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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處藏身

        2009-12-31 00:00:00我性隨風
        開心世界 2009年13期

        一、鬼圍屋

        “嗚……嗚……”窗外傳來一陣陣的呼嘯聲,在通常情況下人們稱這種現(xiàn)象為“風”,但此刻在空屋里瑟瑟發(fā)抖的七個人肯定不同意這種叫法!屋外的絕對不能稱之為“風”!

        門窗“砰砰”作響,密集的“咔咔”聲自屋外的各個地方傳來,重如腳步,輕如指叩,仿佛有無數(shù)幽靈包圍了屋子,足踏手敲地準備毀掉屋頂和墻壁,好闖入屋內分享這七個男女的血肉。

        “這個鬼地方是怎么回事?”出云顫抖著說。

        “哼,還不是某位仁兄自以為是的結果?!崩钪緭Ьo懷中發(fā)抖的惠兒,大聲說。

        “你們夠了沒有?”段海的聲音如他的外貌般陽剛,一米九的魁梧身體猛然站起,恍如金剛怒立,“你們要是不玩那個禁忌游戲,我們也不至于被困在這里,如果不是沈瀟,你們幾個早就葬身山崖了!還好意思抱怨!”

        “海哥,別罵了,大家都在一條船上,現(xiàn)在的關鍵是怎么離開這里。”家文擔心地撫摸著身邊的王燕,她面部異常的潮紅表明她正發(fā)著高燒。

        沈瀟倚壁而立,一雙細長的眼睛幾乎瞇成了線,瘦高的身軀微微發(fā)抖,眼中流露出一絲面臨挑戰(zhàn)的興奮。他似乎在思考著什么,又似乎在期待著什么。

        “沈瀟,有什么良策?”段海問。

        “照之前的情況來看,我們應該是遇上了人們常說的‘鬼打墻’。雖然誤打誤撞沖進了這棟棄屋,但現(xiàn)在的局酏不容樂觀。”沈瀟點燃一支煙,“因為我們現(xiàn)在面對的是‘鬼圍屋’?!?/p>

        “什么?”能動的人幾乎都跳了起來。

        沈瀟從左耳上摘下一只耳機,平靜地說:“之前,我聽電臺的氣象報道,說縹緲峰地區(qū)是晴好天氣?,F(xiàn)在我們應該正處在縹緲峰山腳下的森林區(qū),不用我說,大家也看得到,外面幾乎是災難性的天氣了?!?/p>

        “你是說……”段海不由得打了個冷戰(zhàn),他攥了攥手中的氣槍,咽下了后半句話。

        李志掏出手機狂按起來,但失望的表情很快就在他臉上出現(xiàn)了。

        “沒用的?!鄙驗t懶散地彈了彈煙灰,“語音、短信、GPRS我都試過了,所有頻段全部癱瘓,我們不可能與外界聯(lián)系上了?!?/p>

        “你剛才不是說聽到電臺的氣象報告嗎?”出云問,滿臉的不信任。

        “那是半個小時前的事情。”沈瀟說,“那時還沒下‘雨’?!?/p>

        “所以你才肯定我們現(xiàn)在是被‘鬼圍屋’了,而且應該是怨靈的電波干擾了我們的通訊電波?”段海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咽下的后半句話。

        “記得以前在書上看到過,說‘鬼圍屋’時人們會進入怨靈的磁場所制造出的結界,結界會在屋外形成各種各樣的景象和聲響,使得屋內的人焦躁不安,最后奪門而出。”沈瀟不顧身邊的人已經臉色鐵青,娓娓道來,“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情,我想以各位的智慧應該不會猜想不到吧?”

        “這么說來,我們只要不出去就可以了,是嗎?”家文小聲問。

        “沒那么簡單?!鄙驗t掐滅手中的煙頭,踱了兩步,“怨靈的力量遠比你想象的太得多,何況我們身處的這片森林還有個傳說?!?/p>

        “傳說?難道你說的是那個有名的‘林海血原’?璋志臉色蒼白,“是說這片森林中一旦見血:就會招來怨靈,將森林中的人用各種殘忍的方式殺死的傳說嗎?

        “對。如果是一般的怨靈,以我所知的一些小伎倆就可以對付他們了?!鄙驗t皺眉道,”抗戰(zhàn)末期在森林里自殺的那群日本官兵是石井四郎的嫡系分隊……”

        段海瞪大了眼睛:“731細菌部隊隊長石井四郎?”

        “對,當時石井四郎為了掩蓋731部隊的罪行,命令分隊官兵自殺,自殺的慘狀想必你們也都在傳聞中獲知一二了?!鄙驗t又點燃了一支煙,“731部隊是拿人作細菌活體試驗的細菌研究部隊,這一般人都知道,但731部隊有一個專門研究靈體的分隊——644分隊,就沒有多少人知道了。”

        “難道‘林海血原’傳說中的日軍分隊就是這個644分隊?”出云被沈瀟的話深深吸引了,完全忘記了現(xiàn)在的處境。

        “你們在露營時玩的那個游戲叫作‘鬼食糧’,源自日本的一種招魂儀式,不知道是哪些好事者把玩法公布在網上,還聲稱可以看見鬼仙用雞血在白紙上寫下的問卜結果,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鄙驗t沒有理會出云的問話,瞟了李志一眼,李志和惠兒是提議玩這個游戲的始作俑者,“你們用來作引的還是雌性雉雞的血,這種雞血至陰至寒,作藥引的話可驅熱毒,若是作靈媒的話,呵呵……”

        “你是說我和惠兒引來了這場災禍?”李志惱羞成怒,“的確。是我們提議玩這個游戲的,但我們玩這個游戲的目的還不是為了找尋小雅的下落?失蹤了三年的女友你不關心,我們還不能關心了?”

        “小雅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沈瀟一反平靜的神態(tài),像豹子般怒吼道。

        “沈瀟,別激動,我們現(xiàn)在應該考慮怎么脫離險境。從森林露營的地方到這棟屋子,‘鬼打墻’、‘鬼圍屋’我們都遇上了,接下來會怎樣還不知道。你是我們歷史系出了名的才子,靈異玄學上也很有造詣,你如果不能冷靜下來,大家就真的性命難保了。”段海一番有理有據(jù)的說辭平息了這場即將發(fā)生的爭執(zhí)。

        “鬼食糧’召來的是644分隊的惡靈,如果我的判斷沒錯的話,這群惡靈中最有智慧的是分隊長小澤武雄,我曾查過他的資料,他是日本陰陽師家族的后裔,深諳陰陽咒道,估計自殺前他曾布下過某種類似往生咒的法咒,以等待像我們這樣的人來充當靈媒?!鄙驗t緩緩地說,“小雅離奇失蹤后,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奇怪文字促使我三年來一直研究靈異玄學領域的東西,所有的線索都指向陰陽咒道。我和你們來這里,就是想探其究竟,沒想到你們會在我睡著時玩‘鬼食糧’的游戲。”

        “現(xiàn)在不是追究對錯的時候,快想想,我們現(xiàn)在能夠做些什么?”段海拍了拍沈瀟的肩膀說。

        “幸虧我隨身帶著些東西可以幫上點忙。”沈瀟打開身邊的背囊說,“現(xiàn)在我們需要……”

        “咔嚓……”窗欞突然斷裂開來,一股陰冷的怪風掠過出云裸露的肩頭,留下一道血痕。在出云尖叫的同時,沈瀟敏捷地竄到窗邊,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卷紅線,他抽出一段紅線,在掌中一捋,鮮紅的血液白手中沾染在紅線上,數(shù)秒鐘內,一個由紅線組成的“井”字便封在了窗戶上。

        “現(xiàn)在我們需要的是合理分配食物和大量的運氣。”包扎好手上的傷口,沈瀟望了望目瞪口呆的眾人,“因為我們必須在這里待上七天。”

        二、七絕殺

        窗外,“風雨”肆虐依舊,屋內的人們已經分配好了食物和飲水。段海、李志、惠兒和出云上樓查看,家文摟著昏睡的王燕坐在屋角。

        將食物和水收入背包,沈瀟一言不發(fā),腦海中有些不安和疑慮,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太對勁,但又不知問題出在哪里。他慢慢坐下,點燃一支煙,望著窗外無法辨識的“景物”,追溯起大腦中的記憶片斷。

        從夢中驚醒時,鮮血滿溢的野營用具和發(fā)愣的六人是躍入沈瀟眼簾的第一幕,他甚至還來不及判斷眼前的一切意味著什么,一陣暴烈的山風就卷走了他們的露營帳篷。確切地說,是“抹”走的,就像一個能干的主婦用抹布抹去桌面上的食物殘骸那樣,而這一切就發(fā)生在短短的幾秒鐘內。

        本能促使著他們迅速離開了露營的山崖。原本熟悉的山路,居然使得這群土生土長的大學生不辨東西,宛如翻版一般的山路、樹林、灌木、山石,在幾個小時內不斷重復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沈瀟明白過來,他們遇上了“鬼打墻”。周圍的景物開始漸漸扭曲,一種無形的力量向他們擠壓過來,內心的恐懼使得惠兒和王燕尖叫起來,出云喃喃地祈禱著,李志惶恐地咒罵著,段海大聲地斥責著,家文無聲地顫抖著。面對這混亂的局面,沈瀟也漸漸煩躁起來,他知道這是“鬼打墻”帶來的副作用,也是怨靈所希望的,他們必須走出這個空間才能擺脫目前的困境,因為照他已知的知識,他們現(xiàn)在存在的空間是與現(xiàn)實空間平行的另外一個空間——靈異空間。

        偶然間,沈瀟看到不遠處煙塵彌漫的樹林后一個屋角一閃而過?!办`異空間的蟲洞效應?!彼嬖V自己,“這也許是唯一的突破口了?!彼^段海,指了指屋角的方向,眼前依舊是一片樹林和滿天煙塵,雖然沒有言語,但段海理解了沈瀟的意思,帶著其他人,跟著沈瀟走向了樹林。

