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吉
梅嶺縣豬兜窩村雨水充沛,氣候適宜,盛產沙田柚、龍眼、荔枝等各種水果,是遠近聞名的水果村。四十多歲的王福財靠販賣水果發(fā)了財,后來見自己賣一簍果子還不如一只罐頭賺得多,經過反復琢磨后,就用全部積蓄投資開辦了一個水果罐頭廠,建沒了寬敞的廠房,購進了先進設備,同時請人設計了“果鮮”的商標,準備注冊使用。
拿到草圖,王福財對著電腦上打出來的字看了許久,嫌它呆板僵滯,沒有靈氣,十分不滿意。秘書小靜說:“王總,找聽說你父親有個老朋友在省城,叫王秉書,是出了名的書法家,何不去求他寫字?名人的字可以提高產品的知名度?!?/p>
王福財一拍腦袋:“對,對,我怎么沒想到。戎們馬上進省城去求字。”
第二天,王福財和小靜就進了省城,找到了王秉書的家:王秉書六十多歲,家里高雅得讓王福財手足無措,就像土財主進了皇宮一樣拘謹。王秉書知道了老鄉(xiāng)的來意后。滿口答應,說既然是老朋友的兒子相求。這個忙一定要幫,只是需要準備一下,明天上午過來取字就是。
王福財大喜,他打聽過了,王秉書的架子大,一般不輕易替人寫字,特別是對有錢人和當官的就更加吝嗇,說這些人俗不可耐,不能糟蹋他的字。王福財琢磨這王秉書看在父親的情份上答應了這件事,就給他5萬元的報酬,也算是一字值萬金了。小靜笑他還是小氣,王秉書的字最高賣到一個字20萬元呢!沒想到如此容易。于是,他就帶了小靜上賓館鬼混去了。
第二天,王福財如約來到王秉書家里,發(fā)現王秉書身邊多了個陌生人。待他們落座后,王秉書指著陌生人說:“這位是趙律師,我的法律顧問?!蓖醺X斠汇叮植皇谴蚬偎?,這律師來干什么?
王秉書把寫好的字擺在王福財面前,只見暢快淋漓的“果鮮”兩個草體字力透紙背,活靈活現,一股氣韻從字體散發(fā)出來。王福財越看越愛,連連擊掌叫絕。王秉書把字收起來,說:“雖然我跟你父親關系不錯,而且他曾有恩于我,但手續(xù)還是要履行的,省得以后有麻煩,傷了和氣,那我就對不起你父親了。所以,如果沒有意見,大家就簽個合同吧,具體由趙律師跟你們談?!?/p>
王福財這時明白了,什么老交情,屁話!還不都為了一個字:錢。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音調說:“好吧,有什么條件,盡管提?!?/p>
趙律師拿出合同來,說受了當事人的委托,負責這次交易的合同簽訂事宜,又告訴王福財,為了公平公正,雙方需要商討好細節(jié),一經簽訂,即具法律效力。王福財有種受到蔑視的感覺,草草翻過合同:“搞那么復雜干什么?直說好了,要多少錢?”
王秉書笑道:“一厘,你看怎樣?”
王福財愣了,這也要簽合同?不是吃飽了撐的嗎?就和小靜對視笑了,一連串地說沒意見。
趙律師說:“王老的意思,以后你們每產出一瓶罐頭,他要收一厘錢。明白嗎?”
王福財笑了,城里人的心思真多,連說明白,怕王秉書反悔,急急地把合同簽訂了,然后留下1萬元當預付款。王秉書拒絕了,說既然簽訂了合同,就要按規(guī)矩辦事。
王福財一走出到外面,就仰面大笑:“他這個傻子,光會寫字的傻子啊!”
一個多月后,王福財的水果罐頭廠投產了,正式投產那天,王福財請了縣里的領導、鄉(xiāng)鎮(zhèn)的頭頭和村里的當家人,還特別讓小靜進城去把王秉書接來,搞了一次盛大的剪彩儀式。王福財特意把王秉書介紹給縣鎮(zhèn)領導??h里的領導握著王秉書的手,說:“豬兜窩村有你這個鄉(xiāng)賢,王老板的事業(yè)有你的支持,一定會興旺發(fā)達啊。聽說你只是收了王老板一厘錢,比香港作家金庸更具有象征性,充分顯示了報答鄉(xiāng)親的赤子之情啊?!?/p>
王秉書搖頭:“哪里,我是向王老板放了高利貸?!闭f完之后就告辭回省城去了。
頭一個月,王福財的工廠生產了2萬只罐頭產品。這天月結。聽小靜匯報了財務收支后,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就和小靜趕到省城,來到王秉書家里,寒暄后,王老板拿出20塊錢放在桌子上,說是頭一個月的報酬。
王秉書滿意點了點頭,遞過一張紙條,說:“這是找新開的一個銀行戶頭,以后,你們就不要專門送錢了,把錢存到上面去,省得你們一趟趟往城里跑。”王老板收起紙條,說:“怎么會呢,除了送錢,我們也好看望王叔啊?!逼鋵嵧醣鼤恢?,王老板早已富貴思淫欲,正愁沒機會與小靜外出偷歡呢。
兩年后,王福財的罐頭廠興旺得不得了,年產量達到了上億打,10多億只罐頭,這時候,王福財才發(fā)覺,自己上了王秉書的當了,當初沒細算,就答應了他和條件,現在每年都要付給他100多萬元,這樣下去可不得了。于是這天,他和小靜趕到省城,把王秉書接到海棠酒樓喝酒。
王秉書也沒客氣,跟王福財推杯交盞,開懷痛飲。酒到半酣,王福財拿出一個信封放在桌子上,說:“王叔,里面是一張168萬元的支票,你收起來。”王秉書一愣,王福財說:“王叔,見好就收吧,我一直講信用付錢,你賺得不少了,我想該是了結的時候了?!?/p>
