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瀟
我曾經花很長時間說服自己要體諒爸爸。尤其在身邊的同學晚自修結束后對著話筒那頭的父母撒嬌的時候,在周五微微牽動嘴角搖頭拒絕好友家長善意接送的時候,在星期天下午跟滿頭大汗卻仍笑瞇瞇搬著自家孩子衣物上樓的別家父親打招呼的時候。或者是在我背著沉重的書包擠在公交車上滿當?shù)娜巳褐袨闊o心的碰撞驚慌道歉的時候;又或者是在我強忍住剛下公交車的反胃不適但還得攬著巨大的書包慢慢爬上五樓的時候。親愛的爸爸,我不需要你像寢室里其他同學的家長那樣每天打電話來噓寒問暖,你星期五下午偶爾從單位的繁忙工作里抽空跑出來接我一趟,我就知足了。因為你是我爸爸。
你有一個兒子,你看著他一天天長大。你有一個很聰明的兒子,你學著像一個父親,為他買這買那。如果他想喝奶茶,你可以買上一箱來囤著。你有人人都夸很可愛的兒子,他會殷勤地給你拿拖鞋和遙控器。以前你每天和他在一起,一家人在一起。
我越來越多地在作文里寫你。這次得分全班第一的那篇作文里我寫:“我一直記得這么一幅畫面,我坐在歡唱著搖擺的木馬上,爸爸搬了張小板凳坐在我面前笑瞇瞇地看著我,滿臉都是濃濃的愛意。我忘記了木馬反復哼唱的歌,忘記了木馬的樣子,唯獨記住了爸爸慈愛的臉和他手心里排著的長長的一列硬幣。我一直覺得那是一段很幸福的時光,是爸爸用硬幣一枚枚積累起的幸福時光……”
聽老師讀的時候我自己都忍不住想,它聽起來那樣美好。我確實有那么一張照片,我坐在搖擺小木馬上,頭上頂著爸爸你的警帽,笑得沒了眼睛。所以我寫下這么一段文字,那是我真心希望亙古存在的風景……
前些日子語文老師講著金融危機,晚上的日記里,我又是用長長的篇幅寫了你。你是個骨子里固執(zhí)而驕傲的人,從不肯溜須拍馬。奶奶曾叫我不要和你頂嘴惹你生氣,說你在單位已經夠受氣了。這我知道,你當了二十來年的警察,卻可能要被單位里那些年輕你好多的人呼來喝去,想著也不是滋味。我也不愿意看你在單位里見誰都笑的模樣,你應該是很多年以前那個驕傲的爸爸,吹噓著高中時你對那些仰慕你的女生不屑一顧,拍著我的腦袋強調做人要清高些。我希望你永遠是威武強大的爸爸,我還是可以像小時候一樣很神氣地說:“我的爸爸是警察喔,公安局的呢?!?/p>
親愛的爸爸啊,你知道嗎?雖然我想著你的時候偶爾會覺得難過,卻總是幸福的。你看,現(xiàn)在的我,就微笑著落下了一顆眼淚,如同十年前你狠狠打完頑劣地將鄰座孩子的橡皮藏起帶回家的我后,望著已是號啕的我的淚眼及紅腫的傷痕,背過身去時眼角晶瑩的一瞬。
我一直記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