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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菊花塵

        2009-11-27 05:39:42連城三紀彥
        最推理 2009年1期

        連城三紀彥,本名加藤甚吾。1948年1月11日出生于名古屋市,1972年早稻田大學政治經(jīng)濟學部畢業(yè)后,考進大映電影公司的劇本研究生,其后留學法國,在巴黎研究電影創(chuàng)作,歸國后在故鄉(xiāng)名古屋由姐姐所創(chuàng)辦的升學補習班當英文教師。

        1978以《雙調(diào)二人羽織》獲得第三屆幻影城新人小說部門賞,而登龍推理文壇,之后又先后獲得日本推理作家協(xié)會賞、吉川英治文學新人賞、直本賞……

        《菊花塵》是《花葬》系列的一篇,故事是發(fā)生于明治天皇逝世三年前的1909年秋天,一個臥病在床,名為田桐重太郎的騎兵將校,不留下遺書,用軍刀刺穿自己喉嚨自盡。作者以第一人稱為視點,以“我”偶然的機會碰上田桐的自盡現(xiàn)場,“我”看到菊花瓣染血的不自然情況,而去推理、解謎。真相是……

        1

        事件發(fā)生于明治42年秋。

        這年秋天,韓國總監(jiān)伊藤博文于哈爾濱車站身中三槍倒地。

        劃破滿洲寂靜夜晚的三發(fā)槍聲,正如日俄戰(zhàn)爭以來,低靡而暗潮洶涌的平穩(wěn)世局的響聲。不僅季節(jié),連時勢也走向暗黑的冬季而舞落最后一片落葉。

        地點是包圍著舊德川幕府廣大的武士豪邸白砂町的一隅。

        入夜突然一陣狂風,風聲切破了闇夜,又再次凝結成寂靜。此時武士豪邸外長長的石墻,仿佛連夜塵也一掃而清般浮現(xiàn)一條絲帶般的白色夜景——至少在那時如此。

        死時僅40歲,原為陸軍騎兵連隊將校的田桐重太郎,以軍刀刺穿喉嚨自我了結。

        這些微不足道的偶然勾起我對這些小事的興趣,雖然想要查明真相,但我親眼所見只不過是該晚的一部份。

        伊藤博文暗殺事件依然在世間投下騷動漣漪的11月4日晚上,我一如往常走著平常散步的路線。當時我是國命館大學商科的學生,受了嫁給某銀行家的叔母之邀到東京,從那年春天起就一直在白砂町武士豪邸后的銀行家中當食客。

        從大學下課回家.到為了配合晚歸的銀行家開飯時間。這之間約有將近兩小時,在武士豪邸四周漫步閑晃就成了我的習慣。

        在夜幕低垂時走出家門,徘徊在武士豪邸后門邊,藉著長長石墻的月光和別人家里的燈光走著,沿著接連著白砂町、可見識到如城鎮(zhèn)般熱鬧的車座町街道,是我規(guī)劃好的散步路線。

        那晚也是七點左右,我沿著石墻走著長長的夜道。

        與石墻相望的這一側,并列著許多華麗的宅邸,但在盡頭卻有一間像是倉庫般狹窄屋頂?shù)姆可帷ψ≡谶@小房子的前軍人田桐重太郎及其妻,我從以前就對他們懷著一份關心之情。

        這理由容后再敘,那晚我一如往常,朝像是將被夜晚黑暗重量壓垮而卡在轉角處的那棟小房子前進,慢慢移動著。

        面向路邊的窗亮著燈。透窗而出的燈光極為微弱地照著石墻下如脫落白發(fā)般的枯草。就在我要走過的那一刻,那扇窗紙上突然浮現(xiàn)的人影隨即消失。因為僅是片刻間所以我無法確定,但似乎是身著軍裝的男人影子。此刻住在這兒的,應該只有臥病在床的田桐重太郎及其妻瀨津而已。大概有客人吧——我邊這么想著就毫不在意地走過門前。那時,隱藏于淡淡的燈影之后的屋內(nèi)氣氛,沉寂一如往常。

        我繞到車座町的舊書店轉了轉,一直走到街道外稱為螢池的小池塘,要踏上歸途時又過了一個鐘頭。走完長長石墻的道路,再次來到了這戶人家之前。

        突如其來地門開了,田桐瀨津小跑步奔了出來。瀨津馬上認出了我,“對不起,麻煩您幫我找巡邏的警官來,我丈夫自殺了。”

        她說。因為背著燈光我無法辨認她臉上神情是否慌亂,但她的聲音像是被輾碎般的低啞。

        在白砂町與車座町的交接處,剛好也是武士豪邸正門的對面,有座叫永泉寺的寺廟,而在寺廟的旁邊就有間小小的派出所。

        我跑進派出所里,和正要出去夜巡而披上外套的村田巡警一同慌張地奔向田桐家。我和村田巡警是因為某次丟掉錢包而相識,簡單交談過的點頭之交。

        地面上的風倏地停了。武士豪邸的外墻像是經(jīng)歷歲月風霜般,將被這霜白夜晚的氣氛給凍結住:陰暗夜空中流動著渦卷狀的云,而要被卷入其中的是細細的勾月。

        從半開的門走了進去。腳一踏及地面,一股焦味沖鼻而來,同時,這個面外道路的房間光景也隨之映入眼簾。

        歪斜的燈割破了紙門,頭浸在泥沼中的男子雙腳,展露著滿是皺紋的腳底深陷在房內(nèi)的黑暗中。死尸在坐墊之上,坐墊、塌塌米及紙窗都沐浴在一片血紅之中,看起來就像黑色的蟲子在房內(nèi)蠢動著。

        但比起尸體的慘狀更令我驚恐的是,端坐在一旁的妻子瀨津的模樣。

        比原本的膚色更加白皙,從紙門陰影里奇妙地浮現(xiàn)出來的蒼白臉龐。似乎不因驚愕或恐懼般在意血,而是如能劇面具般超然地看著與自己無關的死亡。扼殺所有情感的冷酷白色。視線中似乎沒有尸體,只有尖銳的虛無。

        瀨津兩手緊抱著軍服。

        “請讓我為他換上軍服。”

