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來結(jié)賬,一共是二百二十元錢,我翻了翻錢包,掏出一百一,然后指著曼麗對服務員說,我們AA制,收這位小姐一百一。
我不知道黃小樂是女警察。一點兒也不知道。當被朋友帶著曖昧的笑領(lǐng)到她面前時,我只是覺得這個女孩長相一般,打扮一般,談吐也一般。
是惡俗的相親儀式,幾個朋友早就看我單身不順眼,于是把我介紹給了黃小樂。我問及職業(yè)。朋友含含糊糊地說,公務員。這三個字,讓我有如被注射了強心劑一樣興奮,要知道,如我這般開小公司的小老板,找公務員是絕配。
對于黃小樂的中等姿色,我也沒有那么猴急著要離去。
再后來,就是我們一同下樓,然后,我就看到了她停在院子里的那輛漂亮的小雨燕。
她拉開車門,問我,你住哪兒,要不,我送你一程?
我欣然坐上了她的小車。從她發(fā)動車子,我的手就開始不老實,因為我曾經(jīng)心儀過這種小車,于是左摳摳,右掰掰,直到她很有禮貌地制止了我,我才不甘心地停了下來。
真小氣,我小聲說了句。
她呸了一聲,新車,誰不愛惜啊。再說,我買個車容易嗎,一個月那么點兒錢。
我沒理她,這女人,真寒酸,難怪26歲了還找不到男人。我想起了曼麗,想起了昨天我們在華絲洛達的那頓午餐,花去了我三百多元錢,曼麗對我說,哥哥,你真像男人。
那個時候,我真的心花怒放了。可是鬼都知道,我從認識這個漂亮的女孩到現(xiàn)在,手都沒拉一下,每一次約她,都是她挑地方,然后我屁顛屁顛地帶了錢在第一時間沖過去。她總是那樣高傲,甚至直言不諱,追她的男人有一大把,而我只是這一大把中的某個個體。
臨下車時,我淡淡地問黃小樂,對了,你的職業(yè)是?
警察。
那改天能約你嗎?
她定定地看了我三秒鐘,不緊不慢地說,再說吧。
我的想象中,她看到我這般玉樹一樣的男子,應該熱切地回應,沒想到她居然裝得這么淡漠。
冤家的路就是不寬。我開著朋友新買的福特,從鐘樓大街左拐,朋友驚叫了一聲,這里不讓左拐。
可是已經(jīng)晚了,我看到一個身穿深藍色警服的警察,迅速地從隱匿的角落里面沖出來。朋友懊惱不已,看你看你,完了完了。
我定睛一看,樂了。轉(zhuǎn)臉告訴朋友,這事,我來搞定。因為警察是黃小樂,因為前兩天我們相過親,因為,我說過改天還要約她。對于未來的準男友,想不網(wǎng)開一面都不行。
我把車停在一邊,下了車,開口就打招呼,哈嘍。
黃小樂怔了怔,似乎在記憶里搜了一下,是你?
是我,我笑嘻嘻地奉承,你穿這身衣服比較好看,顯得英氣逼人。
我看到她笑了,笑得還有些羞澀。原來心理上還不成熟,屬于那種幾句好話就能哄暈的家伙,我在心里也得意地笑了,但我只笑了四分之三個節(jié)拍,就看到她掏出了罰單。然后突然之間,面無表情,問我要駕駛證。
突如其來的變故,就像是一部很不高明的電視劇里設置的抑揚情節(jié)那樣,讓我反應不過來,差一點拉住她的手,別,別。
她一點兒情面也不講,開罰單的速度比微笑的速度要快得多,嚓嚓兩聲,然后遞給了我,請到指定銀行交納罰款,給完單子,還給我敬了一個在我看來有點兒不倫不類的禮。
我恨恨地攥了罰單回到車里,朋友一臉茫然地看著我,不是說沒問題嗎,難不成是相親時別人沒有看上你?
我恨恨地踩離合,掛擋,咬牙切齒地說,跟我裝,還跟我裝,我……
你怎么樣?朋友笑了,人家是執(zhí)行公務,難不成你還懷疑她公報私仇?給你說過多少次了,走路一定要看著指示,你不聽……
我憤憤然,誰知道她是那樣的人,沒穿這身衣服的時候,就是個小氣鬼,穿上這身衣服之后,沒想到還是個六親不認的角兒,她把自己當成了角,哼,看來我不辣手摧花是不行了,讓她知道普通的馬王爺也有三只眼,而我這樣的精品馬王爺有N只眼。
不過惱歸惱,說句實話,黃小樂穿警服的模樣,還真的很好看,還有那一縷秀發(fā),從帽子里面調(diào)皮地掉出來的樣子。好看怎么了?好看我也要報復,我在心里狠狠地發(fā)下誓愿。
正式約黃小樂之前,我精心梳理了自己一番,穿上了那件黑色的半長款的小風衣。曼麗這樣評價我這件衣服,說是冷酷與溫情的完美結(jié)合,讓我看起來有點兒像黃曉明,原來男人也有如此冷艷的一面。那天,我花了四百元錢,請她泡溫泉,給她買泳衣。
先發(fā)一條短信,晚上有事嗎?想約你吃飯。
十五分鐘之后,她的短信過來了,現(xiàn)在在執(zhí)行任務,晚上再說,我聯(lián)系你。
天,她不僅是把自己當成了角兒,還當成了腕兒。我的恨意再一次涌上來。
六點十分的時候,她給我發(fā)短信,我下班了,你在哪兒?言下之意應該是欣然應約了,到底是不能裝到底的主兒,我笑著回短信,那咱們小雨點咖啡見,那家的牛排很好吃。
牛排端上來的時候,黃小樂面無表情地對我說,你一定恨我那天不講情面吧。
沒恨,沒恨,你是執(zhí)行公務。我把恨意深埋在心底,淡淡微笑著說,我知道,這樣笑的樣子,一定很有魅力,她肯定招架不住。
她看也沒看我一眼,開始努力地揮刀進攻那塊牛排。她的吃相實在是不好看,讓我想起了曼麗,心里波瀾壯闊地對比,女人與女人,怎么就那么不同呢?片刻,她那塊牛排已經(jīng)剩了一個不太規(guī)則的小塊,然后,她喝了口水,長出口氣,總算吃飽了。
我很想問她,你是不是餓死鬼附體了?可是我沒有問,因為她突然對我說,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有點兒怪?
