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重
馮三認識老秦的時候是在一年前。當時的馮三還是個只在西南邊陲鐵路上流竄的小蟊賊,在來來往往的列車上時不時地下點小活兒??蓭状稳檬趾篑T三的腦子開始熱了,認為自己的功夫是一夫當關(guān)天下無敵了。不僅看不起同行,就連自己的克星警察們也不放在眼里,他經(jīng)常跟聚在一起的同伙吹噓,說自己是身在遙遠邊陲,放眼整個中國,敢和警察掰手腕,順便著和同行比高低??傊褪且痪湓?,有我馮三在,大小神偷都閃開。但當他遇到老秦以后才知道這行的水很深,現(xiàn)在的自己,只不過才將那水趟到腳面上。那是一個星期天,馮三帶著手下兩個打托的同伙上了一趟短途列車。上車呆了會兒,他就鎖定了前排座位上一個花白頭發(fā),帶著一幅近視鏡,卻衣著整齊,長相類似石光榮的老頭。馮三哪里知曉,其實這個人就是老秦。他先上前照量了一下活兒,認為可以下手,就向同伙發(fā)了暗號,準備待前方到站時下手起貨。誰成想那個不起眼的老秦早就看出他的意圖來了,火車快到站時,老秦故意站起身朝車門處挪動,馮三一看,這可是個機會,馬上起身貼了過去,準備從側(cè)面偷老秦褲口袋里的錢包。可他剛一動手,老秦突然轉(zhuǎn)身和他來了個意大利名牌——背靠背,緊貼著他的后背滑過去,走回到自己的座位邊上把行李架上的包裹背到肩上。馮三還沒明白過來的時候,老秦又一次與他擦背而過走到車門口?;疖嚨秸玖?,老秦從從容容地背起包裹走下車廂。望著老秦混進人群的背影,馮三還沒起來得及得意,突然他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兒,他猛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這下可壞了,一左一右捎帶著后兜里面的三個錢包全改姓了。驚訝之余他連滾帶爬地跑下火車去追老秦,不是為了要回錢包,而是想弄明白老秦用的什么絕招反把自己給“順”了??粗飞蟻淼鸟T三,老秦坦然地數(shù)落他一通,然后又很專業(yè)地指出他手法上存在的缺陷,最后掏出那三個錢包遞給馮三。這讓馮三很激動,認為自己遇到真人了,馬上收起不可一世的架子,很謙虛地要拜老秦為師。老秦也沒客氣,對馮三約法三章后算是收了這個徒弟。以后的日子里老秦基本上享受老太爺?shù)拇觯撕唵蔚貍魇趲紫缕胀ǖ恼惺?,剩下的就盡情地享用好吃好喝,量他馮三也不敢不好煙好茶的伺侯著??蓵r間一長馮三還是有些忍不住了,好幾次張嘴想和老秦學絕活兒,想讓老秦帶自己去北京天津上海廣州這樣的大碼頭去闖蕩闖蕩??衫锨貐s總是瞇縫著眼兒不置可否,弄得馮三很郁悶。終于有一天,老秦把馮三叫來,對他說,你最近在外面沒做活兒吧?馮三搖搖頭回答說,沒有,你不是讓我老實一段時間嗎。老秦說好,沒想到你還真能忍得住。馮三說我向你學習龜吸大法呢。老秦樂了說,我知道你小子損我呢,不過我不生氣,你不就是想學我的絕招嗎,沒問題。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馮三也樂了,說,你開講吧,我靈著呢一學就會。老秦清清嗓子道:“我這招可不是一學就會的,我先考考你,你知道這一招叫什么嗎?”馮三愣神兒了。老秦吧嗒一下眼皮,“你給我聽好了,一招鮮,吃遍天。我這手活兒有個響亮的名字,那就叫蘇秦背劍?!笨粗T三專注的神情,老秦繼續(xù)自己的演講,“這蘇秦背劍難就難在要背對著人下手,不似你們那樣貼身緊靠下鉗子(手指),或是玩刀片兒,耍鑷子把,這要先選好目標,然后再找機會,要眼急手快心靜,不能硬碰硬來,時機最重要。要選擇目標走動的時候動手,上次我下你的錢包就是這個道理?!瘪T三不住地點頭:“你說的是,著實在理兒??蛇@跟你不讓我到外面做活兒有什么直接關(guān)系?”老秦:“小打小鬧的有意思嗎?一天到晚辛辛苦苦也掙不了多少錢,還讓自己背了不少案子,弄得警察到處抓你,咱們要下手就得找個目標大的干,得一手是一手?!