        認出我們兩人的瀨津以冷靜的聲音說。緊貼著死尸的是沾著血跡,不潔凈的薄棉被。瀨津用力推開村田巡警要去制止她的手說:

        “外子身為軍人,實在不該這般死狀。”

        她繼續(xù)冷靜地說著。盡管如此村田巡警有些勉強地想讓瀨津不要碰觸尸體,但瀨津在承辦警官的催促下仍是不肯放開軍服。那像在訴說帶著丈夫過去榮耀的軍服對自己而言是極其必要的軍人之妻的身影。

        田桐重太郎死亡時瀨津正好外出。正確地說,那是七點之后的事。我七點通過田桐家門前,認出映在窗紙上的軍人身影時,窗上尚沒有血跡。

        瀨津的證詞中說她六點時出門。想去車座町買東西卻沒找到想買的東西,逛了逛就走了回來。瀨津為了照料恥骨及左大腿骨骨折而終年臥病在床的丈夫,以縫紉貼補家用度日。那一晚就是為了找有花紋的白絹里布而出門,結果沒找到合意的而在將近八點回到家。

        “一回來馬上就發(fā)現(xiàn)了尸體,跑出門去,拜托這位正好經(jīng)過的先生通知警方?!?/p>

        田桐瀨津如此說。

        從尸體的狀態(tài)看來很明顯的是自殺。軍刀整個貫穿頸部。姿勢應是握著軍刀站在坐墊之上,連著上半身的頭掉了下來。

        問題是自殺的動機。但從遺落的重太郎身旁的舊筆記,及瀨津所說的話中,可找到一些田桐所經(jīng)歷的蛛絲馬跡。

        ——田桐重太郎生于明治二年,為薩摩潘士仲場玄太郎的三子。他出生時父親已46歲,與上面的兩位兄長年齡相差幾乎二十歲。重太郎兩歲時被送給名叫田桐仁兵衛(wèi)的絲商做養(yǎng)子,因而對自己的親生父母及兄長毫無印象。

        仲場一族在明治十年二月的西南戰(zhàn)爭中完全滅絕。據(jù)重太郎從養(yǎng)父那邊聽到的說法是,他們一族皆為西鄉(xiāng)隆盛殉死。

        明治二十年重太郎離開東京進入士官學校就讀。以騎兵將校的身分成為職業(yè)軍人,卻因意外的運氣不好,而之后的第二次戰(zhàn)爭中無法再次投身戰(zhàn)場,無法成為榮耀的軍人。中日戰(zhàn)爭之際,就在他即將被派上戰(zhàn)場之前因不明原因的高燒而無法出征:到了日俄戰(zhàn)爭開戰(zhàn)半年前訓練之時,又從突然發(fā)狂暴走的馬上跌落,造成左大腿骨及恥骨的骨折。

        在這兩次戰(zhàn)爭之間,重太郎迎娶了瀨津。她是會津藩沒落士族之女。五歲時父母雙亡因而被寄養(yǎng)在遠親家中。因天性好強,在丈夫骨折時連續(xù)幾晚徹夜不眠奉獻照料,但這仍在空虛的重太郎身上烙下了人生不完全的烙印.因而脫離了軍藉.然而比起外傷.留在重太郎內(nèi)心的傷痛更甚。

        那是身為軍人的雙重恥辱。第一次是防不勝防的病痛,第二次卻像是在船頭于船開航前被槳勾住一樣的恥辱。僅是落馬已是相當?shù)那?在下士官面前遭馬以后腿踹踢,伴隨慘叫聲摔出去。身為軍人的榮譽就這樣被踹走了。

        瀨津以“只是運氣不好罷了。并不是只有在前線打仗才是為國效忠啊?!焙醚詣裎俊5@種完全展露士族本色的言論反而成了重太郎的負擔。

        之前有一回重太郎參與的演習蒙天皇御覽。那時重太郎在天皇面前摔了跤,天皇還以溫和的言詞激勵他。也就是因為那樣一句話,重太郎決意終身為天皇階下奉獻,也從那天起田桐重太郎成了忠誠不二的軍人。

        但這樣的忠誠卻沒有開花結果。落馬事件后的三年間,重太郎的生活可說是這沒有燃燒起來僅冒出煙頭的盡忠報國之心結成的苦悶。個性過于小心謹慎的他也患了精神方面的疾病。

        “到了兩個月前更無法起身了,不說話每天只直直盯著天花板看?!睘|津說。

        聽到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的瀨津冷靜說著至今所有經(jīng)過,承辦警官都認為這是因無法實現(xiàn)報國熱情而自殺的事件。

        即使死去臉上也沒有苦悶之情。一個似乎有著土族血統(tǒng)的軍人最后這樣說著。與薩摩軍生死與共的藩士一族之血脈,30年后在一個無法打仗的軍人簡陋居所的塌塌米上流絕。但這件事,我從一開始就有種奇妙的被欺騙感。

        2

        在這件事發(fā)生之前,我對田桐瀨津就有些在意,那是因為三十出頭的瀨津有種讓人在感覺上和其他平凡女性不同的氣質(zhì)之故。

        ——和瀨津第一次交談是在我一向散步的途中。那是事件發(fā)生的前兩個月,尚屬炎夏之時。武士豪邸的長墻反射著片刻照射的強烈日光,燒亮了路面。被包圍在白色墻壁中號稱德川的巨大歷史,即使在維新已過40年后的此刻,看起來像是在這新時代空氣中吐著怨念。雖是秋蟬,像雨聲般的蟬鳴聲降在全部被染色的這一帶。

        女人蹲在這樣的石墻路邊。像是要將自己的影子染在墻上般緊貼著。

        “你怎么了?”

        我出聲問道。

        像石頭般固執(zhí)的背影。當她終于回答時我已反復問了第三次。

        “因為這白墻太長了?!?/p>

        然而女人只有出聲,沒有回過身來。她將包袱置于膝上,兩手輕壓著額頭。

        “要我?guī)湍憬熊噯?”

