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俑
大偉在外面打了五年工,為了節(jié)省往返路費,五年時間里大偉咬著牙沒回過一次家。近兩年大偉的存折里有了點兒積蓄,有了點兒積蓄的大偉就想回家看看久別的妻子和兒子。
大偉家在農(nóng)村,妻子是個很好的女人,每隔幾個月就打電話給大偉,告訴他家里一切都好。大偉接到電話后總往家里寄點兒錢,他知道,一個女人家拉扯著一個孩子,在鄉(xiāng)下還真不容易。兒子該有六歲多了,大偉離家那年,兒子就可以扯著他的褲管“咿咿呀呀”地叫爸爸。
搭了一天一夜的火車,大偉終于踏上了那片熟悉的土地。幾年沒回,家鄉(xiāng)都變了樣,但呼吸著家鄉(xiāng)的新鮮的空氣,五尺多高的漢子也禁不住鼻子有點兒酸酸的。
大偉隨著人潮登上火車站的大廣場,一群蓬頭垢面的小孩一哄而上圍了過來,一個個裝出一副可憐樣,伸出臟乎乎的小手說,好叔叔,好伯伯,行行好,給點兒錢吧。
幾個衣著時髦的年輕人怒喝著“小丐幫走開走開”便抽身而走,只有大偉留在那里沒動。大偉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兒子盼盼,盼盼六歲了,盼盼現(xiàn)在一定也長這么高了。想著想著,大偉便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鈔,每個小孩發(fā)了一張。
手中的零鈔很快發(fā)完了,小丐幫們一個個又去糾纏其他乘客。大偉的身邊還剩一個小孩,他站在那里,依稀清秀的臉上抹滿了污泥,一對眼睛忽閃忽閃地眨個不停。他最后一個向大偉伸出了手,怯生生地說,好大叔,好大伯,行行好吧,給點兒錢吧。
大偉的鼻子又有點兒酸酸的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只剩下了幾張五十的二十的大鈔票。大偉猶豫著,用那長滿粗趼的手摩挲著錢,這可都是用汗水換來的,整千整百的都存在了銀行卡上,余下這近百元是準備給女人與兒子買點兒東西的。
那個小孩用衣袖擦著鼻子,仍怯生生地望著大偉,一對眼睛忽閃忽閃地眨個不停。他伸出帶著泥巴的小手,向著大偉說,好大叔,好大伯,我家沒了,我媽也沒了,行行好吧,給點兒錢吧。
寬寬的廣場上起了一點兒風,風揚起小孩有點兒顯長的頭發(fā),也揚起了大偉心中最柔軟的那片角落。大偉咬咬牙,從一疊錢中抽出一張二十元的,狠狠心塞到小孩手里。
小孩遲疑一下歡跳著走了,大偉的面前就空了起來。大偉看著漸漸走遠的小孩,心里被那張黃色的二十的鈔票扎得生疼:這樣的二十塊錢,來得可一點兒也不容易啊!
出了車站,大偉到附近的商場轉(zhuǎn)了轉(zhuǎn)。大偉給女人買了一條水紅的裙子。送他出門那天,女人的眼睛被這樣的一條裙子粘住了,雖然一句話也沒說,但大偉知道,自己的女人穿這裙子一定很漂亮。大偉還給兒子買了一個變形金鋼的玩具,城里的小孩都興玩這個,五年沒見,要兒子叫一個“陌生”男人爸爸,還得靠這個哄著哩。
傍晚時分,大偉提著行李出現(xiàn)在了自家門口。家里一切依舊,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門前的空地上給一個小孩洗澡。小孩背對著他站在澡盆里,身子瘦瘦的。
女人一邊給孩子擦背一邊輕柔地問:盼盼,你是不是學著小豆子他們那樣,跟人家說,好大叔,好大伯,行行好吧,給點兒錢吧。
小孩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那你有沒有說,我家沒了,我媽沒了,行行好吧,給點兒錢吧。
說了。
你沒說我爸沒了吧。
沒有。小孩脆生生地說。
盼盼真乖,可不能說你爸沒了,盼盼爸在外面賺大錢呢。女人用毛巾擦干孩子身上的水,說,盼盼真是個好孩子,一下午就賺二十塊呢,明天咱還上火車站做小丐幫,等攢夠了錢,咱叫盼盼爸爸回家……
這時候小孩子轉(zhuǎn)過身來,大偉看到孩子的臉顯得很清秀,額上有點兒顯長的頭發(fā)被水舔成一縷一縷的,孩子的一對眼睛正忽閃忽閃地向他眨個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