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俊

今天的抓捕行動太順利了，順利得讓人有點難以置信。

晚上7點40分，我接到線人打來的電話，說邊文遠改裝易容。已于昨夜悄悄潛回家里。我招呼上劉副隊還有小張，直撲30里外的邊村。悄悄摸到邊文遠家，我讓劉副隊守住他家后窗，我和小張則翻過紅磚院墻，堵在屋門口。這時，我才松了口氣，邊文遠呀邊文遠，這次你小子成了甕中之鱉，籠中之鳥，長了翅膀也別想飛出去了!

邊文遠已經(jīng)從我手里逃脫兩次了。不是本人無能，而是這小子警惕性太高，稍有風吹草動就鞋底抹油，跑得無影無蹤。第一次是春天，在湖橋鎮(zhèn)東南角的大排檔，我離他只有10米遠了，正要招呼同伴動手，那小子不知怎么就嗅出味道不對，一抬手把啤酒瓶扔了過來，趁我躲避之際，他跳過桌椅板凳，撒腿鉆進人群，跑進一條深黑的小巷不見了。第二次最虧，我們把他堵在他二姨家，眼看就要得手了，那小子還真有兩下子，從二樓窗口飛身而下，一頭鉆進了連綿起伏的玉米地溜了。為這事，局長沒少訓我，在隊里弄得灰頭土臉的很沒面子。

其實，邊文遠犯的案子不屬于重案大案，兩伙年輕人在飯店喝酒，喝著喝著就喝高了，一語不合，雙方動了手。素不相識，人家打架，關你什么事?那小子不知犯了哪門子神經(jīng)，一磚頭就拍在一個黑臉大漢的后腦勺上。人送到醫(yī)院，縫了12針。

抓不到邊文遠就沒法結案，傷者的醫(yī)藥費在他身上呢。這一段，我基本都忙在這小子身上了。

這次，我看你小子還往哪兒跑!

隔著門玻璃，我看到邊文遠正在看電視，茶幾對面是他老婆。他6歲的兒子坐在他旁邊，小家伙趴在他腿上，一副小鳥依人模樣。兒子仰著頭問他，爸，你為啥老不在家陪我玩?他說，爸忙。兒子又問，你忙啥呢?人家的爸咋都不忙呢?邊文遠沒有回答兒子，也沒法回答。他說，看電視，看電視。

邊文遠眼在電視上，手卻在兒子頭上一下一下來回摩挲。撫摸了一會兒，便把下巴擱在兒子頭上，深深地吸溜幾下鼻子。再抬起頭時，那小子的眼圈有些發(fā)紅，濕漉漉的。我想，現(xiàn)在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

8點整，電視畫面出現(xiàn)了“鳥巢”，接著是絢麗多彩的焰火，轟轟烈烈的。我這才想起來，今天是北京奧運會開幕的日子。

小張扯扯我的衣服，打手勢說，該動手了，免得夜長夢多，那小子要是聞出啥味兒，還不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當時我不知怎么想的，眼盯著看電視的邊文遠，朝小張擺了擺手，示意他再等一會兒。

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

我和小張就這么站在門外，幾只蚊子嗡嗡飛過來，悄沒聲息地叮在身上，狠狠地來了兩口，我的手背上立時起了紅疙瘩一小張也同樣遭難，他揮手趕開蚊子，又來扯我的衣服。我推開小張的手，朝他瞪了一眼。這時候，奧運會開幕式接近尾聲，李寧在空中大步跨越，繞場一周，接近了主火炬。此刻，邊文遠的兒子在他懷里睡著了，邊文遠俯下身，臉貼在兒子的小臉上，很久很久。然后他把兒子遞給老婆說，我走了。他老婆看看悄無聲息的屋門，顯得有點慌張，快速繞過茶幾堵在門口。她問邊文遠，你去哪兒?還想過那種東躲西藏的日子?你犯的又不是死罪，去找公安自首吧。我托人問過法院的人，像你這種事不會判很重。

邊文遠嘆了口氣，說，來不及了。

他老婆說，來得及，咋來不及呢?

邊文遠拍拍老婆的肩膀，說，你個傻老婆呀，警察就在門口守著呢，他們來了好長時間了。說實話，最初我是想跑的，可他們打消了我繼續(xù)逃跑的念頭。你知道為什么嗎?他老婆搖搖頭，說不知道。他說，我猜，他們是想讓我看完開幕式，這是百年一遇呀!還有，給警察打電話的人是你吧?他老婆猶豫著點點頭說，是我，我不想讓你再過驚弓之鳥一樣的日子……邊文遠說，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他老婆說，知道就好，我和孩子會等你回來的。

邊文遠點點頭說，我信。說著打開房門，走了出來。他走得很慢，雙手并攏著伸到胸前。

插圖邢玉強

責任編輯趙小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