        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僅僅只有幾步的距離,但他們卻始終無法接近這片樹林。沈瀟腦中靈光一閃,用力咬破舌尖,高喝:“乾坤清清,日月朗朗,惡靈退卻,勿阻我行。破!”一口鮮血啐向樹林,整片樹林倏然轉到了眾人的身后,一行人已經站在了一棟老舊的三層木屋前。

        沈瀟暗嘆一口氣,道家的乾清日月咒居然可以破除“鬼打墻”,自己怎么沒早點兒想到?思量問,驚魂失措的其他六人已經沖入木屋,他回身望了望樹林中彌漫的煙塵,抬腳跟了進去。當段海將之前玩“鬼食糧”游戲的情形告知他時,不祥的預感襲上他心頭?!傲趾Q?,在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他竟然要直接面對這個傳說中的恐怖力量……

        “沈瀟?!焙魡韭暣驍嗔松驗t的回憶,段海從樓上走了下來,手中提著一塊滿是灰塵的木板,“我在樓上發(fā)現(xiàn)的,上面寫的似乎是日文?!?/p>

        “日文?”沈瀟渾身一震,接過段海手中的木板,瀏覽了一下上面的內容?!斑郛?”木板掉落在地上,沈瀟箭也似的奔向家文和王燕。落在地上的木板顯然是多年前的舊物,透過上面的灰塵,依稀能辨出字樣“大日本皇軍の……”

        王燕渾身癱軟,正將頭枕在家文的肩頭,整張臉埋入家文的頸部,家文輕撫著王燕的背脊,如同哄著安睡的小孩。沈瀟撲了過去,一把揪住王燕的農領,用一種近乎瘋狂的力道將嬌小的王燕摔了出去。

        “小燕!”家文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幾乎是下意識地撲向王燕落地的方向,但段海的雙手牢牢地抓住了他。一聲悶響,王燕撞在堅硬的木制地板上,一動不動了。家文清楚地聽到在悶響的同時王燕的脖子發(fā)出了“咯”的一聲脆響。

        “放開我!你放開我!為什么要這樣對小燕?”家文歇斯底里地向段海吼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倍魏Uf,“但我知道沈瀟做每件事情都有他的道理?!?/p>

        “沈瀟!你為什么要這樣對小燕?你這個瘋子!”家文沖著沈瀟嘶吼,雙目幾近赤紅。

        沈瀟沒有回答家文的問題,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王燕的身體。忽然,家文的叫罵聲停止了,躺在地上的王燕扭動了一下?!翱?”又是一聲脆響,只不過這次脆響來自王燕的關節(jié)?!翱边B續(xù)幾聲脆響,扭斷脖頸的王燕居然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姿態(tài)坐起,站直了身。她的手腳似乎都已經折斷,以一種常人無法做到的姿勢站立著,頭似乎直接被安在了肩膀上,像一個因為跌落下來的沖擊力將頸椎骨撞擊進了胸腔里的墜樓者。

        “怎么會……這樣……”家文已經無法說出完整的語句了。段海緊緊抓著家文,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音,但顫抖著的雙唇表明了他的恐懼。

        王燕晃動著扭曲的四肢,詭異地走向沈瀟:“支那豬!”這不是王燕的聲音,而是一種近似于指甲刮過玻璃般的刺耳嗓音,“我屈尊吸取你們的血液,是你們的無上榮耀,你居然膽敢如此對待我?”

        沈瀟對王燕的話似乎置若罔聞,他正在一張紙上迅速地寫著什么,所用的筆墨居然是他的手指和鮮血。

        “狂妄!”王燕被他的態(tài)度激怒了,“竟然對大日本皇軍如此不敬,我要吸干你們骯臟的血液,捏碎你們低賤的肉體!”“咯”的一聲,王燕的右臂暴長,圓潤豐腴的手臂變得如枯瘦的鬼爪一般,抓向沈瀟的脖頸。

        沈瀟抬起頭,居然在微笑,就在鬼爪離他的脖頸不到五厘米距離時,他大喝一聲,將手中的紙張貼在了鬼爪的手腕處。鬼爪瞬間燒了起來,青藍色的火焰迅速蔓延,很快便燃遍了王燕的全身。

        “雷符……”王燕在火焰中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整個身體有如燒著了的油紙,頃刻化為了灰燼。

        出云等三人從樓上沖了下來,看著地上那堆慘白色的灰燼和在段海懷中痛哭的家文,都疑惑地看向沈瀟。

        “七絕殺之風透。”沈瀟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什么?”李志問,雖然他不清楚沈瀟說的是什么意思,但知道沈瀟所說的應該是一種法術名稱。

        “我一直以為王燕在遭遇‘鬼打墻’時吹山風著了涼,所以才會發(fā)燒。自從進了這棟屋子以后,我始終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直到看見那塊木板我才明白。你們不覺得奇怪嗎?我們在縹緲峰地區(qū)那么久,從來沒有人提起過有這么一棟棄屋,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這間棄屋處在一個常人無法靠近的結界中?!闭f完,沈瀟站起身,狠狠地拍了自己后腦勺一下,“乾清日月咒沒那么容易破除這個級別的‘鬼打墻’,我卻沒有注意?!?/p>

        “啊!”惠兒驚叫起來,“你的意思是……”

        “對,我們不是被‘鬼圍屋’,而是進了一棟鬼屋?!鄙驗t說。

        “小燕為什么會這樣……”家文喃喃道。

        “王燕應該是進入結界時中了預先設置在結界中的‘風透’?!鄙驗t神色黯然,為自己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狀況而內疚,“這種咒術是日本陰陽咒道視作禁咒的‘陰陽咒道七絕殺’中的一個。‘風透’發(fā)動時,怨靈會隨著陰風滲入人體內部,吞噬宿主靈體,控制肉身。中咒者會高燒不止,渾身癱軟。當我覺察到是被惡靈引誘到這里時,想起之前看過的有關陰陽咒道的資料,于是馬上去查看王燕,正好看見王燕企圖咬破家文的頸部大動脈,情急之下將她摔了出去?!甭牭竭@里,眾人的目光轉向家文,見他的脖頸左側果然有著一道牙痕。

        “侵入王燕體內的應該是644部隊的日軍怨靈。我用‘風透’的克制符咒‘雷火符’把她的肉身焚化,為的是把怨靈鎖在肉身中一起消滅?!闭f到這里,沈瀟輕輕拍了拍家文的肩膀,“對不起,我只能這樣做,王燕已經不是她自己了。”

        家文雖然悲痛欲絕,但尚存的理智還是促使他點了點頭。

        “既然有‘風透’,肯定還會有‘火襲’、‘林落’、‘山重’、‘波破’、‘金裂’和‘雷爆’?!鄙驗t的神色凝重起來,“要知道‘七絕殺’一絕險過一絕,一殺兇過一殺!不過,‘七絕殺’會按照‘風、火、林、山、波、金、雷’的順序發(fā)動,只要知道方法就可以一一破解?!?/p>

        “我們該怎么辦?誰都不知道下一個會不會是自己?!背鲈苹艁y地說,“沈瀟,我們該怎么辦?”

        通常在這樣的狀況下,人們會推舉出一個優(yōu)秀的人主持大局,顯然,此刻沈瀟當仁不讓地成為了最佳人選。

        “第一天進入這棟屋子時,有人見過火焰或者類似火焰的東西嗎?”沈瀟沒有回答出云的問題,反問眾人。眾人互相望了望,一一搖頭否認,他們都很清楚,沈瀟是在尋找有沒有“火襲”的受害者。不過,即便有受害者也是不會承認的,因為他已經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人類了。

        “大家都累了,不如我們輪流值班,休息一下吧。”段海的話提醒了眾人,疲勞在每個人的身上迅速蔓延開來。

        沈瀟沒有說話,從行囊中拿出筆記本,翻了起來,不時在上面寫著什么。段海走到沈瀟身邊,正想說話,沈瀟抬手制止了他,繼續(xù)在筆記本上寫著,他只好轉身安排大家休息。

        段海安排的班制是四小時一班,六人輪流值班守衛(wèi),眾人背靠背坐在屋子一樓的中央。守衛(wèi)者用來保護自身安全的武器是段海的氣槍和一張符文,那是沈瀟從筆記本上撕下的一張紙,雖然上面畫的是什么誰都看不懂,但是這張紙在眾人眼中卻是比氣槍更有威力的“武器”。

        眾人沉沉睡去,只有第一輪值班的李志還清醒著,看著身邊熟睡的惠兒,聽著屋外的“風雨聲”,李志不由得攥緊了手中的氣槍。沈瀟給的符文放在他的襯衣口袋里,在使用時很快就能拿出來,但即便這樣,依舊無法令李志安心。他從褲兜中拿出一包煙,抽出一支煙點燃,試圖從尼古丁的效力中獲取勇氣,來對抗心中的恐懼?!昂?”他手中的zIPPO打火機閃現(xiàn)出一撮翠綠色的火苗,詭異而妖艷,以至于他忘記合上打火機,對著火苗發(fā)起呆來。

        火苗隨著空氣中的氣流變化閃爍著。慢慢地,火苗的扭動幅度越來越大,升得越來越高,李志驚醒過來時,手中的火苗已經足足有近兩米高,扭曲成一種近似人形般的形態(tài)。他驚慌失措地想丟開打火機,然而打火機就像被強力膠粘在手上一般,任憑他怎樣甩動也無法擺脫。更令他恐懼的是,火苗形成的人形面部居然顯現(xiàn)出類似五官的空洞。

        打火機越來越熱,如烙鐵般火燙,他瘋子般尖叫起來,瘋狂地在地板上蹦跳著,甩動著手臂。他忽然想到了襯衣口袋中的符文,就在他忙不迭地將符文掏出,貼向手臂之后,整條右臂便發(fā)生了恐怖的變化,連皮帶骨,像融化的熱蠟一般慢慢地自他的身體脫離,在地上形成一攤液體,而火苗則在液體的侵蝕下熄滅了。

        尖叫聲驚醒了沉睡中的眾人,每個人都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

        恐懼和劇痛使得李志尖叫的聲音如夜梟般詭異刺耳。醒悟過來的沈瀟和段海立即上前扶住李志,強行令他安靜下來。被嚇呆了的惠兒傻傻地走到那攤曾經無數(shù)次擁抱過她的“手臂”前,呆呆地望著眼前的液體,完全忽略了李志重傷的事情。

