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玉25歲的時候已經拍了29部電影,成為中國電影歷史上默片時代最優(yōu)秀、沒有人可以與之比肩的女演員。在這個輝煌的時刻,她為什么要用那樣決絕的方式終止了自己的藝術和生命呢?兇手到底是誰呢?回答這個問題,就必須要進入到歷史那一頁,回到20世紀30年代的那個場景以及去認識阮玲玉生活中的三個男人。
阮玲玉幼年時,父親早逝,15歲的她隨母親在一個姓張的大戶人家?guī)蛡颉T趶埣夷莻€院子里她認識了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命里注定帶給她的是躲不過也逃不掉的孽緣。
張家的小少爺叫張達民,18歲。他雖然是一個紈绔子弟,但也是受過“五四”新思潮影響的青年人,所以對保姆的女兒非但沒有歧視,還經常拿自己的錢去接濟她們母女二人。慢慢地,張達民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阮玲玉了,就向她求婚。阮玲玉是沒有思想準備的,但是她的媽媽非常同意這門婚事。
此時,張?zhí)l(fā)現(xiàn)兒子和保姆的女兒有這樣一層關系,堅決不同意。迫于無奈,張達民提出和阮玲玉同居。20世紀30年代在上海有一種非常“摩登”的風氣,就是摩登女人往往會和摩登男人同居。那個時候,同居并不那么受到人們的道德譴責。在這樣的背景下,阮玲玉和張達民同居了。
一個16歲的女孩子和一個19歲的男孩子,都沒有工作,靠著家里那點月份錢吃吃喝喝、搓麻將、跳舞。張達民常常把阮玲玉帶到舞場去跳舞,慢慢地,阮玲玉的舞跳得非常好了。兩個孩子就這樣混著也不是辦法,張達民的哥哥就介紹阮玲玉去當演員。
1932年,當阮玲玉在電影藝術上迅速發(fā)展的時候,“一·二八”事變在上海爆發(fā),她帶著養(yǎng)女小玉和張達民一起去到香港。在香港阮玲玉遇到了她生命中的第二個男人,這位中年男子的出現(xiàn),再次把阮玲玉推向了死亡的邊緣。
唐季珊是一個特別著名的富商,也是聯(lián)華電影公司的大股東。一次聚會時,唐季珊見到了阮玲玉,被她深深地吸引了。其實,唐季珊不只在廣東老家有妻子,身邊還有很著名的女明星張織云。當時這位大明星已經息影和唐季珊同居了。唐季珊為了追求阮玲玉,不斷地邀請她去最豪華的、最高級的場所跳舞。一來二去,阮玲玉漸漸地就和唐季珊有了感情。
聽說阮玲玉和唐季珊好了,張織云就寫了一封信給阮玲玉:你看到我,你就可以看到你的明天,唐季珊不是一個好男人。但是那個時候阮玲玉對這種話是聽不進去的,她不顧一切和唐季珊住到了一起。唐季珊為她在上海的新閘路買了一棟三層的小洋樓,后來,阮玲玉正是在這棟小洋樓的二樓自殺的。唐季珊送給阮玲玉一份貴重的禮物,同時也送給阮玲玉一座墳墓。
就在阮玲玉和唐季珊開始新的同居生活時,張達民出現(xiàn)了。那個時候他已經潦倒了,看到和自己同居了八年的女人居然和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并且那個男人要比他更有錢、更有實力,他心中那種復雜的感覺是不言而喻的,人性中惡的一面就表現(xiàn)了出來。他打算從阮玲玉那兒敲詐五千元。阮玲玉為了息事寧人就想給他。唐季珊冷言冷語地說:你要給他錢是可以的,我是不給的。我覺得你這樣給下去的話,是沒完的,他是一個無賴。阮玲玉看到唐季珊的臉色很不好看,就狠了一下心,一分錢沒給。張達民沒有想到一向軟弱的阮玲玉居然決絕地說一分錢不給,威脅說你不給我錢,我就把你的身世揭露出來。張達民到法院遞了一張狀子,說阮玲玉當年住在他們家的時候偷走了他們家很多東西,并把這些東西全部送給了唐季珊,這等于把唐季珊也告上了法庭。
唐季珊為了自己的名譽,也到法院告狀,說張達民對他是名譽誣陷。他要阮玲玉在報紙上登一篇公告,說沒有把張家的東西拿來送給他,彼此在經濟上是獨立的。阮玲玉很要面子,但她想和唐季珊在一起,也就答應下來,在報紙上發(fā)了一個公告。
誰知,這時候唐季珊卻背叛了她,在外面又有了新的相好,叫梁賽珍,是上海灘上著名的舞女,舞跳得好,人也長得好,也經常去拍電影。當阮玲玉發(fā)現(xiàn)唐季珊在外面和自己的同事梁賽珍有了這種關系的時候,內心非常痛苦,但是她要面子,不說出來。張達民的無賴和唐季珊的不忠讓阮玲玉失去了感情的寄托。這時,阮玲玉生命中的第三個男人闖入了她的生活。
著名導演蔡楚生要拍一部進步電影《新女性》,女主人公就讓阮玲玉來演。蔡楚生和阮玲玉是同鄉(xiāng),他們的感情或者說他們的友誼完全是在片場建立起來的。蔡楚生導演也有些自卑,因為當時很多導演都是留洋回來的,都是科班出身,而蔡楚生僅是學徒出身。他倆都是廣東人,出身背景相似,還有著相同的愛好和生活習慣,這使得他們越走越近。拍完影片《新女性》后,阮玲玉和蔡楚生萌發(fā)了沒有言傳的情愫,可是蔡楚生卻痛苦地扼殺了燃燒的熱情。阮玲玉力圖改變命運的努力落空了。