瘪T三:“我讓你帶我去大地方闖蕩你總不答應,你說,總窩在這兒能干什么大個的?”老秦嘆口氣:“跟你說實話吧,我為什么總躲在這不出去,還不是怕警察發(fā)現(xiàn)我。一年前我做了一票活兒,結(jié)果沒下車就掉腳了,要不是趁警察不注意跑了,我現(xiàn)在肯定還在監(jiān)獄里蹲著呢?!边@時候馮三才明白為什么在這個偏遠的地方能碰見高人,“那你說現(xiàn)在能干了嗎?”馮三追問著?!肮烙嫴畈欢嗔?,現(xiàn)在風聲已經(jīng)小了,咱們找好路線準能撈把大的?!边^幾天,兩人策劃一番后就聯(lián)手出山了。老秦是一邊傳授馮三技術(shù)一邊教他怎么選擇目標。老秦的心得是,現(xiàn)在大多數(shù)有錢的人都坐飛機,偶而有個把有錢人坐火車汽車那也是因帶現(xiàn)金不方便,改用卡了,現(xiàn)代社會嘛,什么都高科技了。所以要下手就得對準那些說錢多比不上大款巨富,說錢少比一般人還富裕的人。還有,現(xiàn)在火車都提速了,包括警察在內(nèi)的好多人都認為,火車停站少了,有的還是直達,小偷不容易作案,就算作了案也不好脫身。這正好讓我們有機可乘,我們就偷直達車,還就在他們快下車的時候偷,選好主兒一擊得手,他下車我們也下車,然后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他們是這么想的,也真是這么干的。一路上竟是戰(zhàn)果累累,最得意的是既沒有被警察發(fā)現(xiàn)同時還鍛煉了技戰(zhàn)術(shù)。這次他們又上了一趟直達車,按照老秦的吩咐,馮三上車后沒急于動手,先是慢慢地尋找目標。當發(fā)現(xiàn)一個坐在靠近車門口的50多歲的胖男人時,他認為自己絕對是選準了。這個人腆著個微微隆起的肚子,雙手抱在皮帶下面,腦袋耷拉在胸前不住的搖擺,偶而掏出個嶄新的手機擺弄一下,要不就神經(jīng)兮兮地用手摸摸鼓起的褲子口袋。這人就是目標!老秦接到馮三的信息也過來觀察,看了幾眼后也認為能偷,就發(fā)信息讓馮三準備到站的時候動手??神T三卻回個信息,說想讓老秦借此良機給他再演示一把蘇秦背劍的全過程。老秦覺得馮三真沒用,生氣之余告訴馮三這是最后一回,如果還學不會,那就什么地方?jīng)隹焓裁吹胤酵嫒グ?。車到站了。胖男人晃晃悠悠地拿起旅行包朝車門擠去,早就站好位置的老秦也背對著胖男人緩慢地往前挪動,就在胖子走到老秦背后時,老秦伸出右手出溜一下探進了胖子的右褲口袋,然后輕輕一提,一個鼓鼓的錢包被提了出來,他剛要轉(zhuǎn)身,卻感覺胖子的左邊口袋還有貨,又伸左手探了過去。這回老秦感覺自己摸著一個圓形的東西,有點涼,還有點贅手。就在他猶豫半刻的時候,哪料想,胖子的手比他還快,用力一把拽住他的手往下一按,隨后他耳邊傳來喀喀的聲音,等他反應過來才知道,竟是一副手銬將自己腕子銬緊的聲音。老秦猛地回過頭,眼前卻是胖子冰冷的眼睛,“傻蛋,我抓的就是你這蘇秦背劍?!崩锨孛靼琢耍约号錾嫌膊缌?,而且這位警察還是個行家,他把自己打扮成一個魚餌,為的是釣魚。其實人家也許從一上車就盯上自己了,我還把人家當目標,我自己就他媽的是目標??墒邱T三去哪了?這小子太不仗義了,準他媽的跑了。胖子看見老秦的模樣用手捅他一下:“想什么呢?那個同伙?朝車下看。”老秦順著警察手指的方向望去,馮三被兩個打工模樣的年輕人押著,臉上早沒了平常傲氣的模樣。胖子拍拍老秦:“從你們一上車我就盯上了,你不動手我也不動手,我得弄明白你們幾個人呀?!闭f完一指馮三,“這小子比你滑,想趁我抓你的時候逃跑。這不,讓我這倆個徒弟給收拾了?!崩锨氐拖履X袋,嘴里不住地嘟囔:“你怎么知道我這手呢,我這可是絕活呀?!迸肿有α耍骸澳憬^我更絕。”老秦:“警察大哥,您什么意思?”胖子:“跟你一樣,要干就干個大個的。因為,我也正帶徒弟呢。”胖子向車下押著馮三走過來的兩個年輕人眉飛色舞地揚揚下巴:“怎么樣,徒弟們?”“神,您這一招才叫絕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