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的班輔
我們宿舍的哥四個都不喜歡現(xiàn)在的班輔。班輔,顧名思議就是班級輔導(dǎo)員,學(xué)校授權(quán)管理我們一幫大學(xué)生的年輕老師。以前的班輔比我們大十多歲,卻和我們稱兄道弟打成一片,有空就和我們一起搓麻??上?,一年前他辭職去了上海。
現(xiàn)在的班輔是個“海龜”,跟老班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大概自認(rèn)為是海歸,還是哈佛的,就高人一等?反正他走路總昂著頭,一臉高傲,特立獨行,連跟我們說話都是一副教訓(xùn)的口吻。最可氣的是,他不喜歡跟我們打成一片倒罷了,還特喜歡突擊查房。
就在期末考前三天,我們宿舍哥四個正搓麻起勁,突然有人通風(fēng)報信,班輔來了!要知道,班輔最厭惡搓麻,倘被他捉到,一頓教訓(xùn)是免不了的。大家都懵了。還是老大有急智,一把將瘦小的老三拎到窗邊。
宿舍門打開了,班輔本想抓我們“現(xiàn)行”,發(fā)現(xiàn)只有三個人,便覺得不對。老大說老三有事回家了,明天才回來。我們很久沒搓麻了,哪怕是周末也不搓。班輔嘴里“哦”了一聲,竟一屁股坐在了老三的鋪位上。他一臉嚴(yán)肅地看著我們,一直不說話。為了讓他趕緊離開,我們連水都不倒。想不到,班輔竟如入定一般,就那么一直盯著我們看。我的頭上開始冒虛汗,要知道,窗外可是還吊著一個人呢。老大坐不住了,就在他起身要攆班輔走時,只聽外面“撲通”一聲,老三趴不住,從窗臺墜到了地上。幸虧只是二樓,幸虧下面有草坪,饒是這樣,老三的腿還是瘸了好幾天。聽到動靜,班輔的臉冷得簡直像大理石。那一瞬間,我們對他生出了仇恨。
我跟老大說,班輔一定是偽海歸。就他那樣一頭長發(fā)滿臉陰郁看上去窮酸氣的樣兒,會是哈佛的MBA?再說,我不知道有哪個留學(xué)哈佛的人還會回來教一幫吊兒郎當(dāng)?shù)拇髮W(xué)生!而且,私下里聽人說,班輔曾在校外跟人爭風(fēng)吃醋,被打斷了鼻梁不說,還被請進了公安局!這樣的人當(dāng)我們班輔,簡直是侮辱我們的智商!
更令我們義憤填膺的是,班輔如此令人“不齒”,可包括班花在內(nèi)的幾個漂亮女生居然都喜歡他。他不人流的長發(fā),大紅運動衣,黑色網(wǎng)球鞋都成了“酷”的象征!要知道,班花可是我的夢中情人啊!我曾經(jīng)為她茶飯不思,寑食難安!這令我對班輔的“仇”又深了一層,簡直有點兒“不共戴天”了!
轉(zhuǎn)眼就是情人節(jié)。我和老大、老三商量,要好好整整班輔,讓他別拿豆包不當(dāng)干糧!
好漂亮的玫瑰花
整整一晚,我們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情人節(jié)下午有班輔的課,我們讓快遞公司送來一束紅玫瑰,還要寫上纏綿的情詩。像班輔那樣情緒化詩人般的性格,定然會動心。然后,情詩后面,約他晚上九點鐘到學(xué)校的小樹林見面,不見不散。他一定會信守承諾,等他到了,再發(fā)短信約他到另一個更隱蔽的地方一一小樹林旁邊的小倉庫。再然后,我們鎖上倉庫的門,讓他在倉庫呆一整個晚上!這件事,天知地知我們宿舍四個兄弟知!
那感覺,真如歃血為盟一般。為了徹底感動班輔,我們要買99朵玫瑰,這可是一大筆錢,尤其是情人節(jié)玫瑰。于是,哥四個每人都拿出了一星期的生活費。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
情人節(jié)的下午三點鐘,班輔準(zhǔn)時來上課了。我朝老大眨眨眼,相視一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不停地看著表,等待著快遞??墒牵瑫r間過半,紅玫瑰卻不見蹤影。老三負責(zé)這件事,可他遠遠地坐在前面,沒法去問。心里想著花兒,我越來越頻繁地看表。眼看就要下課,我?guī)缀醵技钡米ザ鷵先恕?br/>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我如遇救星般,馬上精神抖擻。哈哈,是快遞員!
當(dāng)班輔抱著一大束紅玫瑰進教室,班里的女生們眼都直了。而班輔則怔怔地站在課堂上,全然忘記剛才正講著“經(jīng)濟危機”t9F3nhZbbHdxkElEjmW8WfSXbNJUQlYnxWCBKsPo6Bg=!不難想象,再大的經(jīng)濟危機也比不上猛烈的愛情攻勢啊!班輔動心了。
我心里樂開了花,專等看班輔的笑話。令我感到詫異的是,班輔看著漂亮的卡片,良久抬起頭,眼里居然有淚花。太煽情了,好戲就要開演,我簡直有些迫不及待了。
班輔雙手撐住講桌,看看下面學(xué)生們齊刷刷的目光,突然說:“我想給大家講一個我從沒有跟任何人講過的故事,大家愿意聽嗎?”
女生們異口同聲:“愿意!”
我心里暗笑,如果他拿玫瑰說事,不如我馬上戳穿他,告訴他玫瑰是我們哥幾個送的,叫他在全班學(xué)生跟前丟人現(xiàn)眼。
班輔沉吟片刻,聲音微微的顫抖。他講的,竟然是一段令人大跌眼鏡的異國戀情!