        “咯咯……”一陣輕微的響動傳入沈瀟的耳中,這種聲音似乎在哪里聽到過……枯樹枝的斷裂聲。他循聲轉過身,只見惠兒依舊呆呆站著,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軀干四肢已變成了枯朽的木頭!他疾步上前,還沒來得及觸及惠兒,只聽“撲”的一聲,惠兒的整個軀體已經散落在地上,頭顱散裂成若干塊木頭。

        出云顫抖著吐出兩個字:“林……落……”沈瀟默默點了點頭,轉身走到早已昏迷的李志身邊,檢視起斷臂處的傷勢來。段海雙手顫抖著,將地上惠兒化成的朽木裝進她自己的背囊里,除去還在昏迷中的李志,每個人都落淚了,但他們臉上更多的是一種兔死狐悲般的復雜表情。

        出云走到沈瀟面前,怔怔地看了看他,猛地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你說一殺一殺有順序,你說符文可以抵御七絕殺!你看看!看看這些對你深信不疑的人,看看殘缺的李志,看看粉身碎骨的惠兒!你……”哽咽中,出云已是淚流滿面,無法言語了。

        沈瀟木然地站在那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里卻透出一種不可名狀的悲痛。段海收起裝滿木頭的背囊,上前輕輕地拉開了出云,一雙大手按在她肩頭,無聲地安撫著她。出云轉身扎進段海的懷里,號啕痛哭起來。

        “沈瀟,李志的身上很冷,像結冰似的,你快看看!”家文的叫聲打破了僵局。

        沈瀟快步走到李志身邊檢視了一下。李志像剛從冰窖中出來似的,渾身散發(fā)出寒意,令接近他的人有一種幾乎被凍僵的感覺。沈瀟不由得皺眉,他給李志的那張符文是“寒水符”,是克制“七絕殺”中的“火襲”的,但照目前的狀況看,李志的右手分明是被“寒水符”液化了。

        “怎么會這樣?”沈瀟百思不得其解,“‘寒水符’的效力不會如此陰毒,即便是法術反噬,也不會弄到施法者整條右臂被寒水液化?!?/p>

        “打火機里也藏有禁咒,還有什么是安全的?”家文喃喃道。

        打火機?沈瀟不由得眉頭一挑,李志的銀色zIPPO打火機正安靜地躺在地板上,他從那攤液體中小心地拾起打火機,打開機蓋。“呼”的一聲,剛才出現(xiàn)的詭異火焰人形再次顯現(xiàn),他立即覺得手中炙熱異常,打火機像粘在手上一般。他雙眼一瞇,并沒有企圖甩開打火機,只是合上了機蓋。瞬間,火焰人形消失了。他端詳了一下掌心,發(fā)現(xiàn)并沒有任何的灼傷。他的神情冷峻起來,沉默片刻,他比了幾個奇怪的手印,就像是慢鏡頭一般的緩慢,每比一個手印都像用盡全身力氣一般,額頭顯現(xiàn)出一片密集的汗珠。當最后一個手印比完后,他咬破中指,無比慎重地在紙上畫了一道符文,貼在了李志的斷臂上。

        不過幾分鐘的時間,李志的臉上就恢復了血色,身體逐漸溫暖起來,斷去的右臂的傷口居然愈合了。

        “是‘息壤符’?!鄙驗t的身體微微搖晃起來,“李志應該沒事了。家文,你好好看著他,他醒來后不要告訴他惠兒的死狀,就說尸體消失了?!?/p>

        “沈瀟!”

        沈瀟在三人的叫聲中倒在了地上,段海和出云扶起沈瀟時,發(fā)現(xiàn)他癱軟無力,臉色蒼白,仿佛大病了一場。

        微睜雙眼,沈瀟低聲說:“‘息壤靈符,可肉白骨,生生不息,化精固本?!业男扌羞€不夠……”話未說完便暈了過去。

        “沈瀟!你醒醒啊!”段海輕拍著沈瀟的臉頰,“沈瀟!”

        任由三人如何呼喊,沈瀟的雙眼始終沒有張開。

        “他好像是因為用了極為耗費精力的符咒,導致虛脫休克了?!倍魏C嗣驗t的脈搏說,“脈搏很微弱,但并沒有不正常?!甭牰魏_@么一說,出云和家文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你們看李志的手!”家文突然叫了起來。

        三人的目光轉向李志,難以置信的事情發(fā)生了,李志的右手居然完好無損地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

        “‘息壤靈符,可肉白骨,生生不息,化精固本?!驗t是借助靈符,用自己的精力來救李志的。”出云黯然說,“其實他的壓力比我們都大,但他卻默默承受著。我剛才還那樣對他……”

        “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倍魏Uf,“現(xiàn)在要做的是在沈瀟醒來之前,不惜一切地保護他?!?/p>

        三、戰(zhàn)惡靈

        “我叫沈瀟,要不要一起玩?”一個瘦瘦的男孩兒站在段海面前,深邃的黑色瞳仁中滿是聰慧。

        “嗯?!倍魏:敛华q豫地點了點頭。其他的孩子都嫌他遲鈍,比同齡人高大的身軀非但沒有成為他引以為傲的資本,反而成為他被排斥和譏笑的把柄,面前這個叫作沈瀟的孩子,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主動和他交朋友的人。

        “我們去森林探險吧?”沈瀟做了個鬼臉,滿是興奮,“我有指南針和地圖?!?/p>

        “森林里有鬼怪,媽媽說的。”段海呆呆地答道,脫口而出后他后悔了,因為照以往的經驗來看,他會被嘲笑,而且很快會失去這個朋友。

        “不怕!”沈瀟揚起眉毛笑了笑,湊近段海,“我們的智慧和勇氣可以戰(zhàn)勝一切,也是媽媽說的?!?/p>

        段海一陣熱血沸騰,眼前的這個男孩兒將會是他永遠的朋友,他暗暗地對自己說。

        “走吧,無畏的勇士出發(fā)了。”沈瀟一只手插在褲兜里,另一只手向著段海用力一揮。

        慢慢地,眼前的沈瀟長高了,長大了,投入段海眼簾的是那熟悉的、消瘦但不失活力的身軀,一雙細眼總是帶著笑意,黑色的瞳仁依舊深邃,除了聰慧外更多的是沉穩(wěn)和堅毅。

        段海伸出手想抓住沈瀟揮動的手臂,但這近在咫尺的距離卻令得這個高大魁梧的漢子無法逾越。漸漸地沈瀟的身影消失在若有若無的薄霧中,任憑他如何追逐尋找,還是一無所獲。他猛地覺得腳下一空,落入了一個黑暗的無重力空間中,無論他怎樣翻騰,始終在原地懸浮,無法移動半寸。就在他慌亂無措時,沈瀟幽靈般出現(xiàn)了,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些話,緊接著用力一推,他如箭般飛了出去,眼前漸漸光明。回首問,他依稀看到沈瀟留在原地,臉上帶著坦然而欣慰的微笑,他突然覺得他再也見不到沈瀟了,這個親如兄弟的朋友將永遠從他的生活中消失。

        “沈瀟!”段海大吼一聲,感覺頭撞在了一塊硬壁上。他搖搖頭,發(fā)現(xiàn)自己竟趴在地上,守在沈瀟身邊的出云和家文正怪異地望著他。

        “段海,你沒事吧?”出云關切地問,“站了一夜,你又那么累,還站著睡,人高馬大就摔不壞啦?”

        “呵呵,沒事?!痹瓉韯偛胖皇悄峡乱粔?,段海不由得心頭一寬,“我皮糙肉厚,摔慣了?!?/p>

        出云綻出了笑靨:“你結實,改天拿你當槌子使?!?/p>

        “哈哈……”三人笑了起來,雖然眼前情勢兇險,卻阻礙不了快樂的發(fā)生,哪怕只是短暫的瞬間。

        “九孔納冥……解脫本形……”笑聲中,沈瀟的低語聲傳入三人的耳中。段海一愣,好像夢中沈瀟附在他耳邊低語的話中提到過這句。

        “沈瀟!”三人靠近沈瀟,出云輕輕晃動著他的肩膀,“沈瀟,醒醒。”

        沈瀟慢慢睜開雙眼,臉色略見好轉,只是眼中滿是疲憊,失卻了往日的神采。

        “你終于醒了!”段海喜極而泣,一把抱住沈瀟。

        “水屬陰,以吾之精而作用乎月,其色則白,本非月也;火屬陽,以吾之神而作用乎日,其色則紅,本非日也?!鄙驗t對這一切置若罔聞,口中繼續(xù)喃喃道。

        “你怎么了?”段海突然感到一絲懼怕,難道沈瀟在昏睡中也中了七絕殺中的一殺?

        沈瀟沉吟半晌,抬眼環(huán)視,正望見三人臉上怪異的表情,不由得一笑:“放心,我沒什么事,突然想到了一些東西而已,沒什么。”

        段海抹了一把淚,隨即打了沈瀟一下:“臭小子,害我一臉鼻涕眼淚的,還說得這么輕描淡寫?!?/p>

        雖然段海的力道并不大,但沈瀟還是痛得咧了咧嘴:“知道你關心我,但也不用把我打昏然后繼續(xù)哭吧?”

