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里既沒有快樂的賣唱歌手,也不見卿卿我我的情侶,所有的人慘白著臉帶著陰郁的表情……
到達柏林之后,天正在下雨。之前德國朋友波恩說過,這里是和巴黎截然不同的地方。人們大多嚴肅拘謹,講究規(guī)則。即使見到心儀的異性也不喜形于色。雖然有預防針在先,我還是被柏林肅殺的氣質震撼了。坐出租到城區(qū)的地鐵站,一路上司機板著臉,我總覺得他會突然從車座下面拿出一個大扳手對我說:“打劫?!钡罔F里既沒有快樂的賣唱歌手,也不見卿卿我我的情侶,所有的人慘白著臉帶著陰郁的表情,從陽光明媚的巴黎驟然落地,以為自己走進了傳說中的冰雪城。
在冰涼的地方,開始有強烈的不安全感。下車時有個瘦骨嶙峋的德國男人也下了車。地鐵旁通往賓館的小路貫穿一片工地。兩旁大廈赤裸著鋼筋水泥的骨架矗立在夜色中,漆黑如墨的窗口詭秘莫測。路過這里,我的腿一個勁兒抖。尤其忽輕忽重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那個瘦男人正在尾隨自己——我的第六感覺發(fā)出高危警報。想到半小時前看到的柏林報紙大篇幅的刑事案報道,我立即從挎包里翻出“防狼噴霧劑”緊緊捏在手里。
“小姐,你等等。”身后的男人忽然開了口。
流竄犯、恐怖分子、殺人狂……我腦子里急閃過幾個念頭,于是頭也不回地跑了起來。
好不容易沖進賓館,身后沒見有人尾隨,驚魂未定的我進了房間立即反鎖門窗。此后幾天都下雨,我索性在旅館里看電視,服務生為我調出了當地最受歡迎的節(jié)目。于是我連續(xù)學習了兩天廚藝,中間發(fā)現(xiàn)講究精確的主持人一直在教大家用量杯和小天平量所有的配料。不到絲毫不差絕不下鍋。這樣一來整個節(jié)目倒有一半時間在量分量,菜品基本成了配角,除了它就是午夜恐怖片。
周末,波恩來敲我的門。在出租車上,不茍言笑的他也像個雕塑。我暗想,他會把我?guī)У侥睦锬?柏林墻、慕尼黑公園、中區(qū)的商場,還是他熟悉的咖啡館?到頭來司機停車的時候,我背后所有汗毛都豎了起來——他把我?guī)У搅税亓帜箞@。
在冷得飄著小雨的周末,我跟著波恩在墓園的小路上越走越冷。他似乎自言自語地說:“這是德國人紀念死者的月份?!蓖ǔ5谝粋€星期日紀念家人,第二個星期日紀念烈士,第三個星期日紀念所有死去的人。走進墓園,我馬上想起吸血鬼片中的景象。而波恩卻一直在身邊滔滔不絕地做介紹,直到我們走到墓園門口,他才對嚇得臉色發(fā)青的我說:“有空多到這里來吧?!?/p>
我客氣地點頭,心說:“我再也不要來這兒了。”
第二天,我自己跑去中區(qū)。經濟危機中的街道人流稀少,周圍的街道時髦而破敗。路人個個面有棱角,皮膚慘白。他們不像紐約或巴黎的人們一樣熱情地和陌生人打招呼,多數只冷峻地瞥一眼就繼續(xù)走路。一個瘦削的女人踩著一輛腳踏車呼嘯而過。她身上灑落的雨水讓我周圍仿佛下了一場疾雨。午后的風中依然帶著涼意,走著走著我忽然忘了回去的路。站在原地想了又想,最后決定打個車回賓館。
我跳上一輛出租車,“小姐,你還記得我么?”老司機突如其來的話語如同畫面中闖入了不速之客, “前兩天,你剛下飛機,記得嗎?”或者確有此事。但在這陰森城市中,誰會記得一個微不足道的瞬間呢?但司機灰藍色的眼睛直視著后視鏡,認真的表情讓失魂落魄的我感到柏林或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冷。
回到賓館服務臺有我的一件包裹,這讓我很驚奇。打開之后,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錢包,更讓我吃驚不小。包裹里有一張名片和一張紙條,是那個跟蹤過我的瘦骨嶙峋的男人(就是那位司機師傅)留下的。他說,那天看見我掉了錢包,一直追著要給我。無奈我跑得太快,他只好在附近幾家賓館打聽和我長相差不多的客人在不在。
今天終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