        “請您別在意我,走您的路吧。我家就在轉角處而已,我只是突然覺得墻壁的白色很恐怖……”女人這樣說著。

        僅是這樣的邂逅,那女人的背影就再也無法從我腦海中離開。

        讀著那時的日記,我記下了對那女人的印象。

        ——這一帶少見的貧窮女子。身著廉價的細條紋和服,但仍有那種大戶人家妻女正裝時應有的端莊,腰帶連一點隙縫也沒有。

        說話的語調(diào)也令人聯(lián)想到堅韌的刀刃。雖是三言兩語的交談,但那僅有的幾句言詞就像是要一決勝負般地砍上耳朵來。

        恐怕那女人過著連電車費也沒有的生活,只好徒步長途來回。一定是因為太累看到石墻的白色而產(chǎn)生了暈眩之感。但她所擁有的一種逼近我的東西并不是貧苦生活所生出的鄙俗,而像是為了對抗生存這件事而生的真摯。

        然后不用多久,我就從寄住地方的女傭阿初那里得知了那女人的身份。聽說她是約兩年前才搬到石墻路旁一間小到常讓人看漏的房子里。雖然我每次散步都會從前面經(jīng)過,但到那時才第一次注意到。

        在那附近似乎沒有人見過,整天關在家中的丈夫重太郎,而阿初在拜托瀨津裁縫兩三次后對她的事情就知道得頗清楚。

        “那是士族之后,蠻好強的女人喲?!币赃@種開場白,開始跟我敘述如下的事。

        去年底,阿初偶然經(jīng)過瀨津家前。從已經(jīng)腐爛的木窗中突然傳出極憤怒且強而有力的女聲。就這樣撞擊著阿初的耳朵。

        “你好歹也是繼承薩摩之血的武士,即使行動不便也不該忘了軍人的自尊哪。只會一直睡覺,和百無聊賴地玩那些女人玩的摺紙……”

        放話的同時,瀨津突然開了窗,將手里抱著的東西全數(shù)丟到路面上。被丟在感到為難而停下腳步的阿初腳邊的是以千代紙摺成的武士奴仆、新嫁娘及菖蒲之類的東西。

        瀨津赤著腳、前發(fā)一兩絲散在額前,像是拚命要壓抑怒氣般地肩膀上下起伏著。

        阿初和瀨津也僅是交談過幾句,但似乎也感受到她背后有種不為人知的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成分在。“那女人似乎不簡單呢?!卑⒊跽f著。

        第二次和田桐瀨津在同一條石墻路上擦肩而過是之后沒多久的事。那時瀨津沉默地低頭僅說了一句:“前幾天謝謝你了?!蔽覀兊谝淮谓徽剷r瀨津應該是沒有回頭的,但在瀨津說來似乎早已經(jīng)記下從以前開始上下學散步都會經(jīng)過她門前的我的臉了。

        那時瀨津大概是要將裁縫的衣物送往哪里而抱著袱包。那種若無其事要通過的感覺就像要滲進周圍的寂靜般。但擦肩而過那一瞬間,從瀨津的體內(nèi)像是放出了什么似地推翻了寂靜,我下意識回頭。瀨津是身材嬌小,有些地方還帶著童顏的女性。那樸素的和服像影子般纏著那瘦小的背影,若無其事地在夕陽照耀的道路上漸行漸遠。

        然而我只能呆愣地站在原地。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理解到當時第一次交談時那種不明壓迫感為何物了。擦肩的那一剎那,包圍在瀨津身邊的空氣孕育著緊張感,像一把白刀反切過來砍上了我的肩。事實上我的肩部也的確游走著某種類似疼痛的感受?!鞘菤狻?/p>

        3

        在那之后我有好一陣子都沒看見瀨津。

        九月半剛過,在車座町下了電車,我在正要回家的途中停下了腳步。那是正要通過永泉寺側邊的小徑要經(jīng)過武士豪邸前。

        潛進永泉寺的后門,小心地不被人看到而溜進寺內(nèi)的女人身影看起來像是瀨津。

        永泉寺雖然只是凈土宗派的小寺,但大門也建得相當有規(guī)模而威嚴。這時,石瓦因余暉的殘光而綻放著黑色的艷麗光芒。

        原本并沒有特意要跟蹤瀨津,只是不經(jīng)意拖著腳步。我從正面走進了寺廟內(nèi)。

        雖是白晝,微暗的院內(nèi)已染上一層暮色。本堂的板窗無聲地關了起來。我繞到已成為墓地的后面去。

        已經(jīng)連續(xù)下了許多天的雨,陰濕的青苔氣味充斥著我的鼻腔。在這樣狹窄的地段,充滿地方風俗及大有來歷的武家墳墓極多。越過塔形木牌及五輪塔,我窺見她的身影。

        ——的確是田桐瀨津。而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她在墓地做了什么呢?因為我離她有相當距離所以無法斷定,但似乎是檢查著一座座墓碑的樣子。不過并沒有心緒紛亂地挨近墓碑、眺望著墓碑而略為休息。她的腳步按照確實目的行走。

        感覺起來她像是要確認墓碑上刻著的人名似的。聽說瀨津是士族之女,也就是說這墓地里該有和她有關系的某人之墓吧。

        終于瀨津回過身來,卻好像沒有看見我,往本堂的方向去了。沒多久女人的腳步聲遠去,木門軋音隨之消逝。

        ——今天,我再次在永泉寺認出了田桐瀨津的身影。那是瀨津正好從后門溜出來的時候,雖然是杳無人跡的道路,瀨津仍怕被人認出而以袖子遮住下半臉,然后快步地朝武士豪邸的方向走去。

        短短五天內(nèi)就去了兩次,瀨津似乎沒有什么理由如此頻繁地拜訪墓地。

        我走進墓地,想起五天前瀨津的舉動,于是記憶便停在當時瀨津曾佇立的墓碑前逐一讀著上面的墓志銘。但馬家、西倉家、石田家……雖然繞到墓碑后讀了上面的銘文,但對瀨津確實的出身一點也不了解的我,當中究竟誰和瀨津有關也無從得知。

        之后一個月,我的日記中不再提起瀨津的名字,因為那段期間我再也沒遇過她。但我對她的關心絲毫未減。

        九月底的散步我又繞到永泉寺去,在本堂的回廊中長坐許久,或許在期待瀨津再訪墓地也說不定。但連續(xù)兩次遇見瀨津而開始意識并期待她出現(xiàn)后,卻是一次也沒再遇見過。

        某天,我下定決心問了寺廟里的男仆。

        “今早我有看見那婦人。應該是掃墓吧,極誠摯地雙手合十參拜著?!钡玫搅诉@樣的回答。

        問到她掃的是哪座墓時,男仆停下了正在掃著落滿地面的銀杏葉的手,伸出手指指著。那是在五輪塔右手邊的墓。我朝問到的地方走去。

        秋部撩之進之墓。繞到另一面,那里刻著“天明四年八月五歿”。但這小且長滿青苔的墓石看起來并不像有什么顯赫來頭的東西。

        “秋部家是什么樣的背景?”