        “好心沒好報,我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欠你小子什么了?!?/p>

        “哈哈……”快樂的笑聲再次響徹鬼屋,屋外的“風雨’似乎受到了笑聲的影響,竟?jié)u漸消失了。

        “嘿嘿……”一陣古怪的笑聲自身后傳來。沈瀟等人循聲望了過去,原本安靜地躺在地上的李志,此刻背對著眾人席地而坐,伴隨著笑聲,雙肩激烈地聳動著,仿佛遇到了非??尚Φ氖虑椤?/p>

        “李志……”出云呼喚了一聲,但心中的恐懼感促使她將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嘿嘿……”李志轉過身來,所有人都驚呆了:一雙血紅色的眼睛襯在他白皙的臉龐上,原本蒼白的雙唇如櫻桃般艷紅,更恐怖的是,他的兩腋下竟然各長出了兩只手,整個人像是一只六足的昆蟲,佝僂著在眾人面前站起。

        “大家退后,李志已經被惡靈異化了!”沈瀟急呼道。

        家文一把將出云拉到背后,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身體盡可能地靠近沈瀟,一副書生上陣的備戰(zhàn)狀態(tài):段海則端槍瞄準了李志,手指緊扣扳機,蓄勢待發(fā)。

        “謝謝你的‘息壤符’,我現(xiàn)在非常舒服?!崩钪鹃_口說,聲音絲毫未變,但詭異的音調卻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六只強壯的胳膊,一雙眼觀六路的復眼,看來我費盡全力的‘息壤符’沒有救到李志,反而給你造了一個超強的外殼?!鄙驗t坐在地上,幽幽地說。

        “我們很敬佩你的行為?!崩钪捐铊罟中Γ恿钤趫龅乃腥寺?lián)想到一種常見的生物——紅頭蒼蠅,“但是,非常遺憾,你們都必須死,為了小澤隊長的英靈……”

        “你這個混蛋怨靈,還我們李志!”出云突然發(fā)難,一個金屬旅行杯徑直砸向李志的腦袋。顯然,對被襲者來說,這基本是隔靴搔癢,金屬杯瞬間便成為了六只手臂拋來拋去的玩物。

        沈瀟瞥了瞥出云,站起身,沉聲說:“既然閣下是來取我們四人性命的,就請動手吧。不過在這之前,建議你回憶一下你的同伴是怎么灰飛煙滅的?!闭f到這里,他雙眼一瞇,雙瞳中閃現(xiàn)出一股殺氣。

        “當啷!”被揉得不成形狀的金屬杯被李志拋在了地上:“你們中國人有句俗語叫‘沒有金剛鉆,怎攬瓷器活’。”他手指間的骨節(jié)一陣“咯咯”作響,“我對你禮讓,是因為我曾經也是一個修行者,你該明白這強壯的外殼對我而言,不過是對付你們的基本武器罷了?!?/p>

        “那么請了?!鄙驗t雙手當胸畫了一個圓,左手平端,右手劃出一道“s”形的軌跡,做完這個動作后,一個暗綠色的陰陽魚圖案顯現(xiàn)在他身前,“天地兩儀,衛(wèi)道眾生。”他雙掌徐徐推出,陰陽魚圖案化作一道綠光直襲李志。

        “陰陽破魔咒!”李志厲呼一聲,六只手臂快速飛舞,在身前形成一道奇怪的手印圖案?!皳洹钡囊宦?,他的右眼迸發(fā)出一股墨綠色的液柱,在分不清是慘叫還是怒吼的聲響中,他在手印與陰陽魚圖案的碰擊中被擊飛了出去。

        “段海,打得好!”家文歡呼道,段海一聲不響,繼續(xù)保持著瞄準待發(fā)的姿勢,槍口對著李志。

        “狡猾的支那豬!”李志半跪在地上喘息不斷,一只手捂著受傷的右眼,墨綠色的汁液自指縫間不斷流出。

        “我們只不過用四只手臂組成的攻擊來對付你的六只手臂,比起你們暗箭傷人的陰毒禁咒,這似乎不算什么?!鄙驗t淡淡地說。

        “四對六,你不虧?!倍魏R蛔忠活D地吐出六個字。

        沈瀟掌中不知何時已攥了一卷紅線,在紅線的線頭上縛著一個金色的銅錢。他急速奔向李志,跑動中手一揚,銅錢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繞過李志的頭頸,圈了兩圈。他以驚人的速度繞著李志飛快地奔跑起來,紅線在李志身上纏繞著。忽然,他站住了身形,只見李志渾身被紅線交錯纏繞著,紅線在李志正面居然形成了一個道家“敕令”的標志。

        “赤繩鎖妖……”沈瀟朗聲道。

        “該死的惡鬼,砸死你!”出云擲出一塊木板砸向李志,由于手勁不足,木板一端先行著地,另一端則敲在了李志的身上。

        “你……”沈瀟一聲驚叱,李志的身體在木板的敲擊下一震,倒在了地上。沈瀟手一抖,收回紅線,上前查看。只見李志整個軀體居然被這塊木板壓得凹陷了下去,被壓處肌肉塌陷、骨骼碎裂,仿佛壓著他的不是一塊木板,而是一塊巨石。

        “怎么會這樣?”家文問,段海和出云也將詢問的眼光投向了沈瀟。

        “附在李志身上的怨靈在我施出‘赤繩煉魂’之前,借助于木板,以五行木遁逃離軀體了?!鄙驗t說,“而這塊木板,已經引發(fā)了七絕殺中最剛猛的‘山重’!”

        四、血肉祭

        一夜無眠,屋內的四個人各自在心中思考著什么,彼此默默不語。

        “如果不是那塊木板,李志應該還有救吧?”家文突然問沈瀟,沈瀟默然不答。

        “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出云沖家文吼道,“你是想說是我害死了李志,故意放跑惡靈的?”

        “我并沒有給你加什么罪名,我是實事求是的說話而已!”家文扶了扶眼鏡,一臉怒容,“我只是在想,你為什么偏偏要在沈瀟施法時去做明明沒有效果的攻擊?而且還是丟了一塊長條木板過去!我不明白當時你在想什么!”

        “我……”出云哭了出來,隨手拉住段海的手哽咽著辯駁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恨它把李志變成那樣,因為……我……其實一直很喜歡李志……”說完抱著段海的胳膊大聲痛哭起來。

        段海愣了愣,低嘆一聲,伸手拍了拍出云的肩膀。

        此時沈瀟正在查看著李志恢復了正常形態(tài)的尸體,出云擲出的那塊木板斜斜地搭在尸體上,木板下的身體部位仿佛受重般凹陷,鮮血混雜著肌體組織肉羹似的攤散在尸體周圍。稍稍成形的幾處皮肉也被碎裂的骨骼刺穿。沈瀟試著用手扳了兩下木板,只覺入手間沉重無比,木板紋絲不動。

        “一塊不起眼的木板也能結合‘山重’咒術發(fā)揮出如此大的威力,陰陽咒道的確厲害?!鄙驗t嘆道,“家文,不要怪出云了,她的反應是正常人在這種狀況下本能的舉動,況且她并不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李志的尸體現(xiàn)在被‘山重’壓制著無法移動,別讓他曝尸在這兒,用他的外套先蓋一蓋吧?!?/p>

        段海拿過李志的外套,將尸體蓋了起來,出云則跪倒在李志身邊,慟哭不止。

        沈瀟低頭沉思了片刻,突然用力甩了甩頭,似乎決定了什么,他抬起頭,俯身從背囊中取出一個竹筒,拔出塞子,倒出一支紫色筆桿的毛筆和一個木質的墨盒,墨盒中裝著一種紅色的膏狀物。他又拿出一個筆記本,一把扯開,用毛筆在紙上畫起來。

        “紫竹狼毫,朱砂?”出云瞥見沈瀟手中的墨盒,失聲問,“你身邊還帶著這東西啊?”

        沈瀟頭也不回地說:“平時喜歡研究這些東西,就隨身帶著了。不過,這個年代能認出這兩樣東西的人還真不多?!?/p>

        “歷史系又不只有你一個人研究宗教文明史,我的課題也與此相關呢。”出云道。

        “是嗎?”沈瀟手中疾書不停?!叭绻艹鋈サ脑捯欢ê湍阊芯恳幌?。”

        “讓沈瀟專心做事吧?!倍魏_f給出云一瓶水,“你的旅行杯壞了,喝我的吧?!?/p>

        “謝謝?!背鲈仆度ヒ粋€笑容,段海卻無視般垂目走開了。

        “段海,家文。忱瀟拿著一疊紙走到兩人面前,“麻煩你們把這八張符文貼在屋子的四邊和四角,每處一張?!?/p>

        “好。”段海接過紙,和家文迅速張貼起來。

        “我也來幫忙。”出云正欲舉步,沈瀟卻攔住了她:“你不可以去?!?/p>

        “為什么?”出云問。

        “你是女人?!鄙驗t臉上毫無表情,“符文不能讓陰性的人觸摸,否則會失效。”

        “知道了。”出云一臉掃興地應道。

        段海和家文很快便將符文張貼好,四人再次聚到一起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沈瀟的表情嚴肅得令人害怕。兩人是多年的好友,一直很有默契,但此時此刻,他卻一點也感覺不到沈瀟的想法,仿佛眼前是一個陌生人。怎么會有這種感覺?他的腦中突然浮現(xiàn)出夢境中對自己低語時沈瀟的表情,竟是與現(xiàn)在一模一樣。

        “這是偶然的巧合嗎?”段海暗暗問自己。

        沈瀟按照預先思考好的步驟有條不紊地做著準備。在屋子的中央,一個用朱砂繪成的八卦圖形端端正正地出現(xiàn)在木制的地面上。他口中喃喃地念誦著什么,每念誦完一遍,便在八卦的一邊貼上一張符文,直至八卦圖形的八個邊緣全部貼滿了符文方才停止。

        段海忽然發(fā)現(xiàn),八卦圖形的八個邊緣正對著屋子邊貼著符文的八個角落,這種由中國上古時代遺留下來的圖形被很多流派甚至是軍事家所廣泛應用著,照眼前的情形看來,沈瀟應該是在布置一種基于八卦圖形的道家陣法。他想干什么呢?

        “沈瀟,這應該是陣法之類的東西吧?”就在段海準備發(fā)問之際,出云開口了,“接下來該做什么?是不是要坐進這個八卦圖形中去?”

        “你說得沒錯,這是伏羲先天八卦陣法?!鄙驗t答道,不知為什么,從談及朱砂開始,他說話時始終沒有回過頭,“我們不用坐進去?,F(xiàn)在我需要你們每人貢獻一滴血,左手中指上的一滴血。”

        一把銀色的軍用小刀遞到眾人面前,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和異議,每個人用小刀刺破左手中指指尖,按照沈瀟的吩咐,將血滴在八卦圖形的正中。待眾人做完這一切,沈瀟上前一步,將中指咬破,蘸著滴在地面上的血在八卦中心畫出一個陰陽魚圖案,隨即貼上一張符。

        “這樣就行了嗎?”出云極為好奇,“接下來做什么呢?”

