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唐小米,女,七十年代人,現(xiàn)居唐山,河北省作協(xié)會員,作品散見《詩刊》、《詩選刊》、《中華散文》等刊物,有作品入選2006,2007,2008年度詩歌精選等書。
沒見過面的人
也可以想念
沒見過面的人也可以想念
像我想你
從來不想你多高多胖
雙眼皮還是單眼皮
我想你抽煙嗎 喝酒嗎喝醉嗎
我想我們手挽手走在大街上
經(jīng)過車流和熙攘的人群
經(jīng)過時裝店的大玻璃
手挽著手只有我們知道
我們還會寫美好的詩歌
它們泄露了人的秘密
你聽錘子和鉗子整天跟釘子爭吵
一個想把它釘進去一個想把它拔出來
他們都是愛它的人
烏云和閃電為爭奪天空打得不可開交
太極推手霹靂神劍
而天空總是為夕陽羞紅了臉
樹已經(jīng)放棄了風
她討厭它四處招搖的風流樣兒
可她也徹底變成了木頭
滿山坡的野花只是一顆蒲公英的心
她愛山坡
于是想要覆蓋它
兩條蛇在交頸兩匹馬在狂歡
合歡樹葉一片摟著另一片
我看到自然里有太多人的化身
因為愛和恨
它們泄露了人的秘密
薄雪覆蓋著山崗
白馬的時代過去
只留下滿山的蹄印
假如蹄印也跑起來
那是一只野兔沿著山脊飛奔
遠遠看到瘋狂的一切都像我
沿著高速疾馳迷戀尋常事物
矮灌木此時心潮起伏
一波又一波在積雪下顫抖
擦玻璃
那園中鋤草者是我的愛人
那院中種花者是我的女兒
他始終躬著身
比籬笆墻還矮
她偶爾把花鋤舉過頭頂
比一米的月季都高了
他們都在和土地較勁
擺弄我深愛的糧食和花草
如同溫柔的手撫弄我的前額
如同幫我挖掘最好的再生之地
玻璃越擦越干凈人生如此清晰
這么長時間了
我愛卻無從表達
一滴露水沿著玻璃走
沿著玻璃的邊緣走
美女走在刀梯上
一滴露水
從頭到尾制造的都是小道兒消息
沿著玻璃滑下去
到處是歪歪扭扭的鼻子和眼睛
玻璃哭起來的樣子
怪嚇人的
一滴露水變成一條河
在玻璃面前
它嚇得張大了嘴巴
它簡直不知道遭遇了什么
它不知道無限放大
正是透明的罪過
篩草機的愛情
篩草機在草地上篩草
枯黃的,腐爛的,柔弱的
長的,短的,粗的,細的
篩出來,抖出去。
篩草機呀篩草機
完美的篩草機,悲哀的篩草機
愛上了草地
恨不得把他翻過來倒過去
用一柄大刷子
“唰唰唰,唰唰唰”
從里到外,連一顆塵土也不剩下
連一根汗毛也不剩下
河流沖刷鵝卵石
河流沖刷鵝卵石
它一點一點變光滑,變漂亮。
喧囂是聲音之河
熱鬧是群人之河
我是鵝卵石
開始有些刺耳
慢慢地就習慣了
就麻木了
就有了河流的花紋了。
只有你
清醒時我太過理智
行得直走得正身體里藏著一把尺子
只有醉了我才敢彎曲蛇一樣蜿蜒
有時靠對折來傷害你身體里藏著一把折刀
只有你敢愛那刀鋒敢愛刀鋒上的缺口
只有你敢把我折起來隨身帶著
母親只有你
肯試刀口的鋒利肯用血滴證明我的錯誤
老了
當我欣賞一切美而不再嫉妒
我想我老了
有風吹我像吹著一棵紫荊
順從柔韌不再跟風較勁爭論方向問題
我想我老了把我的心安放在軀體里
也可以隨時把它拿出來
放在哪兒一顆心總是那顆心
我老了我的父親更老
他拄著拐杖的樣子
像極了一根拐杖
叫相同名字的兩個人
兩棵月季一棵枯著一棵發(fā)芽
兩株玉蘭紫的開了白的含苞
叫相同名字的兩個人
對春天有著不同看法
一點不奇怪我常常看到一個人
她寂寞 我正手舞足蹈
她手執(zhí)長矛刺人痛處
而我正拿盾牌抵擋四方來箭
前天夢里又遇到她穿著討厭的鵝黃色上衣
我大聲叫著我們的名字
她倉皇奔逃
她從不肯承認她是我的靈魂
像對付那個我恨的人
用柔情寫過
用平靜寫過
用浪漫寫過
用回憶寫過
現(xiàn)在用無賴寫
兩棵月季
兩棵月季
像唐僧念緊箍咒那樣
像完美被一次性消費
像對付那個我恨的人
——把所有的春天都給他。
我說的人話
它一句也沒有聽懂
剪掉散漫的花蕾
月季葉子憋得通紅
剪掉旁逸的枯枝
剪口處流出紅色的液體
像血。它突然亮出人的特征
嚇了我一跳。
我用只有人能聽懂的話
“讓我為你剪枝,讓你開出更美的花”。
繼續(xù)剪。它狠狠扎了我
一下、兩下、三下
像把劍刺進仇人的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