五年前,班輔還在讀研究生。一次,要好的美國同學(xué)結(jié)婚,邀請他做伴郎。伊蓮娜是新郎的妹妹,對他很熱情。教堂婚禮十分肅穆,神圣而莊嚴(yán)。
婚禮過后,參加完派對,他早早上樓休息。晚上十點鐘,聽到客廳有輕微的音樂聲,他好奇地下樓。樓梯口,新郎的妹妹伊蓮娜躲在角落里,將食指放在唇邊。班輔停下腳探頭去看,客廳里黑著燈,一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幸福地擁在一起,在跳華爾茲。他們是伊蓮娜年邁七旬的父母。那情景,簡直美極了。伊蓮娜迷醉地看著他們,對班輔說:“我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在七十歲時,還能和自己的愛人共舞?!?br/> 后來,班輔和伊蓮娜戀愛了。伊蓮娜是虔誠的基督徒,對愛情有著如同信仰般的虔誠,她的純潔和善良讓班輔覺得自己找到了稀世珍品。兩人彼此相愛,感情越來越深。可是,就在他從哈佛畢業(yè)前夕,兩人卻不得不分手。他是公費出國留學(xué),他不能辜負恩師的希望,自私地留在美國;而伊蓮娜的哥哥去了非洲,父母身體不好,她不得不留在他們身邊。
“和伊蓮娜在一起的日子,我有了信仰。我終于明白,有信仰的生活,有信仰的愛情,才是真正美好的人生?!卑噍o說完最后一句話,含淚微笑。
班里一片肅靜,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就在這時,我一直暗戀的“班花”突然站起身,說出了一句驚世駭俗的話。
美好的伊蓮娜
“班花”的話幾乎令我肝腸寸斷:“老師,如果可以,我想做你的伊蓮娜?!?br/> 全班同學(xué)都看著“班花”?!鞍嗷ā蹦ㄒ话蜒劢堑臏I水,想說什么,卻欲言又止。大家疑惑不解,班花哽咽著說:“在這個世界上,班輔是我遇到的最好的老師!永遠都是!”
大家面面相覷,而我則醋意大發(fā),拳頭越捏越緊。
“班花”講完,伏在桌上哭了。班輔走到她身邊,拍拍她的后背。這時,居然又有一個“丑小鴨”女生站了起來。她的聲音很低,可班里的每個人都能聽得到。她說有件事,班輔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但她今天想公之于眾?!拔覀儼嗬?,最近一年多一直都有特困補助金,幫家境不好的同學(xué)買車票,幫貧困生每月付100元生活費。這件事,許多人都知道,都認(rèn)為是系里撥的錢。我也這么認(rèn)為,一直心安理得地拿著補助。可不久前我無意中得知,系里,根本沒有什么特困補助。這都是老師利用課余時間講課掙的錢!”女生說罷,轉(zhuǎn)過頭大聲對班輔說:“如果有下輩子,我只有一個愿望,我希望自己長得特別漂亮,有一顆天使般的心,做老師的伊蓮娜?!?br/> 班里,一片死寂。接著,突然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而此時,下課鈴響了。
我不甘心。下課之后,我再也忍不住,直接找到“班花”。在甬道上攔住她,問她莫非眼瞎了,就因為“丑小鴨”講的芝麻小事就那么喜歡班輔?“班花”搖搖頭,見我對班輔恨之入骨,她猶豫片刻,對我講出了一件埋在她心里很久的往事。
半年前,她的家里遭遇一場大事故,一夜之間,她家貧如洗。父親病重住院,母親精神出了問題,她心灰欲死。課余去一家酒吧打工,她結(jié)識了一個老板。他提出每年20萬包養(yǎng)她,簽下三年合約。她動心了。這幾十萬可以幫父親治病,可以幫她交學(xué)費,可以讓父母有個穩(wěn)定的棲身之所。她猶豫了幾天,答應(yīng)下來??僧?dāng)她跟著那老板進了他的別墅,她突然后悔了。眼前的男人比她大三十歲,禿頂,一雙色迷迷的眼睛,挺著碩大的肚子,她一陣陣地感到惡心。吃過晚飯,她反悔了,想走,男人認(rèn)定她在要自己,對她拳腳相加。后來,她借口去衛(wèi)生間,又不敢報警,顫抖著手,她撥通了班輔的電話。
二十分鐘后,班輔到了。他沖進男人的別墅,和老男人撕打起來,將她救出??呻S后,班輔卻被聞訊趕來的幾個人一頓毒打,還被帶進了公安局。就是那次,他被打斷了鼻梁?!拔抑灾v出這段令我自己都厭惡的往事,就要想還老師一個清白!”“班花”對我說。
我徹底驚呆了?;氐剿奚?,老二問我:“咋辦?整不成了!”
老大畹他一眼:“還整啥?再整,還算個人哪?”
老三湊過來:“你們說,是誰送的玫瑰?”
我和老大、老二的眼珠子都差點兒瞪出來,竟然不是老三送的?老三撓撓腦袋,尷尬地說:“對不住啊。昨晚打麻將,我把哥幾個湊的玫瑰花錢都輸了。一直不敢說,怕被你們罵。”
老大狠狠地捶了老三一拳。那一拳,說不出輕重,但一定五味雜陳。
一直到畢業(yè),我們都不知道那束紅玫瑰到底是哪個女生送的。不過,那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束玫瑰花讓我們真正了解了班輔,了解了一個熱愛生活信仰愛情、重情義真性情的班輔!
畢業(yè)后,很久沒跟班輔聯(lián)絡(luò)。我聽同學(xué)說,他一直未婚。直到六年后,伊蓮娜從美國來找他。在我們看來,沒有比這更美好更浪漫更令人欣慰的事情了。一路走好,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