        “出云,不要干擾沈瀟了?!倍魏@^出云,望了望兀自出神的沈瀟,“不管他說什么,我們照做就是了?!?/p>

        “哦。”出云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兒般望著段海點了點頭。

        “天晚了,大家休息吧?!鄙驗t說,“今晚兩人一班值守,四小時一班,段海和家文第一班,我和出云第二班。”

        夜是漫長的,但微微泛白的天空預示著黑夜即將離去。段海在朦朧的晨曦中警惕地搜索著一切可疑的物體,家文則不安地在屋內徘徊。

        “家文,別走來走去,讓沈瀟他們好好休息?!倍魏?戳丝词焖膬扇溯p聲說。

        “嗯?!奔椅狞c頭,走向段海。在經過八卦圖形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地上有一個東西微微發(fā)光,在晨曦微弱的光亮下,家文辨出那是大家用來割破中指的銀色小刀。

        “沈瀟也成馬大哈了。”家文嘟囔著彎腰去拾,可手指剛觸碰到小刀,小刀便原地一轉,滑開了。他尚未反應過來,地上的小刀竟然飛速旋轉起來,瞬時形成了一個銀色的圓盤。

        “啊!”之前的經驗告訴家文,眼前的這個怪異景象是——七絕殺!

        與此同時,段海也看到了這一詭異的現(xiàn)象,這時已來不及叫醒沈瀟,情急之下他竭盡全力地大吼一聲,如猛虎般朝著家文站立的地方撲去。他剛剛撲到,原本在地上旋轉的小刀竟變成了一道粗如兒臂的銀色旋風,直奔家文。段海揮起手中的氣槍用力插入銀色的旋風中,試圖阻止旋風的前進。只聽“咔咔”幾聲脆響,氣槍斷裂成了一堆碎塊,緊接著,一道凌厲如刃的怪風反彈過來,刮破了他的衣服和臉頰,他臉上一痛,本能地用手臂護住了頭部。撕裂的疼痛并沒有如他預想般傳來,但空氣中彌漫起鮮血的刺鼻氣味,伴隨而來的還有家文慘烈的叫聲。他放下手臂,向家文望去。

        旋風仿佛是一條銀色的怪蟒,扭曲地纏繞在家文的身上,所觸及的地方無一不是鮮血飛濺,家文大聲慘叫,地上滿是濺落的鮮血,肉糜般的肌體組織自他身上飛出,落在木制地板上。

        段海沖過去,抓住家文自旋風中伸出的一只手臂,想將他拉出旋風,卻突然手中一輕,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上。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手中家文斷裂的手臂,一臉駭然,當他再次望向家文時,旋風和慘叫都已不復存在了。四周一片寧靜,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似的,只有滿地的鮮血和骨肉的碎塊提醒著他,這里剛剛發(fā)生過一幕地獄般的慘劇。

        “沈瀟!”段?;剡^神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大喊沈瀟的名字,照理剛才他撲出之前的一聲大吼應該已經將沈瀟驚醒了,但他轉身望去時不由得愣在了當場。沈瀟和出云竟然依舊熟睡著!

        “會不會……”段海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但他很快就揮去了這個晦氣的想法,直奔兩人。在他劇烈的搖晃下,沈瀟和出云依舊熟睡著,兩人鼻息沉沉,仿佛勞累得要睡上一千年。他咬咬牙,將包中的水壺取出,猛灌一口,噴在兩人臉上。在涼水的刺激下,沈瀟和出云終于醒了過來,躍入眼簾的場面令兩人睜大了雙眼。

        “家……文……”出云幾乎是從唇齒間擠出這兩個字。

        段海自骨肉血堆中拾起那把銀色小刀遞給沈瀟,沈瀟的臉上閃現(xiàn)出近乎猙獰的表情。

        “混蛋,是‘金裂’!居然還配合了迷魂術!”沈瀟忽然站起身,大聲吼道,“有膽沖我來!居然折磨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我不會放過你們!”

        段海突然發(fā)現(xiàn),沈瀟跟中的虹膜在那一瞬間竟然是紅色的,完完全全的血紅色……

        五、生嫌隙

        一個正常人的虹膜怎么會是血紅色的呢?段海不由得一驚,但他并沒有驚奇多久,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一件更為驚奇的事情——沈瀟居然是在沖著噤若寒蟬的出云大吼!出云被沈瀟嚇得不輕,蜷縮在段海高大的身軀背后,像極了一只受驚的小貓。

        “沈瀟,你冷靜一下,她是出云,不是怨靈啊?!币苍S是疑心作祟的緣故,面對多年的老友,段海竟沒有像往常般上前去安撫沈瀟,而是保持著一段距離,顫聲勸阻。

        沈瀟渾身一震,虹膜中的血紅色倏然褪去,他朝段海身后瞥了一眼,整個人萎靡了下來:“對不起,我可能是受了迷魂術的影響,加上家文慘死的刺激,精神恍惚,以至于失態(tài)了……”說罷頹然坐下,垂頭不語。

        段海松了口氣,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出云撫在他后背上的雙手正瑟瑟發(fā)抖。轉過身,他用寬厚的手掌輕輕握了握出云冰冷的雙手,表示安慰。出云撲入他懷中,哭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出云終于停止了哭泣。段海輕輕推開她,正視著她的眼睛,那是一雙令他癡迷了兩年的眼睛。她并不知道他的心意,因為他根本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因為在她面前,他自慚形穢。但現(xiàn)在,面對這雙美麗的眼睛,他堅定地點了點頭,男人特有的堅定勇敢的眼神使得出云漸漸恢復了鎮(zhèn)定。

        沈瀟長身而起,走向家文遇難的地方。段海突然發(fā)現(xiàn),雖然“金裂’’造成了一地的骨肉血堆,但屋子中央的八卦圖形卻絲毫沒有被沾染,一堆血肉在八卦圖形周圍圍出了一個弧形,仿佛被什么力量阻止了一般。

        “謝謝你?!背鲈拼驍嗔硕魏5乃伎?,“如果沒有你安慰我,我恐怕早就崩潰了?!?/p>

        “同舟共濟,人之常情?!倍魏S煤喚毜脑捳Z掩飾了心中的漣漪。

        沈瀟并沒有像往常那樣去查看慘禍發(fā)生的現(xiàn)場,而是仔細地檢查著八卦圖案以及周圍張貼著的符文是否損壞。

        “段海,有沒有覺得沈瀟很怪?”出云低聲問。

        段海一驚,因為此時他心中正尋思著沈瀟那血紅色的虹膜究竟是怎么回事,心中的懷疑突然被出云道破,一種沒來由的驚慌襲上心頭。

        “迷路時是沈瀟帶領我們走入這棟木屋的,然后又是他發(fā)現(xiàn)了有七絕殺?!背鲈茐旱吐曇衾^續(xù)說,“小燕是被他摔出去以后才被怨靈附體的;李志也是他用了‘息壤符’之后出事的:惠兒木化碎裂時是他最后觸碰她的:包括家文,也是死在沈瀟拿來作法的小刀下?!?/p>

        “不要再說了……”段海低聲吼道,目光看向背對著兩人的沈瀟,沈瀟正專心地檢視著陣法,對身后兩人的低語似乎沒有聽見。

        “對不起,我知道你和沈瀟的關系非比一般,但是……”出云遲疑地說,“剛才沈瀟沖我大吼時,他的眼睛虹膜變成了血紅色,你不會沒有看見吧?”

        段海的防線徹底被擊潰了,即便前面的猜測全不成立,但這一點卻是不容置疑的事實,因為這是他親眼所見的事實。正躊躇間,沈瀟沉吟著走了回來,段海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伸手將出云護在身后。

        沈瀟并未注意兩人的異常舉動,踱步思量著什么,仿佛遇到了難解的謎題。

        “我們進屋時門口有沒有木牌或者類似匾額的東西?’'沈瀟突然問。

        進門時雖然倉促,但段海清楚地記得木屋的門口沒有任何木牌或匾額。他心中雖然有了答案,卻沒有立即回答沈瀟的提問。其實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會這樣,只覺得與沈瀟之間慢慢豎起了一道厚厚的屏障,十八年的情誼,在這一瞬間似乎沒有任何的殘留。

        沈瀟發(fā)現(xiàn)段海沒有如往常般回答自己,不由得抬頭望去,迎面對上的竟是段海滿懷警惕和懷疑的眼神。他立刻就覺察出事態(tài)的變化,一雙細眼習慣地瞇了起來,看向段海身后的出云。

        “你剛才檢查下來有什么收獲?”段海發(fā)現(xiàn)了沈瀟視線的落點,拙劣地用話題轉移沈瀟的注意力。

        沈瀟揚了揚眉,很顯然他不想將三人中這層薄如蟬翼的窗戶紙捅破,異常平靜地說:“對方是想利用‘金裂’發(fā)動時產生的邪氣,再混合家文身上的血肉造成‘邪靈血污’來破除我設下的陣法。還好,伏羲先天八卦法陣不是一般的血污邪法能夠破除的。”

        “那個鬼法陣到底有什么用,值得你那么重視?連家文的死都漠不關心,還在這里和我們侃侃而談?”出云自段海身后閃了出來,大聲質問。

        “彼此彼此。”沈瀟臉上冷峻得沒有一絲表情,“聽你剛才話里的意思,相對家文的死,你更關心的是這個陣法的用途。”

        “沈瀟!”段海爆發(fā)了,“孰是孰非,事實面前誰也不能抵賴?!?/p>

        “哦?”沈瀟不怒反笑,“呵呵,段海,我是不是可以這么理解你的話,眼前所有的事實都證明我這個通諳法術的家伙是最大的嫌疑人?”