        雖然從名字來判斷是武士沒錯,但男仆什么都不知道。

        “自從我來到這座寺廟還沒遇過參拜的人呢。住持曾說過因為維新之戰(zhàn)而家破人亡因而變成無人祭祀這樣的話……”

        從荒廢的狀況研判,確實已好幾年沒有來訪的人跡。那是為了什么理由瀨津要這樣熱心地看照這座無人祭祀的墓呢?而若是這么重要的墓的話又怎么會任其荒廢至此呢?——將自己的經(jīng)驗及男仆的話結合起來看,瀨津似乎極頻繁地來此。

        我愈發(fā)感到興味,但不知為何女人的身影突然之間就再也沒出現(xiàn)。散步時,我一定在瀨津家前放慢了腳步。雖是早秋之夜已點起了小燈,因此我也無法一窺究竟。

        我再次見到瀨津是一個月后,晚秋的暗色像紗幕般剛籠罩著白砂町之時。那天早晨正要去上學的我一如往常走在永泉寺后方的小徑,出現(xiàn)在前面正是瀨津背影。瀨津如以往般溜了進去,以固定的步伐消失在墓地之中。

        我小跑步繞回寺的正門,進去后隱身在本堂的暗處。

        瀨津背對木門而立,觀察銳利的眼神掃視墓地。然后突然從墓石之間走出來。木履踏著朝露而發(fā)出柔柔聲響。

        我心底訝異地咦了一聲。瀨津經(jīng)過之前我在男仆那邊問到的秋部某某的墓前面,連看也沒看一眼地就走了過去,而是更往里去,在墓地正中央荒廢的塔前坐了下來。男仆看錯了……他說什么熱心地參拜,這顯然也是錯的。

        瀨津僅合掌片刻,隨即站了起來,手悄悄地伸向墓碑前。

        我凝視著手指的動作。

        纖細的手指,將裝飾在墓碑前的花束取出了一朵來。似乎是白菊花。白色花瓣在清晨的清爽空氣中懷抱著光圈,看起來像是藉由女人的手指獲得了新生命一般。

        瀨津拿著尚帶有朝露的花朵好玩地搖動了兩三下,然后便將花別于胸前再以袖遮掩?;ㄏ袷侨芙庠诤诎抵幸话阆г诩殫l紋的袖口后。

        同時瀨津似乎不想被其他人見到其面孔般地,低著頭小跑步走了出去。

        ——瀨津為了盜花而到墓地來。一個月前從木門走出來被我目擊時的瀨津也是以袖口遮掩其衣襟,而那袖口的陰暗處隱藏的是一朵花。而短暫的合掌也是因為對墓主心懷歉意之故。熱心參拜秋部某某的墓一定也只是為了蒙騙男仆。

        因為過著貧困的生活而連花也買不起。但田桐瀨津究竟有什么理由如此需要一朵花到非得要這樣打擾墓地呢?

        在事件發(fā)生的前兩天的日記中,我寫下了這樣的話。

        4

        我的疑惑,從那朵花而生。

        事發(fā)當晚,我和村田巡警一同踏入瀨津家時,我留意到落在泥土地面上兩三片約小指大小的花瓣。在不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的情況下,我拾起花瓣放進了袖子里。

        回到家后我就著電燈燈光觀察,白色花瓣約有一半都發(fā)黑了。那確然是血跡。

        我歪著頭思索。這掉落在地面上,尸體卻是在另一個房間內(nèi)。那為什么這些花瓣會帶著血泥——菊花花瓣,既然是白菊花,那就一定是前幾天田桐瀨津從墓地偷回來的那一朵無疑了。

        我回想著尸體的四周。

        尸體在房間中央,像是膨脹的赤紅色巖石般,拱著腰倒在地上。而重太郎的枕邊被當成壁龕般地插上了一朵花。那是白磁裂燒的花瓶,但那花瓶中卻沒有花。

        從沾了血這點來推論,花在田桐重太郎自殺時應該是在他身邊的。而值得思索的是,瀨津似乎是有什么理由而得清理掉在死尸旁的菊花,但是為了什么呢?

        在永泉寺時被隱藏在瀨津袖里的一朵菊花,為何會在兩天后的晚上沾上她丈夫的血跡而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一直想不通這點。

        我從瀨津家撿回的還不只花瓣。當我從袖子里取出花瓣時,那花瓣上還連著一條棉線。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自己袖子里的縫線脫落,但那線也因血跡而泛黑??磥硭坪跏俏以诓唤?jīng)意之間跟菊花一同撿起來的。長尚不及兩寸,極為普遍的棉線。

        瀨津靠縫紉衣服貼補家用,家中掉落一些線頭并不足為奇。但從沾了血這點看來,這線頭應是掉落在尸體旁邊。那為什么泥土地上會……

        一個想法浮現(xiàn)在我腦海。田桐重太郎和妻子瀨津起了爭執(zhí)的畫面。在兩人的手中,一把軍刀狂亂地舞著。燈光搖動,光影在狹小房間內(nèi)波動起伏著。瀨津一定使力拼命地抵抗著一腳不良于行的丈夫。沒多久從丈夫的身體流出的血跡四濺。軍刀貫穿丈夫的頸部,他倒于坐墊上……在爭執(zhí)之際軍刀掠過裝飾于壁龕的那一朵菊花,散成片片花瓣。

