么找類型接近的球員來維持血循環(huán)。但融入波波維奇的體系往往需要時間，這就導致了馬刺隔年奪冠的怪現(xiàn)象。

此事在射手這一環(huán)節(jié)上體現(xiàn)得尤其明顯，因為射手的發(fā)揮不但關乎對戰(zhàn)術系統(tǒng)的了解，他們本身的手感也很重要。馬刺奪冠的那幾年，外線部隊普遍都投得很準;馬刺爭冠失敗，鄧肯帕克們未見得水平有多少下降，但范?？巳麪柕热说娜志褪遣贿M你也沒辦法。最新的例子是羅杰·梅森，他準了整季卻在季后賽消失，這種局面在馬刺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

那么活塞呢?他們的班底是很穩(wěn)定，比盧普斯才走不到一年，大本也是被高薪誘惑去了公牛。不過和波波維奇身兼兩職不同，活塞是杜馬斯而非拉里·布朗或者桑德斯的球隊。底特律軍團近幾年主帥換了好幾任，而且似乎一個能力比一個不濟，你要指望他們戰(zhàn)績始終如一，好像也確實勉為其難了點。

說來說去還說到了一個“錢”字上，馬刺和活塞是小本經(jīng)營，只能保持相對而非絕對的穩(wěn)定。他們幾年來榮譽等身，隨之而來的負面效果就是球員也變得自視甚高。好點的像拉希德那樣不認真打球，差點就如大本一般掛冠而去了。誰敢說這些人走就是正確的決定?大本去了公牛榮光不再，拉里·布朗進駐紐約城更是被搞得灰頭土臉，但想往高處走偏偏就是人之常情，己隊可堪利用的資本又確實只有那么多。馬刺的狀況是好一點，幾名主將倒是懂得保持步調(diào)一致，這點已經(jīng)足夠驕傲，再強求配角也表現(xiàn)得清心寡欲不大現(xiàn)實。

由此可見，現(xiàn)在的王朝球隊越來越少見，并非聯(lián)盟競爭日趨激烈，而是籃球職業(yè)化商業(yè)化后的必然結果。大部分球員在功成名就之后很難不起異心，很難繼續(xù)默默奮斗拼下第二個第三個總冠軍。你如果以為杜馬斯或波波維奇不懂得這一點，只是兩位整天把“穩(wěn)定”二字掛在口中的所謂“智者”的話，活塞和馬刺根本就不會有輝煌燦爛的過去，更不可能得見光復昔日榮耀的未來。他們就像是歷史潮流中的異類，總是努力把持自身守好底線，但這種堅持不能簡單視作某種信念，而是綜合了各種妥協(xié)和忍讓的綜合產(chǎn)物，而這種妥協(xié)和忍讓終有一天會被聯(lián)盟大環(huán)境所左右。

回到文章開頭的觀點，湖人和凱爾特人在2007-08賽季以實際行動告訴馬刺和活塞什么叫做“技不如人”。不過兩隊真正在意的恐怕并非失敗的速度之快，而是失敗的方式之慘烈，因為對手更愿意花錢，也因為對手證明了花錢確實是行之有效的。“資本注入能為弱隊帶來飛躍，為強隊帶來穩(wěn)定”，這個定律好像并沒有因為活塞和馬刺多年來的努力而有所改變，相反如此趨勢似乎愈演愈烈了，一切都發(fā)生在2007-08賽季。

不過話說回來，兩隊的球迷也真的沒必要太悲觀，因為這個聯(lián)盟可能有一根筋打出好成績的球隊，卻沒有一根筋能玩出絕佳戰(zhàn)績的總經(jīng)理。波波維奇和杜馬斯有自己的引援觀念，不等于他們就是腦筋死板，只會遵守一套規(guī)則的管理者，這點是可以放心的。相反，兩人對聯(lián)盟大勢的敏銳觀察，與整體規(guī)則的“相處”，在整個業(yè)界可能都無人能出其右。

說真的，如果有一天聯(lián)盟真的到了“惟錢獨尊”的年代，他們也許不會是聯(lián)盟手握最多軍餉的管理者，卻肯定是最懂得讓老板樂意花錢的那兩個人。不信的話我們可以走著瞧。

4次總冠軍，1次聯(lián)盟亞軍，6次止步分區(qū)決賽

這是圣安東尼奧馬刺和底特律活塞2002-03賽季以來的累計戰(zhàn)果。本賽季也是七年來聯(lián)盟四強中沒有其中任意一支球隊的身影。有人說建立一支偉大球隊需要數(shù)載的時間，殊不知毀掉一支偉大球隊的過程同樣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