        “我不否認我對你的懷疑,但是我不希望是你。”瑟海毫無表情地答道,眼中流露出悲憤和無奈。

        “哈哈……”沈瀟仰面大笑起來,笑得極為夸張,以至于眼中連淚水都涌了出來。笑聲持續(xù)了很久,段海和出云絲毫不敢放松警惕,因為眼前的沈瀟很可能會在剎那間撲過來,奪取他們的生命。笑聲漸止,沈瀟拭了拭眼角的淚水,這瞬間,段海仿佛看到他的臉上滿是痛苦和悲哀,心中沒來由地一痛。

        “好吧,我不需要你們相信我,但你們現(xiàn)在也無法確定這一切都是我在從中操縱。”沈瀟說,臉上的表情變得冷然而嚴肅。又是那種似曾相識的表情,嚴肅得近乎可怕的表情。段海心中一動,夢中的景象再次顯現(xiàn)在腦海中,但只是一閃便消失了。

        “從現(xiàn)在起,你們可以不聽從我的話,但如果你們做出任何對我不利的行為,我也會毫不留情地痛下殺手,我說到做到?!边@最后幾個字幾乎是一個一個從沈瀟的齒縫中蹦出來的。

        以屋子中央的八卦為分界線,段海、出云坐在了屋子的西北角落,而沈瀟則站在屋子東南角,對著窗外發(fā)愣。三人都不說話,氣氛十分沉悶。

        窗外暮色漸臨,段海發(fā)現(xiàn)沈瀟的神情越來越古怪,似乎非常焦躁,不停地看著手表,并不時用左手的大拇指在其余四指的指節(jié)間飛快地點算著什么。這個動作段海并不陌生,在電影、電視中經??梢钥吹侥切┧忝壬源藖頊y算求卜者的生辰八字、命理命格,但此時的沈瀟是在掐算著什么呢?

        出云抵不住疲勞的侵襲,偎在段海身邊沉沉睡去。段海努力地驅趕著睡意,瞪視著沈瀟的身影,那個沒有半點疲倦的身影,那個曾經如此熟悉而親切的身影……

        漸漸地,那個身影在段海的視線中模糊起來,耳邊又響起了那個稚嫩卻不失親切的聲音:“我叫沈瀟,要不要一起玩?”

        恍惚間,段海感到身體發(fā)熱,汗水不停地從毛孔中涌出,身上的衣褲很快便被浸濕。但只不過一會兒,他渾身的汗水居然一點也沒有了,衣褲變得干燥無比。身上的溫度告訴段海,汗水不是自然干透,而是被烘烤干的。

        就在這時,一雙手抓住了段海的雙肩,一股大力自肩頭傳來,他感到自己如騰云駕霧般飛了出去?!芭?”落地的疼痛使他從近乎昏迷的睡夢中醒來,掙扎著張開雙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屋子中央離八卦圖案不足半步的地方,眼前閃動著一片藍綠色的光芒。

        他揉了揉眼睛,眼前竟然已是一片火海,躥動的火焰顯現(xiàn)出異乎尋常的藍綠色。

        “沈瀟!出云!”受海脫口大喊。忽然,沈瀟自火海中飛身躍出,直直地撲向段海,眼中的虹膜再次顯現(xiàn)出詭異的血紅色!正當段海愣神之際,沈瀟已牢牢地抱住了他,用力想將他甩出。

        段海掙開沈瀟的雙臂,反手擒住了他的右臂,大力地擰向他的背后。沈瀟竭力扭過頭,臉上扭曲的表情在火焰的光亮下顯得異常詭異,他張嘴似乎在說著什么,但段海卻聽不清他的聲音。

        忽然,沈瀟瞪大了雙眼,血紅的雙瞳仿佛要滴出血來,段海一驚之下,手上加重了力道。沈瀟急切地看了看段海,又望了望段海的身后,腮幫的肌肉猛地鼓了起來,猛地一側身,段海只覺得手上“咔嚓”一下,沈瀟的右臂骨已經折斷。

        段海愣在當場,沈瀟并沒有被右臂折斷的痛楚所阻撓,一彎腰,猛地一頭撞向段海的腹部,兩人一起飛出,倒在了地上。就在倒地的一剎那,一股有如火龍般的火柱從兩人剛才站立的地方掠過,所過之處皆是一片焦土。段海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身下毫發(fā)無損的木制地板上赫然正是沈瀟之前布下的伏羲先天八卦陣法。

        “這是真正的‘火襲’,伏羲先天八卦陣法是用來防守剩下的七絕殺的……”沈瀟話未說完,已疼暈了過去。

        “沈瀟!沈瀟!”段海大聲呼喊,眼中滿是悔恨和痛惜的淚水。

        六、棄生死

        沈瀟靜靜地伏在地上,折斷的右臂軟軟地垂在身邊,如死去般毫無聲息。背后的衣服被燒得凌亂散落,整個背部在撲進八卦陣法之前已被火舌灼傷,裸露的肌膚全部焦黑炭化,已不知是什么顏色的混濁體液自肌膚中不斷流出,較大的幾處裂口間露出白森森的骨骼。

        段海無視周圍肆虐的大火,淚水滿臉橫溢,跪倒在沈瀟身邊,不知該如何宣泄對自己的憤恨。他大力地捏緊拳頭,用力之巨以至于指節(jié)間的骨骼發(fā)出“咯咯”的輕響。

        火焰似乎非常懼怕伏羲先天八卦陣法,在陣法前圍成一個圓圈,死死困住兩人,卻始終無法逾越八卦陣法的界線。不知過了多久,火焰終于消失了。段海的艙上滿是淚水和汗水,幾乎已經不能辨認周遭的狀況,他用衣袖抹了一把臉,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整個木屋一如“火襲”到來前一般完好如初,毫無燒灼損壞的跡象。

        “出云!”段海猛然想起出云沒有進入八卦陣法,連沈瀟面對“火襲”都無法全身而退,何況是柔弱的出云?他縱目搜索,期待著能在周圍找到出云的身影,哪怕只是殘骸也好。

        “段海……”地上的沈瀟發(fā)出近乎囈語的呼喚。段海一驚,轉身扶著沈瀟的左臂,讓他斜斜地靠在自己的身上。

        “水……”沈瀟雙目微閉,艱難地說,嘴唇干裂,面色赤紅。段海一愣,不知如何是好。所有的水都在“火襲”中損失殆盡了,現(xiàn)在只剩下自己身上的那小半壺水,如果不給沈瀟喝水,他很可能會因燒傷脫水而死,但如果現(xiàn)在給他喝水,稍一過量便會造成傷處皮下水腫,更要命的是,一旦水腫部位擠壓到重要器官或神經的話,沈瀟會死得更快。

        怎么辦?怎么辦?段海幾乎快要抓狂了。見沈瀟的臉頰越來越紅,幾近滴出血來。他突然靈機一動,擼起袖子,自兜中拿出一把瑞士軍刀,一咬牙,在左臂上深深地劃出一道血口。鮮血涌了出來,他忍著痛,握緊左拳,小心地將手臂湊近沈瀟的面頰,讓鮮血流入沈瀟口中。

        沈瀟如饑似渴地舔食著段海的鮮血,如飲甘露,望著半昏迷的沈瀟,段海心中又是一陣絞痛,這種痛楚深入骨髓,手臂上的傷痛與此相比幾乎可以忽略。見沈瀟的臉色漸漸好轉,段海才將手臂拿開,撕下一塊衣襟,迅速將傷口包扎起來。此刻,他才感到因失血而引發(fā)的暈眩陣陣襲來,他緊咬牙關,將水壺中剩下的水一飲而盡,清涼的感覺頓時使他精神一振。

        “沈瀟,沈瀟?!倍魏]p輕地搖晃著沈瀟的身體,生怕牽動他身上的傷口。過了片刻,沈瀟終于睜開了雙眼,努力地想站起身,背后傷口帶來的劇痛使得他臉頰一度僵直抽動,但終究還是搖晃著站了起來。段海雖然不知道他的用意,但沒有出言詢問,默默地扶著他。

        “幾點了?”

        “凌晨一點三十分。”段??戳丝赐笊系囊构獗碚f。

        “馬上就到兩點了!”沈瀟臉色一變,推開段海,踉蹌地沖向八卦陣法的一面,細細端詳起地上的符文圖案,隨即轉向另一面仔細檢查。段海一直跟在沈瀟身后,他不關心沈瀟在做什么,只知道從現(xiàn)在開始,不管沈瀟做什么,他都會盡全力幫助沈瀟。

        檢視完畢之后,沈瀟站回陣法的中央,沉默不語。段海護在沈瀟身邊,警惕地環(huán)視著四周的環(huán)境。

        “我記得你手表上有指北針?!鄙驗t突然說,“給我?!倍魏⑹直砣∠拢f給他,他拿著手表對照著方位巡視了一遍法陣,“該死,這個屋子的方位是反的?!彼秃穑Z氣中充滿了憤怒和懊惱。

        “要我做什么嗎?’,段海沒有詢問緣由,只是等待著他的指令。

        “在東方,不管是日本還是中國,為了居住舒適,房門總是面南而開,我們身后的窗子應該是面北而設。但這間屋子完全是反過來蓋的!這種蓋法只有在造墓時才會用到?!鄙驗t以手撫額,“我的陣法完全反了!”