        下一刻沾染上飛舞于房內(nèi)的田桐重太郎的血而在一瞬間變成鮮紅色。

        棉線頭也是在爭吵同時從丈夫的睡衣上扯下來的。丈夫斷氣后,瀨津為了隱藏打斗痕跡而撿拾散落的菊花瓣丟到外面去。就在那時菊花瓣沾上了線頭,然后偶然地掉在泥土地上。

        事發(fā)當晚的日記在這里暫時停了一下,就留意到這個推想有兩點不合理的地方。第一,雖說重太郎是殘廢之身,但以一個女人的力氣要采取將軍刀刺入脖子那樣的姿勢是不可能的。第二若瀨津是自己親手辦到的話,她的身上一定也會沾上大量的血。

        那時突然間,我的腦海里飄過七點時在紙窗上看見的影子。那仿佛像水墨般滲出來的男人影子的確是穿著軍服……瀨津說八點前回到家這件事是假的。丈夫死時她就在家里,在丈夫的身邊。那么還有一個人……

        ——這次事件恐怕是計劃好的陷阱。說不上為什么,但奇怪的是那歷歷在目的想象如此引入入勝。

        恐怕是因為在那黃昏時的石墻路上,瀨津殘留的那份殺氣;或是在尸體旁,那與其說是蒼白不如說是像白紙般舍棄所有表情的女人的冰冷感情;又或是以袖隱藏那一朵白菊,在墓地遮遮掩掩的態(tài)度。

        5

        翌日,我于黃昏時分到派出所拜訪了村田巡警,并從他口中得知令人意外之事。

        田桐瀨津是懷了身孕。

        “約三個月前,車座町的魚店老板娘看到田桐瀨津在路邊嘔吐。她還說當瀨津再次來買東西時她有特別留意,腰帶的結確實變短了。從今早起這一帶的人都在談論昨天那件事,所以我就聽到了這樣的傳聞?!?/p>

        村田巡警以每天早晚我經(jīng)過派出所時都可見到的善良笑臉說著這樣的事。

        說到三個月前的話,我心中也有了些頭緒。那時蹲在石墻邊的瀨津該是為了害喜的嘔吐而難受吧。

        “村田先生,警察方面是否有對那樣的死亡保持懷疑而在進行什么調(diào)查呢?”

        “這個嘛……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昨晚我們跑到田桐家時不是有聞到什么東西焦了的臭味嗎?后來調(diào)查才發(fā)現(xiàn),里面廚房后門的炭爐里有燃燒紙張的痕跡。雖然里面有七天前的報紙燒剩下的殘片,但燒的應該不只報紙而已?!?/p>

        “那時確實有股煙味?!?/p>

        “那樣充滿覺悟的自殺居然一封遺書也沒有。刑警似乎認為遺書中記有對田桐妻子不利的事因而被她燒掉了。田桐瀨津似乎也承認自己懷孕的事,但對主張肚子里的孩子是田桐的這點還毫不讓步??墒翘锿┲靥墒悄欠N身體啊……”

        “這么說該是別人的孩子羅?”

        “是啊。雖說是從戰(zhàn)時以來就一直病著,但說自殺也太過突然了。所以也有認為田桐瀨津與人私通是田桐重太郎自殺動機的想法。遺書怕也是觸及到這一點吧。不過若是田桐瀨津一直堅持孩子是重太郎的話就沒辦法了?!?/p>

        聽到私通這樣的字眼,我腦海中前晚軍服身影的色彩更加濃重了。

        “村田先生,昨天在我來這里通知那事件之前,你可有在附近看到軍人的身影?”

        “軍人?”

        “是的,在八點前,我也說不出準確的時間……”

        “我昨晚沒注意到呢。不過若說是軍人的話,這十天左右我倒是有兩三次看到軍人往武士豪邸那邊走去。有兩次都是黃昏時,一次是我從武士豪邸那邊回來時。”

        我臉色一變,引得村田巡警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是什么樣的軍人?”

        “我只記得他披著斗篷,兩次都是小跑步從我身旁經(jīng)過。如果是那位軍人的話?!?/p>

        這樣說著的村田巡警指著在路上游玩的五六個孩童。

        “那孩子或許知道些什么也說不定,因為他們總是在這一帶跑來跑去嘛。那之中確實該會有人撞見那個從武士豪邸方向回來的軍人……對了。川島.你為什么知道那軍人的事呢?

        ——孩子們像法師賣弄般搶著鈴鐺游戲著。因為是孩子,原本認為他們不會記得什么重要的事,但反而問出了意想不到的事實。雖然沒有人詳細記著軍人的相貌之類的,但昨天傍晚,在事件發(fā)生之前,有人看見軍人從石墻路邊的房子走出來。

        昨天黃昏,孩子們在武士豪邸附近玩著捉迷藏。一個孩子偶然躲在那一戶人家的陰影處,正好是軍人從門口離開的時候。

        因為天色將晚,所以幾乎看不見隱藏在軍帽帽沿下及外套陰影下的臉。

        軍人還在門口跟那戶人家的人說了些什么話。因為是孩子所以不知是否可信,但其中一人曾談及葬儀的話題。問到“你還記得是哪一家嗎?”時,孩子用力點著頭舉起掛在手上的鈴鐺,答道“就是給我這個的阿姨家”。詳細一問后確實是瀨津家沒錯,孩子說軍人在門口跟那個阿姨說話。但這里有個疑問,就是軍人從瀨津家出來的時間。孩子說是快天黑時,若是這樣的話最晚該是六點半左右。但我在窗上看見人影是七點,而且從紙門上的血跡判斷,重太郎死亡一定是在七點之后。

        一個可能的想法是離開的軍人在孩子們離開后又返回的情況。但這樣的話就無法理解六點半時兩人之間就已經(jīng)為丈夫的死亡及后事交談這件事了。孩子還說兩人的聲音相當大。六點半時丈夫還活著,而且接在門邊的馬上就是房間,這樣一來在丈夫耳里聽來不就變成兩人公然地決定如何安排其死亡后事了嗎?

        果然還是認為這段會話發(fā)生在田桐重太郎死后的想法比較合理。不然的話就變成他的死亡發(fā)生在六點半前了——若是那樣的話,為何七點后血跡才飛濺在靠路的窗面上呢……

        想去掉這一疑點,一切變得全憑想象。瀨津肚里的孩子是軍人的,兩人殺害了終年臥病,不啻是累贅存在的丈夫。

        但——

        11月5日的日記中我并沒有記下那段鈴聲。

        在我問完孩子們,要離開那里之時。

        “叔叔,這個鈴鐺真的是魔法的鈴鐺嗎?”

