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　戩

左右

許多年前，我記得你。

你穿白色的短袖T恤，洗白的牛仔褲，這百搭的經(jīng)典學生款在那個年代流行得不成樣子。你不會彈吉他，卻敢在學院的小慶典上用破落的嗓子吼了一曲“那些年來，淹沒在人海”。同班的周景生和你一樣的打扮，可他擺明了更受女生的追捧，你垂頭喪氣的樣子讓我覺得你有點小可愛，甚至在別人都散開之后，我還和你擠在一起，給你遞了瓶水。

帶耗子藥的，我這樣來推銷我的礦泉水。

你咕嚕咕嚕將它們?nèi)亢鹊簦缓竽ㄗ欤_始你的強詞奪理。如果你提前給我瓶水喝，我的嗓子肯定不是剛才那個樣。

那是什么樣子？我斜著腦袋問你。

現(xiàn)在這個樣子啊，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嘛。然后你嘿嘿嘿地笑，看起來開心極了。此刻窗外有呼啦啦的風，夜也已漸漸暗沉下來，兩分鐘后，我覺得你縮著身子快步走在大路上的樣子像極了一個矍鑠的小老頭。

晚上我發(fā)短信給你，我說小老頭，耗子藥發(fā)作了沒有？

一直在我沉睡之前，我都沒有看到你回復的短信。這是充滿一切可能的2004年，我覺得我們最大的可能就是茫茫人海中的兩個陌生人，偶爾聚到一起，假裝熟悉一下，靠背取一點暖，會很快陌生下去，你向左，我向右。

替代

后來的那些時間里，我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得無比滋潤。很快便不記得了你。

確實如此。隔過很多的日子看過去，有誰會把一兩次的交集記得那么清楚呢？只是有一天我看到周景生與另外一個女生并行在商場外的大道上時，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一天的光景。

我打過你的電話，你手機停機。這讓我對那一天沒有收到的回復多少有了一點點的小幻想。我決定在主樓的門前等你。可我完全低估了下課時那洶涌的人潮。滿世界的夾著書本的男男女女，很快便沖散了我聚集起來一心一意要找你的目光。

而你偏偏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你嬉皮笑臉，在等我？

嘁！我拿白眼珠子翻你。然后灰溜溜地跟著你走。你走在前面，偶爾回過頭來望一下，卻是一副得意表情，像得勝還朝的大將軍。你得意夠了，便一副乖乖男的模樣，你忽然間問我，這些天你都去了哪里？

取暖

那是我們年紀小，一句簡單的話都可以用來取暖。我去了哪里？讓我講給你聽。

講我這些天行蹤的間隙里，我們?nèi)チ宋鹘值男」珗@，南城的步行街，還有北面的美食小巷。相機面前，翻白眼兒，剪刀手，看上去很像90后。我粉紅的桃心小T恤上有大大的I LOVE YOU,你天藍的短襯衫上我惡作劇地畫上Me Too!這張照片你完完整整地還給我，你對我說，我想要你的舊照片。

舊照片上的我很不美，有點蓬亂的頭發(fā)，面前的那些炒面被我吃得有點狼狽，可你對這張照片贊不絕口，你說，多生活啊。

我看著你把它放進上衣的口袋里，據(jù)說那是靠近心臟的位置?；厝ヒ院螅覜Q定把我舊時候的衣服翻出來重新穿一遍。

寢室的好友很驚訝，你不做你的霧妝小美人啦？

我沒有回答，只是朝她笑了笑。是什么在無邊無際地蔓延開來，已講不清道不明。如果想真心真意喜歡一個人，便意味著喜歡他的過去現(xiàn)在以及未來。

你迫不及待地想要走進我的過去。

過去

我的家在一個小的縣城里面，我有一輛紅色的山地車，上面有我畫上的Hello Kitty；我的臥室里，貼著我最愛的陳奕迅；我煩躁的17歲，偷偷地仰望過年輕帥氣的英文老師；我有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他們已經(jīng)成為戀人，而我一直很孤單；我小時候很任性，后來我爺爺去世了，我才覺得我長大了一點。他以前總說我太任性，喜歡胡作非為，后來我把我不任性的樣子呈現(xiàn)給他看，只是他看不到了……