就在阮玲玉和這三個男人之間發(fā)生了理不清的感情糾葛時, 《新女性》又遭到了小報記者的攻擊,他們把矛頭直接指向阮玲玉。阮玲玉在感情方面受挫和被報刊記者攻擊的雙重壓力下,于1935年3月8號,在家中留下遺書“季珊:我是愛你的,我也希望你能夠一直好,就是說我走了,你就可以不被人誣陷了,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后,離開了這個令她心力交瘁的人世。
她的死,真的是因為“人言可畏”嗎?這一份遺書出來后,所有的人都認為阮玲玉是因為承受不了輿論的壓力,承受不了兩個官司給她的名譽帶來的損傷,又因為她演了那么多的悲劇角色,所以自殺的。但是通過翻閱那些存在倉庫里的資料,可以發(fā)現(xiàn)事實不是這樣的。
就在唐季珊向社會拋出了阮玲玉的遺書后不久,有人在一家發(fā)行量很小的讀物《思明商學報》上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一份阮玲玉的遺書。此遺書是后來與唐季珊同居的女明星梁賽珍提供的,這份遺書是寫給唐季珊的:“季珊:沒有你迷戀‘×××’(即梁賽珍),沒有你那晚打我,今晚又打我,我大約不會這樣做吧!我死之后,將來一定會有人說你是玩弄女性的惡魔,更加要說我是沒有靈魂的女性,但,那時,我不在人世了,你自己去受吧!過去的織云,今日的我,明日是誰,我想你自己知道了就是。我死了,我并不敢恨你,希望你好好待媽媽和小囡囡。還有聯(lián)華欠我的工資2050元,請作撫養(yǎng)她們的費用,還請你細心看顧她們,因為她們唯有你可以靠了!沒有我,你可以做你喜歡的事了,我很快樂。玲玉絕筆?!边@份遺書發(fā)表后,梁賽珍就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那么從她的消失當中,我們可以看到這份遺書的珍貴。
很多人認為是有人想陷害唐季珊,故意編造了第二份遺書。而通過采訪阮玲玉同時代的老影人、老鄰居及當事人,仔細整理資料后發(fā)現(xiàn),許多細節(jié)都是可以和這第二份遺書對應起來的。
第一是阮玲玉的司機,他證明當年3月8號晚上,唐季珊和阮玲玉去參加了一個宴會,很晚回家的時候,他們坐在汽車上發(fā)生過激烈的爭吵。
第二,和阮玲玉住在同一條弄堂里面的人,看到好幾次阮玲玉站在家門口哭,唐季珊不放她進家門,并且也不許阮玲玉的母親來開門,讓她在外面待著,“她以為她是明星了,怎么樣了?”
從鄰居的回憶和司機當天的回憶中,我們可以基本上相信“你昨天打了我,今天又打了我”這樣的情況是經常發(fā)生的。
第三,阮玲玉吃完藥以后的真實情形知道得就比較少了,我們知道的只能是阮玲玉的媽媽和唐季珊的說法。
發(fā)現(xiàn)她吃藥了,并且已經昏迷過去的時候距離她吃藥只有兩個小時,其實稍微有些醫(yī)學常識的人都知道,吃安眠藥救得早還是很容易救過來的,洗胃吊鹽水,稀釋它的毒性,這個時候時間是最重要的。但當唐季珊發(fā)現(xiàn)阮玲玉吃了安眠藥的時候,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怎么樣去救她,而是把她送到哪家醫(yī)院里去,他怕承擔干系了。當時日本人的醫(yī)院在很偏僻的地方,并且他們會替病人保密,唐季珊就開車把阮玲玉送往了日本人的醫(yī)院。日本人的醫(yī)院離阮玲玉住的地方很遠,路上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到醫(yī)院后又發(fā)現(xiàn)晚上沒有醫(yī)生。這個時候唐季珊還是不選擇把阮玲玉送到大醫(yī)院里去,而是把她送到了他的朋友——個私人醫(yī)生那里。這時距離阮玲玉吞食安眠藥已經過去6個小時了,已經很危險了。這位醫(yī)生很害怕,提出要請醫(yī)生來會診,其實他是需要有見證人,否則人死在他的診所里他怕講不清楚。上午10點鐘,醫(yī)生們都來了,所有的醫(yī)生都說一定要送到條件比較好的醫(yī)院里去。當時的阮玲玉的片場老板黎民偉在阮玲玉從私人診所到醫(yī)院轉移的過程中,拍了一張非常有意義的照片。在搶救過程中不斷轉院已經說明了唐季珊的冷酷,這時阮玲玉的生命對他來說不重要,掩蓋住事情的真相才是最重要的??梢哉f,由于男人的無情無義導致阮玲玉走上絕路,但在這一過程中,她本來一直有機會獲救,但人性的冷酷第二次殺害了她。
作者和中國電影界的老影人沈寂先生通過資料的分析認為,這第二份遺書來得更可靠些。如果阮玲玉那么愛唐季珊,唐季珊也那么愛阮玲玉,她不至于在花樣年華走上絕路。所以,阮玲玉最后的死不是死在人言可畏,而是死在人性可畏。從阮玲玉的死可以看到人性的脆弱,人性的復雜,同時也可以看到在那個舊時代女性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