        似乎在當中年紀最長、約八九歲的孩子問著。

        “那個阿姨說拿著這個鈴鐺跑步的話就可以跑得愈來愈快??墒俏颐刻於荚?卻一點也沒變快?!?/p>

        “之后一定會變快的?!?/p>

        “這樣嗎?”

        孩子說著,將鈴鐺拋向空中。鈴鐺的一端系著繩子。孩子就握著繩子的前端一圈圈地甩著鈴鐺。以孩子的手為軸,鈴鐺像竹蜻蜓般在空中旋轉著。有好一會我愣愣地凝視著在暮色中回旋踢般的鈴鐺的奇妙動作。不久在清澈的鈴聲及突然之間,晚秋的早夜降臨了。

        藉著鈴聲在孩子頭上奏出的夜色之韻當中,我突然聽見了死于前日,那位軍人生命最后的鼓勵聲。

        6

        兩天后,我再次去找孩子們。叫住在武士豪邸前的一人,詢問著跟大前天一樣的問題。我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軍人在六點半時離開田桐瀨津家這件事。

        就在從孩子那里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我死心準備要離去時。

        我停下木屐。

        田桐瀨津出乎意料地站在附近凝視著我。

        “川島先生吧。您為何要調(diào)查我的事情呢?”

        我因為感覺有點狼狽而無法作答。

        “又為了什么要這樣偷偷摸摸地調(diào)查呢?如果您有什么想知道的為何不直接來問我呢?”

        斷定我是敵人,準備伺機而攻擊般認真的語氣?;蛘呤歉杏X到我們倆人間的空氣緊張地流動,孩子像逃命般跑走了。

        “我問的話你就會回答嗎?”

        “在那之前我有件想問的事。在重太郎死去的那晚,您在泥土地上撿了些什么藏起來。我看見了,您撿的是什么?”

        “花瓣。三枚菊花的花瓣——”

        “為什么要那樣偷偷藏起來呢?”

        “因為我知道?!?/p>

        “知道什么?”

        “知道為什么菊花會散落一地。我在事發(fā)兩天前,曾看到你從永泉寺里偷走了一朵菊花?!睘|津連輕微地動一下都沒有,視線依然像箭般銳利地射向我,過了一會卻突然地轉開視線。我從一直被束縛的緊張感覺解放出來。

        “您對重太郎的自殺感到懷疑是嗎?那么今晚八點請您到寒舍門前。我會告訴您想知道的事。我不喜歡別人在我背后探聽我的事,一直認為該面對面開誠布公地談。即使是一直追查著我的對象也一樣?!?/p>

        瀨津說完一轉眼就轉身走了。

        當晚,我照她所言,八點到了她家門前。

        瀨津正好走出門來。

        我正要走近她。

        “跟著我來吧?!?/p>

        瀨津這樣說著的同時,先我一步走上了石墻路。她抱著包袱。

        從黃昏起就開始籠罩街道的霧更濃了一層,包圍著走在數(shù)步之前的瀨津的背影。只聞得木屐聲。

        在霧中模糊不清的瀨津身影,走過了永泉寺,越過車座町的電車軌道后向右走去。街燈在覆蓋著霧的路途上投射著青色的燈光。

        當瀨津身影走進后面的小徑,我心想往前該不會正通往螢池時,這個想法馬上被證實。螢池顧名思義是一到夏季就會有無數(shù)流螢而著名的池塘,但在冬季只有枯萎蘆葦引人注目的陰郁濕地。或許是因為水的緣故吧,街道上的濃霧雖覆蓋著池子,但卻像尚未熄燈的人家般不那么黑暗。

        瀨津走到水邊,似乎在那邊短暫地做了些什么。

        不久聽見重物落水的聲音,當我這么想著時瀨津突地轉身向我走來。

        看來必是綁上石頭的包袱沉到池里無疑了。

        數(shù)根蘆葦從水面刺破濃霧現(xiàn)了出來。

        我們倆人有好一陣子沉默地站立著。

        “您為何沉默呢。您不是想知道我把什么沉到池里去嗎?”

        我點著頭,接著出了聲,是啊,我答著。

        “但在此之前請您跟我約定,請您不要將從我口中聽到的事情告知他人……若您不發(fā)誓的話我是什么都不會說的——請您跟我約定。”

        我沉默著。

        風向一變,霧氣隨之流動。瀨津的臉龐浮出片刻又隨即消逝在霧中。雖只是片刻,但瀨津看向我的眼神就像刀刃般尖銳。

        “讓您看看此刻我握在手中的東西吧。此刻的我正握著一把短刀?!?/p>

        “……”

        “我?guī)е鴱男【蛷牟浑x身的貼身短刀。我是可以拿這個刺向您的。您不發(fā)誓不向任何人提起嗎?”

        不僅是單純的威赫。短刀雖然隱藏在夜霧中而看不見,但瀨津本身已成了一把刀刃在我眼前揮舞著。

        “我明白了。”

        我這樣說著,并不是因為害怕短刀,而是因瀨津如此迫切,若不能固守這一防線的話也絕不允許她自身活下去這樣咬牙切齒般的情感。

        瀨津暫時無言。或許有著夜晚仍未歸的鴨子,池塘發(fā)出水聲,聲音的波紋在霧里擴散開來。

        “我剛剛沉到池里的是我丈夫沾滿血的軍服。因為田桐重太郎死了?!?/p>

        “但……”

        “是沾著血的軍服。我只能告訴您這么多。”

        只說了這些的瀨津轉過身去。不久腳步聲就消失在霧的那端,而我在之后好長一段時間,眼前像仍留著瀨津身影般呆立在池塘的一角。

        ——田桐瀨津是以帶了血的軍服這樣的話承認自己的罪行嗎?至少我在想象中是這樣確信著。

        瀨津和她的情夫軍人共謀殺害了田桐重太郎。而那軍人身上沾染了大量的血。軍人披著斗篷。離開瀨津家時,男人在斗篷底下想必是未著軍服了。但,田桐瀨津為什么要將帶血的軍服一直藏到今天呢?