        “可是剛才……”

        “剛才‘火襲’沒有攻進來,是歪打正著。因為八卦的‘離’位屬火,本應對著屬于火位的西南方向,但因方向對調了,所以正好對著屬于水位的東北方向?!鹨u’攻擊的雖然是八卦陣法屬火的‘離’位,但是卻被屬于水位的東北方向給壓制了?!鄙驗t說。

        “‘火襲’照規(guī)矩去攻擊陣法中屬于它的位置,卻因為你算錯了方向,讓它進入了原本屬于水屬性的方位,所以沒奏效。”段?;腥淮笪?。

        “馬上就要到丑時了,那是屬水的時刻,也就是說‘波破’應該在今天的這個時候發(fā)生?!鄙驗t說。

        “那又怎么樣?陣法中屬于水的位置現(xiàn)在是對著火屬性了,不是一樣會克制住嗎?”段海奇怪沈瀟為何如此擔憂。

        “因為‘兌’位也屬水,而且被顛倒到‘坎’位原本的位置邊上了。按你剛才的理解方法解釋就是:一個屬于水的陣法位置疊加到一個水屬性的方位上了?!鄙驗t說,“接著在屬水的時刻將會在屬水的位置上發(fā)動水的攻擊……”

        “雪上加霜。”段海立刻理解了沈瀟的意思。

        “現(xiàn)在已來不及變換陣法,我也只能盡力而為了?!鄙驗t自懷中摸出紫竹狼毫和朱砂,在段海的攙扶下走到剛才談及的方位,奮筆畫下一道復雜的符文。

        就在沈瀟放下筆不久,整個屋子開始劇烈地抖動起來,“轟!”木屋一側的板壁破開一個人頭大小的洞,一道淡青色的水柱自洞中射出,直奔沈瀟、段海而來。當水柱沖到兩人面前時,地上的符文忽然閃現(xiàn)出一道黃光,眼前一片無形的屏障將水柱阻隔在兩人面前?!稗Z!”木屋另一側的板壁也破開一個洞,又一道淡青色水柱與先前的水柱形成一個夾角位置射來,兩人面前的黃光一抖,竟?jié)u漸弱了下去。

        沈瀟咬牙將胸前衣服一把撕開,拿起紫竹狼毫,在胸前畫了一道符文?!皳洹钡囊宦暎厣袭嬛牡哪景寰棺孕辛验_,黃光倏然消退。沈瀟雙目圓睜,雙瞳再次變得血紅。他抬起左臂沉氣開聲,一聲大吼,兩道水柱全部射向他的左掌。瞬間,他的左掌亦變得血紅,水柱竟被他用手掌攔住了!見段海想伸手幫他,他厲聲喝止:“不許過來!”

        水柱愈來愈猛,沈瀟腳下立刻聚起一攤淡青色的水漬,漸漸地水漬變成了水潭,但水潭的范圍僅在沈瀟身邊方圓半步,雖然上漲,卻不外溢,以至于形成了一個淡青色水質圓柱體。

        “段海!”沈瀟大喊,“從我右邊的位置離開八卦陣法!快!”

        段海毫不遲疑地抬腳便走,就在這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沈瀟浸在水質圓柱體中的雙腳已變成了白骨!

        “沈瀟!”段海驚恐地叫道,“你的腳……”

        “快離開!我快控制不了‘波破’了!”沈瀟怒視段海,大聲吼道,雙眼連眼白都已變成了血紅色!

        段海一頓足,快速離開了八卦陣法,身后不斷傳來沈瀟的喊聲:“不要回頭!再遠些!再遠些!”

        直到段海走到屋子的一角,沈瀟才不再催促了。段海轉過身向八卦陣法處望去,見沈瀟已跪在了地上。不,他沒有跪下,是他的小腿骨已經脫離了膝蓋髕骨的束縛,伴著腳骨在淡青色的水質圓柱體中詭異地漂浮著。他的左掌依舊高高揚起,抵抗著水柱的侵襲。

        “咔嚓!”段海清晰地聽到一聲脆響,眼見沈瀟身形一矮,水質圓柱體中又漂浮起兩根白骨。此時沈瀟僅靠露出的盆骨支撐著身體,左掌仍堅定地舉在那里,對抗著水柱。

        “沈……”段海望著沈瀟,痛苦得不能言語。他幾次想沖上前去,卻都被沈瀟凌厲的眼神所制止了。水柱慢慢減弱了,可沈瀟胸部以下已是白骨盡現(xiàn),垂在身邊的右臂早已化作白骨漂浮在水質的圓柱體中。

        “段海,‘波破’就要停止了,七絕殺殺死一人就會暫時停止的?!鄙驗t的聲音低啞得幾乎無法聽清,脖頸處已經出現(xiàn)了白骨,“焚化……我的……尸……骨……不要相信……出……”

        “嘩啦……”一陣聲響后,水已完全消失,沈瀟原本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堆凌亂散落的白骨。

        “沈瀟……”段海悲慟不已,流下兩道赤紅的血淚……

        七、永相憶

        “指骨……”段海喃喃地在地面上搜尋著,趴在木板的夾縫中摳挖起來,一會兒便從中取出一節(jié)白森森的指骨。他拿著指骨快步走到屋子的一角,在那里,一件寬大的外套上擺放著一具拼接成形的骸骨,他將指骨小心地放在骸骨的右手尾指上,“終于都找到了……”他將骸骨細心地用外套包裹起來,扎緊,呆呆地注視了一會兒手中的包裹,緊緊地將包裹抱在了懷中。

        良久,段海站了起來,自屋內揀拾了幾塊木板,用力拗斷,在屋子中央架起了一個柴堆。包裹著沈瀟骸骨的外套被放在了柴堆上,他打著了手中的打火機,干燥已久的木材在火焰的燎烤下很快便燃燒起來,迅速地包圍了中間的包裹。段海緩緩地向火堆中添入一塊又一塊的木板,不知燒了多久,火堆終于只剩下了一堆灰燼。他脫下身上的T恤,伸手自灰燼中將沈瀟的骨灰盡可能地扒揀出來,堆放在T恤上,包作一包。

        望著手中比自己拳頭稍大一些的小包,段海垂下了頭,將小包抵在額頭。過了許久,他抬起頭,雙目已近赤紅,他將小包緊緊拴在腰間的皮帶上,大步走到屋子的中央,環(huán)視四周。

        “不管你們是什么東西!有種就不要龜縮在你的鱉殼里!”段海大聲吼道,“滾出來!是人,我要活剝了你們!是鬼,我要你們永世不得超生!”

        四周一片死寂,沒有任何人或是東西出現(xiàn)。

        “好,我掘地三尺,挖也要把你們挖出來。”段海瘋狂地吼著,張開手,摳著地上的一塊木板的縫隙,雙臂發(fā)力,只聽得“咔嚓”一聲,竟硬生生地將整塊木板自地上掀起,再一把折斷。他瘋子般不停地將地上的木板一塊一塊地掀開、折斷,不多會兒,屋子中的大部分地面已被段海弄得滿是狼藉。木板的下面是一個防潮的夾層,里面襯著更為厚實的木板,但在段海的瘋狂舉動之下,這些木板也都相繼被掀開、折斷。

        突然,屋子角落的一塊地板掀開了,一個人影從地板下冒了出來。

        “混蛋!終于肯出來了?’'段海怒吼著撲向人影,卻在撲近時愣住了,“出云?”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段?!背鲈埔活^扎進段海寬厚的懷中,喜極而泣。

        “你……你怎么……”段海一時間思維幾近停滯,他本來認為出云已葬身火海了。

        “我被高溫熱醒,發(fā)現(xiàn)你和沈瀟都不見了,大火把我逼到了屋角,我趴下身子想避開高溫和煙塵,發(fā)現(xiàn)地上的一塊木板是松動的,掀開一看,下面有個洞,就鉆了進去?!背鲈七煅手f,“我又驚又累,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后來被一陣響動驚醒,我就爬出來看個究竟?!?/p>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段海喃喃道。

        “沈瀟呢?”出云抬頭問,“他跑了?你在找他?”

        “沈瀟他……”段海一陣心痛,顯然出云還在誤會沈瀟,自己也曾一度深深地懷疑著沈瀟,以至于折斷了他的右臂。如果沈瀟雙臂完好,或許就不會化作白骨,想到這里,段海又深深地自責起來。

        “沈瀟怎么了?”出云追問,“是不是他搞的鬼啊?”

        “我們都誤會沈瀟了,他沒有搞鬼,為了救我,他已經死了?!倍魏nj然地指了指腰間的小包,“這是他的骨灰。”

        “他死了?”出云的聲音有些變調,“他真的死了?”

        “是的,他死了!就在我面前,化作了一堆白骨?!倍魏w鋈坏?。

        出云突然推開段海,雙手在面前劃了一道圓,段海尚未回過神來,只覺渾身一緊,整個人便失去平衡,向地上倒去。猛然間,他回想起沈瀟臨死前的話語:“不要相信……出……”

        沈瀟想說的是:“不要相信出云!”

        “對不起,段海?!泵鎸Χ魏嵟难凵?,出云淡然說,“我利用了你,這一切其實都是我做的?!?/p>

        “你到底是什么人?’,段海此刻反而平靜下來,暗自用力掙扎的嘗試告訴他,無論如何他都無法掙脫出云在他身上布下的禁錮術。

        “我的本名不叫蕭出云,而是小澤出云?!背鲈迫耘f是淡淡的語氣,“聽到我的姓氏你應該知道了吧?我是小澤武雄的曾孫女。沈瀟說得沒錯,我曾祖父在自殺前的確布下了陰陽咒道中的往生咒,而往生的儀式便是用‘七絕殺’消滅六個陰月出生的人,以他們的血肉祭奉我曾祖父的亡靈,并用一個陰月陰日陰時生的女子的肉體使我曾祖父還魂再生。”

        “陰月陰日陰時生的女子?沈瀟說過小雅的生日是陰月陰日陰時,小雅是你抓去的?”出云沒有回答段海的問題,徑直走到屋子的一側,在壁板上按了一下,壁板上轉過一塊來,一個眉目清秀的女孩子雙目緊閉,坐在一張寬大的椅子上,身上穿著一件白色和服。

        段海驚呼道:“小雅!”

        “我曾祖父在設下往生咒時也設下了一個惡毒的詛咒,小澤家的后代,每二十年必須在指定的七天時間內完成往生儀式,失敗者會全身腐爛?!背鲈普f,臉上露出厭惡而又悲哀的神情,“可怕的是,失敗者不會立刻死去,甚至連自殺都無效,只能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直到大限到來。”

        段海被出云的話深深震撼了。生不如死和長命百歲的詭異結合,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折磨啊?