是有點兒怪。更怪的還在后面,結(jié)賬時,她堅持與我AA制。消費八十元而已,一人四十,她堅持出她那份。我笑了,是不是覺得對我內(nèi)疚了?
她眨眨眼,你說什么?我聽不懂,我只是覺得女人別花男人的錢,那樣會很不自由。
然后的自由聊天時間里,我才發(fā)現(xiàn)她不僅小氣,而且話多,她告訴我,父母離婚,她從小就跟著父親過,為了她,父親一直沒有再娶,一直供她讀完了警校;她從小性格就很獨立,而且痛恨浪費,對自己的東西愛惜……
說到痛心疾首處,她突然止住話題。
其實,我的心正一點點軟下來。想想,一個女警察,在你面前那樣柔弱的樣子,這種鮮明的對比,我從來沒有嘗試過,我突然,很想伸出手去抱抱她,而報復的心早就不知去向,我承認,我不僅好色,更多的還是心軟。
由此開始了我斷斷續(xù)續(xù)的腳踩兩條船的生涯,一邊是曼麗,一邊是黃小樂。雙方都是慢慢進展,我有時很痛恨自己。明明對黃小樂有些牽掛,但卻忍不住,曼麗一個電話就讓我依然前往,然后大把花自己的錢。
黃小樂一直保持著和我AA制的狀態(tài),這包括出去玩的門票、吃飯,甚至是打車。我漸漸習慣了這種狀態(tài)。她與我的距離不遠不近,沖動的時候,我拉住她的手,她也不甚拒絕。
朋友在電話里曖昧地問我,你是不是和那個女警開始戀愛了?
我想想,不敢正面回答,我總覺得,我們兩個好像差一個突破口,在她面前,我多了矜持,難道是我天生膽小,對警察畏懼?
可在曼麗面前,我依然不得不矜持。曼麗又一次打電話,哥哥,我想吃天天鮮的火鍋。
趕到時,曼麗已經(jīng)濃妝艷抹地候在了那里。拿過菜單,很不客氣地點餐,然后對我說,哥哥,好久不見了啊。
我笑笑。轉(zhuǎn)過頭,恰看到窗外有警察在執(zhí)行任務,心里突然想起了黃小樂,這想念那樣強烈,而我對面這個女孩,究竟是什么?吃我的請,像是吃自家的飯一樣方便,卻口口聲聲說追她的男人有一大把,那么,我算什么,我那小公司賺的錢算什么?
忽而憤怒。
曼麗依舊很浪費,菜只吃一半就放下了,還撒嬌,不行,天天那么多約會,吃太多了就沒有好身材了。
服務員來結(jié)賬,一共是二百二十元錢,我翻了翻錢包,掏出一百一,然后指著曼麗對服務員說,我們AA制,收這位小姐一百一。
曼麗突然愣住了,她估計沒反應過來,問我,你開什么玩笑?
我沒開玩笑,咱們AA制,對不起,你沒聽過那樣一句話嗎,女人花男人的錢,就不自由了。我忽然冒出了黃小樂這句話。
曼麗沒帶錢,我結(jié)了賬,然后對她說,記著,你欠我一百一十元。說完,我大踏步地走了出去,真痛快啊。
我給黃小樂打電話,卻聽到她那里一片嘈雜聲,她說,我在黃海路執(zhí)行任務呢,有人打架。
是四五個醉漢之間的爭執(zhí),黃小樂站在那里,很威風地呵斥著他們。我趕到時,場面混亂不堪,我看到黃小樂對著對講機喊話,122號再次請求警力增援,122號再次請求警力增援。那樣子,帥得不得了。
可是,還沒等我欣賞,就看到一個醉漢沖她撲去,手里還提著磚頭。她往后躲,卻一不小心絆到了馬路牙子上面,就在她一個趔趄的瞬間,我沖了上去,大喊一聲,住手!隨后,就感到腦袋上被重擊了一下,疼,生疼生疼。
我回過頭,是另一個醉鬼,拿著一根拖把棍,面露兇光朝我逼近,而就在這時,我聽到了警笛的聲音,我從來沒有一刻能比得上現(xiàn)在聽到這聲音的喜悅。來了一輛面包車,呼啦啦跳下五六個警察,那幾個醉鬼幾乎沒有任何逃跑的行動,就被全部拿下。
我抱著黃小樂——我不知道這個動作是從哪一時刻開始的,是喜極而抱吧,她也緊緊抱住了我,她的頭發(fā)有殷好聞的味道,我說,不怕啊,不怕。
那些警察都笑了,很溫暖的笑,而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牽掛,我的關(guān)心,讓愛情一下子活靈活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