王秉書明白了,一口喝了杯子中的酒,把信封推回去,說:“怎么,想毀約?這可不行?!彪S即轉身要走,卻被王福財擋住,王福財說:“王叔,我是看在你是前輩的份上,才特意來告訴你一聲,換了別人,一分錢我也不會給。天下沒有那樣的理兒:要我一輩子給你打工,就那兩個字:沒門。”
王秉書盯著他,針鋒相對地說:“你錯了,不是給我打工,是我該得的正當利益?!闭f著推開王福財。甩袖而去,氣得王福財沖他的背影罵道:“貪心鬼,從今天起別想拿到我一分錢?!?/p>
王福財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那份合同把它燒了,盯著火光咬牙切齒地說:“什么狗屁合同,老子才不承認,有本事你就來搶?!边@樣才覺得出了口惡氣。
半年過去了,王福財一直沒付錢,王秉書那邊也沒有動靜,王福財偷偷笑了,這書呆子也就是說說而已??蛇^沒多久,一張法院的傳票送到了他的手中,原來是王秉書把他告了。王福財倒也不慌,請了律師打起了這場官司來,可從一審打到二審,他都輸了:必須按照合同付給王秉書報酬。宣判那天。王福財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這官司輸了后,王福財開始走背運了,先是小靜卷走了巨款跟情夫潛逃了,再后來是由于工廠生產的罐頭被相關部門檢查出含有超量的食品添加劑,被禁止銷售。產品積壓如山,跟著是資金周轉不靈,銀行提前停止合作追收貸款,各路債主聞訊上門追債,王福財的企業(yè)最終倒閉了。
這天,王福財被各路債主堵在屋子里一整天,除了幾口冷水,就再沒吃過東西,又冷又餓,一派茫然,坐在老板椅上一動不動,整個人陷入一片空虛。天黑了,他仍然沒有開燈。
門被輕輕敲響,王福財不理,外面的人又敲響了門。王福財吼道:“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痹捯魟偮?,有人推開門進來,“啪”地開了燈。王福財閃了閃眼后才看清,王秉書和村主任四叔帶著鄉(xiāng)親們一齊走進來。
王秉書看了一眼,臉色大變,走上前把王福財面前的一瓶安眠藥搶過來,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這個膽小鬼,臨陣脫逃的懦夫,你以為可以一死了之?你想把一屁債就這樣賴掉?你有臉見你死去的爹?”王秉書的一連串詰問,讓王福財不由低下了頭,背上冷汗陣陣。他強支撐起頭來,慘笑道:“王叔,像我現在的樣子,還有什么臉活下去?不如一了百了!”
王秉書罵道:“混賬,你連死的臉都沒有。你必須把債還清了,才對得起大家。”王福財可憐巴巴地說:“王叔,看我現在的樣子,我是永世不能翻身了,拿什么還債……”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村主任四叔說:“福財,咋能這么說話,你還有鄉(xiāng)親們啊。我和秉書商量好了,村里的那家食品廠還有點資金,就讓你來當總經理,算是幫鄉(xiāng)親們一把……”
王福財的臉紅了,恨不得鉆進地里去。王福財的廠子做發(fā)達后,從沒給過鄉(xiāng)親們的好處,收購水果時百般挑剔,對公益事業(yè)也不關心。后來村里自己也辦了個水果罐頭廠,他不但不肯幫助,還視為競爭對手,大加打壓?,F在,鄉(xiāng)親們不計前嫌,敞開胸懷接納他,豈能不羞愧!他喃喃地說:“不,我沒這資格。”
王秉書臉色緩和許多,溫言道:“其實,你這小子要不是后來變壞了,在經營上還是有一套的,你落到這樣,我們大家都有關系,沒有及時幫助你。還有,村里的罐頭廠是用你的錢投資的,你不去管誰管?”王福財一愣,四叔說:“是真的,是你秉書叔把你給的錢改建了學校之后,剩下的錢就投資辦了罐頭廠,他說要讓村子里的人共同致富?!?/p>
王福財這時狠狠抽打起自己來,說:“秉書叔,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啊!”王秉書和四叔對視后,安慰他說:“好了,知錯就好,回家吧,大家等著你呢?!?/p>
后來,經過各方協(xié)調,村辦罐頭廠收購了王福財的罐頭廠,大家都說這是王秉書用一厘錢為村子里賺了個大工廠。從此王福財一門心思放在企業(yè)經營上,老老實實做人,改掉了許多壞毛病,罐頭廠也越辦越好。
原來,王秉書早就聽說了,這王福財經營上有一套,但做人不踏實,而且缺少愛心,從不肯幫助鄉(xiāng)親們,喜歡排場擺闊,甚至縱情聲色。為了已故的老友,他才出此一招,暗中替王福財回報鄉(xiāng)親,幫助鄉(xiāng)親們辦起了水果罐頭廠,又在緊要關頭,幫王福財渡過了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