        “我的祖父失敗了,后來我的兩位伯父也相繼失敗。父親企圖抗拒宿命,可就在他拒絕接受任務的那個晚上,被一股怪風襲擊,變成了一具活的干尸。最終,執(zhí)行任務的人選鎖定在我和我弟弟之間。媽媽哭著求我接受任務,因為弟弟還只有十五歲?!背鲈颇救坏刂v述著她的故事,“于是我輾轉來到中國,來到這里,想盡辦法找到了你們,并把你們聚在一起。”

        段海想起了往事,想起出云總是會組織大家一起出游,總是會拉著小雅、王燕、惠兒一起逛街購物,他怎么也想不到,這背后居然隱藏著如此陰毒的計劃。

        “接下來的事,你也是當事人,就不用我多說了。”出云走到小雅身邊,自懷中拿出一個拇指大小的黑色瓶子,旋開瓶蓋,將瓶中的東西傾倒在小雅身上。自瓶中倒出的是鮮紅的血液,但就拇指大小的一個瓶子中,竟然倒出了遠遠超過瓶子容量數(shù)百倍的鮮血,這些鮮血將小雅的身體染得血紅。段海知道,這些鮮血來自于他死去的同伴。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段海問,“殺了我就湊足六人之數(shù)了,何必在這里和我多費口舌?”

        倒盡鮮血,出云拋開手中的瓶子,走到段海身邊:“除了是小澤武雄的曾孫女,一個陰陽師之外,我還是個年輕的女孩子。你對我的好,對我的感情我又怎會感受不到呢?如果不是背負著這可憎的宿命,我一定會和你在一起。”說完,她俯下身,在段海的額頭吻了一下。

        段海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多少次在夢中才能實現(xiàn)的愿望,此時此刻竟發(fā)生在這樣的境地下。

        出云再次走到小雅面前,抬手,手中多出了一柄短刀。刀光一閃,鮮血飛濺了出來。

        “出云!”段海驚叫道,那柄短刀竟深深地插進了出云的胸膛。

        “我也是陰月出生的……”出云慘然笑道,雙手一用力,鋒利的短刀已將她的胸膛剖開,一蓬熱血噴灑在坐著的小雅身上,小雅依舊雙目緊閉,對眼前發(fā)生的一切渾然不知。

        出云并沒有倒下,而是掙扎著將短刀拔出,雙手搖晃著將短刀舉過頭頂,口中斷續(xù)地念誦著日文。驟然間,在她的頭頂上出現(xiàn)了一片烏黑得!透亮的云朵,云朵間閃現(xiàn)著道道電流。

        “段海,記著我?!背鲈圃捯粑绰?,只聽得一聲霹靂,一道粗大的閃電自云朵中擊下,擊中了她手中的短刀,她的整個身軀遽然爆成了一片血雨。

        “出云……”血雨灑落在小雅身上,亦濺落在段海的身上,他悲慟地看著出云就此消失在“雷爆”之下。

        “嘿嘿……”正在段海悲慟間,坐著的小雅忽然笑了起來,笑聲有如夜梟般刺耳。

        “小雅你醒了?”段海猛地感到渾身一松,看來出云的禁錮術已經失效,他站起身,想上前探視小雅。

        “站住!你這骯臟的支那豬!”小雅睜開了雙眼,竟然發(fā)出了嘶啞的男人聲音,“我小澤家的女子竟然會愛上你這個低下愚笨的支那豬。”

        “小澤武雄?”段海驚道,所謂的轉生儀式竟然是這樣完成的?

        “嘿嘿……”小雅,不,應該是小澤武雄站起身來,逼近段海,滿臉滿身的鮮血順著衣服滴落在地上,有如地獄中的羅剎鬼現(xiàn)世,“我那愚蠢的曾孫女還是做對了一件事——給我留下了一個補充力量的血食?!?/p>

        段海手無寸鐵,而且不諳任何的法術,面對步步逼近的小澤武雄,照理只能引頸待割了。但此時段海悲憤之極,大喝一聲,張開雙臂,猛撲向小澤武雄,巨靈般的大手一把掐住對手的脖子,意欲扭斷他的頸骨。

        小澤武雄冷笑一聲,伸手抓住段海的左臂,稍一用力,段海粗壯的臂膀竟然被他折斷了。段海痛極,伸手護住左臂,退后兩步。

        小澤武雄獰笑著撲向段海,忽然,一道紅光閃現(xiàn),一個紅色的身影擋在了他面前之間,小澤武雄一愣,下意識地退后了幾步。

        “小澤武雄,你的對手是我?!比擞袄事暤?,語聲入耳,段海幾乎驚呆了。沈瀟,居然是沈瀟!原本已化為白骨,段海親手火化了的沈瀟,現(xiàn)在正站在小澤武雄和段海的中間,長身而立,渾身散發(fā)著奇異的紅光。

        “沈瀟……”段海顫聲道,“真的是你?你沒死?”

        “呵呵,你錯了,我的確死在了‘波破’的侵襲下。”沈瀟回頭一笑,熟悉的面容令段海幾乎落淚,“我現(xiàn)在是以魂的形式存在著。我利用道家的‘火解’和‘水解’之術,吸收了‘火襲’、‘波破’的力量,脫離本體,成為魂靈體。不過道行不夠,傷了原神,弄得現(xiàn)在成了一個‘赤魂’?!?/p>

        段海這才醒悟,為何那時沈瀟的雙瞳會是血紅色的。

        “魂靈體?”小澤武雄大驚,“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能煉成魂靈體?”

        “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平常人,但我的曾祖父卻是一位玄學大師?!鄙驗t微笑著說,“他叫沈宜生,你應該還記得他吧?”

        “沈宜生!”小澤武雄暴怒,“你是那個老混蛋的后人?”

        “小雅的失蹤和現(xiàn)場的陰陽印記促使我這個一向懶散的人翻遍了沈家相關的典籍。在曾祖父的筆記中我得知了你的存在,而且也深知你們陰陽咒道的法術淵源?!鄙驗t一邊說,一邊向段海做了一個要他后退的手勢,“在進入木屋后,我算出會有七日之劫,而出云的言行舉止亦引起了我的懷疑。她故意顛倒七絕殺的發(fā)動順序,在李志的打火機上施加幻術偽裝‘火襲’發(fā)動:用木板遁走惡靈發(fā)動‘山重’;用迷魂術干擾我,使我不能及時救出家文:還有她竟能一眼認出只有方內人士才能識別的紫竹狼毫,這一切都證明了出云是這次災禍的始作俑者,而那些惡靈,是出云用‘傀儡術’控制的日軍冤魂,小角色?!?/p>

        “狂妄!”小澤武雄雙手一揮,渾身的鮮血瞬間化作一片血針襲向沈瀟。沈瀟雙手捻訣,大喝一聲“‘解!’鋪天蓋地的血針一時間無影無蹤。段海早已遠遠地避在屋角,他清楚,現(xiàn)在他的存在不但不能幫助沈瀟,反而會成為沈瀟的負累。

        眼見殺招被輕松化解,小澤武雄更是惱怒,旋身一轉,化作一道白光直襲沈瀟。沈瀟臉色凝重,雙手在胸前一錯,騰身而起,化作一道紅光迎向小澤武雄。木屋中風聲大作,隱約還伴著霹靂和刀劍聲。段海在一旁,只見紅白兩色光芒不斷交錯相碰,耳邊的聲響越來越大,幾欲震破耳膜。

        “轟!”兩道光影猛然分開,兩人落回了地面。沈瀟身上的紅光幾乎消失殆盡,而小澤武雄的頭頂上浮現(xiàn)出一個白色的球狀氣團。

        “你的本魂就要離開軀體了,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了。”沈瀟喘息道,“塵歸塵,土歸土,你就隨著過去的歷史安息吧?!?/p>

        “混蛋!”小澤武雄低聲咒罵著,在胸口虛空一抓,雙手間多出一團綠熒熒的光團,“這是你情人的靈魂,如果你不想我毀了她,就立即幫我把本魂歸位!”

        沈瀟頓時愣在當場,小澤武雄手中攥著的正是小雅的靈魂,雖然小澤武雄現(xiàn)在已是強弩之末,但要毀掉小雅的靈魂還是易如反掌,一旦他這么做了,小雅將在這個世上魂飛魄散,永遠消失。

        終于,沈瀟咬牙點了點頭,走向小澤武雄。忽然,他停下腳步,轉身對屋角的段海說:“段海,記住我和你說過的話,你的夢就解了?!闭f完,他猛地轉身,撲向小澤武雄,雙手緊緊箍住了他的身體。

        沈瀟的話音才落,之前夢中沈瀟所說的話竟然全數(shù)浮現(xiàn)在段海腦海中。段海立即盤腿坐下,閉目凝神,念誦起沈瀟在夢中教授的咒語。

        “你瘋了?難道你想你的情人魂飛魄散?”小澤武雄難以置信地說。

        “我和小雅相愛時曾說過,不必有前生,不求有來世,今生今世不離不棄,生死與共,此生足矣?!鄙驗t渾身紅光大漲,“雖然我剩余的力量不能降伏你,但是我一樣能讓你灰飛煙滅!”說完,他亦低聲念誦起咒語。

        “‘人魂共頌,滅魂毀靈’?你居然……”小澤武雄恐懼得說不出話來。

        屋角,段海兀自念誦著咒語,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沈瀟的身形漸漸膨脹起來,小澤武雄拼命掙扎著,手中小雅的靈魂早已在掙扎中被他捏得碎裂飄散。

        “轟隆!”一聲巨響,沈瀟和小澤武雄的身形爆成一團光影,在巨大的沖擊力下,段海被擊飛,砸在板壁之上,立刻昏了過去。

        半年之后,縹緲峰林區(qū)的一棵樹下。

        已是縹緲峰林業(yè)管理員的段海正仔細端詳著一張照片。

        照片上李志、王燕、家文、惠兒、出云、沈瀟正微笑著望著他。照片的背面清晰地寫著一排字跡:“逝去的人也許將永遠消失在世間,但只要我活著,我記著,他們就永遠活著,永遠不會消失……”

        段海抬眼望向眼前的森林,一個瘦瘦的男孩兒似乎浮現(xiàn)在他面前,深邃的黑色瞳仁中滿是聰慧。耳畔似乎傳來熟悉而親切的聲音:“我叫沈瀟,要不要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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