        那一晚,那些承辦警官在家中搜索。那樣窄小的房舍應是沒地方藏這些東西的吧。

        那時瀨津抱著軍服,但那是丈夫的軍服也確然沒有沾上血跡。瀨津說丈夫是因自己而死的,正確的說應該是因為我們而死才對。是瀨津和軍人逼死田桐重太郎的。

        但是——

        之后又過了半個月,我剛從大學回到家里,銀行家的妻子遞給我一封信。這銀行家妻子是我的叔母。

        “今早你一出門就有個女人送來這個。阿初說她是發(fā)生自殺事件那家的太太。進三,你跟那件事有什么關系嗎?”

        “不,沒有什么?!?/p>

        這樣的敷衍搪塞著,我馬上進了房間,慌亂地拆開了信封。

        ——當您讀到這封信時,我已然離開東京了。

        會被認作是男性的強悍筆跡以此開始寫著。我想起那一晚瀨津家并未點燈。

        ——您是什么時候知道這件事的真相呢?為了那時有件事想先讓您知道。

        您恐怕是從派出所的巡警那里得知我腹里胎兒之事,現(xiàn)在我體內(nèi)的新生命,這血的價值。警察先生的推想沒錯。這個孩子的父親不是重太郎,而是和重太郎同騎兵隊的某個軍人。但我和他的關系并非像私通那樣,眾人欲伐之而后快的情況。因為僅想讓您知道這一點,所以我開始寫這封信。

        我一直想要有自己的孩子,也正是為了這個目的,從以前起我就對那個人坦白我對我和重太郎之間一切所持有的憂慮,而和他共度了一夜。但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沒有了,這點請您相信。我乃五歲時就該與自殺的母親一同命盡之身,之所以茍延殘喘至今就是因為身負在此世間留下血脈的義務。

        我父親為會津藩士。是在維新一戰(zhàn)中直到最后都跟隨德川家,因被認為是反抗國家的賊軍而遭全數(shù)殲滅的會津一藩的武士。是于鳥羽之戰(zhàn)一敗、戊辰之戰(zhàn)再敗,即使如此仍保全武士之道的武士。父親總是向母親說不知何為賊軍,身為武士的父親除了跟隨德川四百年歷史外別無生存之道。而后突如其來,抬出朝廷的大義名分這般頭銜,向德川家舉刀相向的薩摩藩及長州藩再非賊軍而是何物呢?父親在此之后,跟其他家破人亡的藩士一樣流落東京。明治十二年,帶著對德川家的忠誠及對薩摩只存余恨而始終貫徹的武士氣骨,結束了他45年的人生。我始終記得父親批評薩摩藩卑鄙的言詞。薩摩藩奸險狡詐,根本毫無所謂對朝廷的尊念,僅是為了討伐幕府而搬出國家頭銜欺騙全日本……在父親的想法中薩摩軍才是國家真正的朝敵。

        父親七七四十九天的法會順利完成的當晚,母親就跟隨父親腳步而自殺。母親原本打算連我也一起帶走而讓我穿上白衣,最后卻打消了念頭。母親之所以把我留在這世上并不是因為為我年幼感到悲哀的親情,母親是在我胸口的血淚汨流出時,想到她應該留下一條血脈的。

        我是會津藩士的最后一滴血。我懷著必得延續(xù)這條血脈留下后代,身為武士之女非盡不可的義務、胸前的傷痕,及母親遺留的短刀,茍活至今。

        當重太郎落馬而變成無法生育時,也正因為這個緣故他對我而言已經(jīng)不再是男人了。我也已經(jīng)不年輕了,等到重太郎死去的話也已是無法生育的年齡了。所以我借了其他男人的種在我體內(nèi)養(yǎng)育新生命,重太郎對我而言除了是障礙外別無其他。

        而我和重太郎的生活還有另一種不幸。那就是當我嫁給重太郎后才知道他是薩摩藩士后代這件事。父親不停憎恨的薩摩之血。尤其在重太郎因落馬失去身為軍人的名譽為止,我都沒有特別理由去憎很重太郎的薩摩藩血統(tǒng)。重太郎是了不起的軍人。對于只因一句盡忠報國就奉獻己身的丈夫,即使那是父親憎恨的血統(tǒng),我也只能以這樣敬畏的念頭觀望著。但,那不名譽的落馬事件改變了一切。只因腳骨折就為身為軍人感到屈辱煩惱,只會依靠我而窩囊地賦閑躺在病床上。每次看到這樣的重太郎,父親批評薩摩奸滑的聲音就會在我耳邊響起。我血中父親的憎惡及我對重太郎的感受相加在一起而燃燒起來的情感,無力阻止。最后甚至到了不愿混上重太郎的血,只繼承一種的血感到無上幸福。

        到了現(xiàn)在我更突然覺得都是重太郎這個男人該負責任。若我和重太郎都早五十年出生的話應該就會有別的生活方式吧。一切都隨著維新之戰(zhàn)改變了。重太郎并不是從馬上跌落,而是被這新時代的浪潮推落了。對于同樣擁有士族之血,對天皇的忠心卻只能以扭曲的形狀表達,無法流露自己血統(tǒng)的重太郎就這樣結束,我也感到可悲。因為要是一切順利的話,就能將重太郎的血獻給家父,以慰他在天之靈。而對我也是一樣。我是我體內(nèi)流著血的唯一支柱,非得一個人在這賊軍造出的歪斜新時代活下去。

        警察懷疑我燒了重太郎的遺書,事實上重太郎僅詠了辭世句而沒有留下遺書。重太郎最后所詠的詩歌可說是身為武士之末裔隨著所謂維新時代的洪流,而讓血統(tǒng)狂亂的悲歌。