你一臉疑惑地望著我。我湊過去捏你的臉，你卻臉紅了。我不依不饒，我要你講你的小時候。你猛喝了一口水，說，好吧。

你的小時候，調(diào)皮且吵鬧，是所有男孩子年幼時分的復刻版。而我還是在用心地聽，沒有疑惑的表情，有的只是恨自己遇你不夠早。其實我們也有過不大不小一點兒聯(lián)系，比如說我沒有搬家之前，我們只隔著一條街的距離，還有在那個公用的郵筒，我畫了可愛的小女孩卻被你添了幾撇小胡子。

我沉浸在自己臆想中的時候，你卻哈哈大笑。騙你的啦！你叫得很大聲。你家在海南而我是四川人，怎么可能住過同一條街嘛，我從來都沒有去過海南！

我氣極了，但很快我就不氣了。你不說，我就不信我查不出真相來！

英勇

我確實很有偵探的天分，而在這天分的驅(qū)使下，我直截了當?shù)貑柲?，你愛我嗎?/p>

你不說話。你的這副表情賤賤的。如果你嬉皮笑臉，我會開心一點。如果你陷入思考，我便會陷入無邊的恐慌中來。

你果然在思考，你猶猶豫豫，態(tài)度很不好，于是我再沒有追問下去。那個時候我已打聽出來，你在考入這所學校之前有一個女朋友。她好像對你很好，而你對你的朋友說得最多的就是，異地戀好辛苦，好不想這么折騰。

戀愛有多累，火車票它知道。她總是來看你，而你越來越不耐心。那天你陪我逛西街的小公園時，你說，我對你多好，連我女朋友都扔在一邊不管了。

我朝你嘿嘿嘿地笑，鬼才信。而這最玩笑的話有時候是真實的彌天大謊，它借著玩笑的外衣，給人朦朦朧朧的錯覺。溫暖的細節(jié)走進欷的光陰，于是我奮不顧身了，你一臉的疑惑，你不是都知道我有女朋友了嗎？

我天不怕地不怕，在你面前豪氣沖天，我要和她PK！

我多英勇啊。我甚至很不要臉地問你愛不愛我，我覺得我不喝酒也可以橫著走，天涯里的小三遭千人唾罵，可世道里的小戀愛總讓人昏卻了頭腦。

多得他

世界那樣大，我只喜歡你。

即便后來我戀愛，也總能回過頭來想想你。他們說，女生第一次愛的人，不是癟三就是渾蛋。小男生沒錢，壞男生太容易獲取小女生的感情。你是哪一種，我說不清楚。

我在一本紀實的雜志里看到我的照片，確切說來，是你要走的那張舊照片。原因很簡單，杜撰的故事，只要為偽造證明配上另外的照片，就可以瞞天過海。我沒有去問你，我已經(jīng)知道，我在你心目中的分量。

聽說你和你的舊女友再度和好，約定了畢業(yè)要在一起。你說其實你想過很多回，我的話也給過你或多或少一點勇氣，你也想過要把另一個女生，和她放到PK臺上PK一回。撲上門的女生好像有點好騙，你猶豫了好多次，卻在猶豫中一步一步走成了今天的樣子。

校園的感情，無非輕描淡寫，一捺與一撇。

只有心動，而沒有約定，愛情的迷霧里，說不清誰是誰非。恰巧遇見的那個人，不能與你一起終老。說來有些遺憾，但也是情理中的事。想想以前的舊時光，想想那些無疾而終的感情，以及被淡忘的某某人?；夭蝗チ?，再也沒有人如他那般謹小慎微，再也沒有人像他一樣，給出過去的種種種種。

可每個有愛的女生都要在愛過以后迎著風一路成長，記著傷情處的那些甜膩回憶，感謝著曾經(jīng)走過一程后又遺忘在心臟深處的陌生人，才能在青春的游樂場里永不打烊。

（張毅摘自《知音女孩》

2009年2月上半月刊，唐濤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