        大輪菊花散盡 讓其一片花瓣染上吾之血跡 濁世之秋

        7

        而事實上田桐瀨津所說的這事件的真相,又過了三年我才完全明白。

        明治45年,我經(jīng)由寄住其家的叔父介紹進了銀行的那年夏天,天皇駕崩,同時隨之而來的是大正元年。

        明治天皇的葬禮是9月13日,當晚乃木希典夫婦追隨天皇而死。

        乃木希典的辭世句中,有著“神離此塵世 吾僅追隨天皇 后而去也”。

        過了一星期,我注意到這位乃木大將的辭世句與三年前由田桐瀨津的信末寫到其夫重太郎的辭世句有其共通點。

        乃木提及天皇的初句,與田桐重太郎的大輪之菊一語:離世及散盡;吾追隨而去與染上吾之血跡——總之田桐重太郎的最后一首歌亦可作此解。

        大輪之菊(某位重要人物)散盡(死去),自己至少尚能獻上一片忠誠之血,為其殉死。

        這只是偶然的暗喻嗎?不,并非如此。盡管上下軍階相差極大,但就像乃木希典為軍人般田桐重太郎也是軍人。乃木將軍以對天皇的忠誠結束其生涯,田桐重太郎立場有所不同,不,他的忠誠心因愚蠢的失誤,提升到執(zhí)著的男人。

        而我一直到現(xiàn)在都忘記——軍人說到菊花的話,就是意指皇室。那大輪之菊散盡的語句不正意味著明治天皇之死嗎?

        當然,三年前天皇尚未離世。但,這死不是也能造假嗎?至少像重太郎這樣終年臥病,與附近鄰居毫無接觸的人,要讓他相信天皇已死并不是那么難的事。重太郎和外界接觸的媒介只有妻子瀨津之口而已。

        田桐重太郎從瀨津口中得知這三年歷史是有問題的,因而以為明治天皇在三年前業(yè)已駕崩。于是重太郎以未全其忠義的軍人的最后自尊,為這虛構的天皇之死而殉死。

        這樣想的話,這件事的各種謎題就解開了。我一整夜反復讀著三年前的日記。

        那一晚田桐重太郎死亡的時間的確是七點之后,七點時我從紙窗上看到的軍裝人影——正是重太郎本人。重太郎要為天皇殉死的話,自殺時身著正式的軍裝是理所當然的。

        但被發(fā)現(xiàn)的尸體是穿著睡衣,在丈夫的軍服縫線上動點手腳,在他死后就將軍服一片片拆開披上沾著血的睡衣。而沾了血的軍服就縫在從當晚來訪過的軍人那邊借來的軍服,所以瀨津在我們面前抱著的是雙層的軍服。

        當然,對瀨津面百最重要的是如何加快重太郎腦中明治時代的終結時間。雖然以瀨津一人之口仍以巧妙的演出突破這種難關,但她還是事先布好了棋子。

        在那事件發(fā)生前不久伊藤博文死去。報紙上對他的死亡做了各式各樣的報導,瀨津僅讓丈夫念全國人民服喪及暗示某重要人物死去的部分,而在事件后燒掉這些剪報。在丈夫身亡后毀掉這些證據(jù)花了一個鐘頭,然后走出外面叫住偶然經(jīng)過的我。

        那個軍人也在瀨津的戲碼中扮演了一個角色。在幫瀨津育有孩子的那晚后,軍人必對自己要幫助瀨津殺害丈夫之事有所覺悟。六點半時孩子聽到誰的死亡及后事這些話題就是談論明治天皇。為了讓丈夫聽到所以站在門口說。軍人每天拜訪瀨津家,時時刻刻報告天皇死亡的經(jīng)過。

        然后就是瀨津給孩子們的鈴鐺——那是為了讓丈夫聽起來像是報告天皇之死的號外鈴聲。每當發(fā)生大事,鈴鐺的回音會給人一種全街為之騷動的心理壓迫感。

        重太郎從妻子口中聽到天皇駕崩的通知時,應該已經(jīng)在考慮自己的死亡了。數(shù)年來身心受苦、身為軍人的屈辱,及年幼時聽過的兩位兄長以士族之身殉死,這血,這忠一字之血頂替成天皇為這歪斜的維新時代而發(fā)的慟哭——當然妻子一定一直對丈夫這樣的心態(tài)投擲剛強的語言攻擊——您若還有身為軍人的自尊的話,應該知道現(xiàn)在該怎么做。

        瀨津的語言在丈夫黯然的心情之沼中投進了石子。暗動的波紋和鈴聲正好相合。

        然后瀨津為最后布局準備的那一朵菊花——

        前晚就已決定殉死,但心思反復拿不定主意的重太郎翌晨醒來,突然在枕邊看見昨日妻子插于瓶中的一朵菊,像是被朝陽光芒切散般,花瓣盡數(shù)散落于塌塌米上。無風花卻悉數(shù)散落于塌塌米上就如純白生命的殞落。這在剛睜開眼的重太郎朦朧意識中,純凈的白成了塵埃飄浮其上。這可稱為濃烈的強烈色彩對比射著重太郎的眼。

        重太郎從菊花不可解的死亡中,仿佛又聽見以前曾對他說過溫和語言的天皇之聲。

        ——天皇希望我死。

        染上一片吾之血跡這樣的歌,自然而然地從重太郎口中出來。

        ——天明前瀨津的手伸向丈夫枕前的那朵菊花。

        我在大正元年九月二十日記下這樣的想象,事件至此落幕。

        ——紙窗微微染上曙光,在光亮中菊花燃盡最后的生命。因為白墻太長了,瀨津曾這樣說過。在早晚走過的武士豪邸的長墻上,瀨津望見了自己的一生。

        武士的時代結束了。時代可滅,但懷抱著武士之血的自己不論如何還是非走過那道白墻。維新否決了在瀨津體內(nèi)的武家之血,但瀨津不能否認自己體內(nèi)流著的武士之血。那是瀨津永遠得背負的道路。

        最初手指碰到白菊那一刻,瀨津透過手指清晰地意識到父親的血。身為武士的血,因此更無法原諒薩摩的父親之血。

        (現(xiàn)在,我或許是在代替父親討伐這一朵菊花吧。在維新的旗幟下打碎了武家歷史的真正賊軍,高揭旗桿、以神為名的虛偽之花。為了這花而亡、流散于此花下我父母的鮮血,現(xiàn)在就以我丈夫之血來償還吧。)

        那一瞬間,瀨津的手成了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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