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樣

[一]誰眼底金色的流光

小碧確實聽見夏蟬的第一聲鳴叫了。

初夏,風(fēng)吹影動,姍姍可愛。無數(shù)束光線從綠樹的罅隙里漏下來,在地面上留下層層陸離斑駁。初夏的風(fēng)吹過來,藏在長袖衫里面的肌膚能感知到微微的涼,又有點點暖。死黨一一穿了白色的外套,自己穿的是粉色的。

心不甘情不愿地在體育老師的目光以及“后面的女生快些跑啊”的聲音下繞著設(shè)計得一點也不人性化的操場跑了兩個整圈,歷史總能拿高分的沈一一和林小碧再次跑在隊伍的尾巴上。有一次兩個小姐妹氣喘吁吁地歸隊時,總是忘記體委名字的老師卻對她們十分肯定地說“你們兩個女生噢,我都認識你們了?！彼齻兙臀嬷彀托π?有些不好意思。看見前排有男生笑著朝自己的方向看過來,臉就很容易地紅了。旁邊有女生捏著小碧和一一瘦瘦的手說,你們兩個哦,像兩只孱弱的蝴蝶。

散了隊伍,男生們一呼百應(yīng)地奔向籃球場,女生大多去了教室。一一和小碧還是和往常一樣去了學(xué)校操場的那棵大榕樹下。

“呵呵,那我是粉蝴蝶,你是白蝴蝶。”小碧指指各自的衣服俏皮地說。

“……是幼兒園小孩子么?！币灰粚W(xué)著媽媽平時訓(xùn)人的口氣,兩人咯咯地笑。笑聲伴著細細碎碎灑下來的陽光,小女生美好的樣子像是真的親姐妹。都在同一個班級,住同一棟樓的同一層,都是彼此最好的朋友,都是處在十六歲純真年華里的女生。

沈一一和林小碧的個性大體相同,愛哭愛笑,靜如處子,動如脫兔。還有最不能忽視的一個相同點,歷史分數(shù)總是不相上下。雖說第一和第二都很好,但兩個位置之間還是隔了一點點不能讓人忽視的距離。兩個小姐妹會悄悄地在心里把自己和對方作比較,只是悄悄地。

一陣歡呼聲使她們同時將目光集聚到不遠處男生們揮灑激情的籃球場,看到的剛好是籃球順利進筐后下落的一瞬,然后就看見穿著金色運動服的男生繞著球場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男生歡快地繞到半圈的時候,小碧便看到了男生熟悉的臉。

“呵,是揚未?！?/p>

“嗯?！?/p>

習(xí)慣說話看著對方的小碧側(cè)頭,看見一一的目光落到了灰白色籃球場里最活躍的一點上,比陽光更明亮的是她眼底金色的流光。

[二]微微泛酸的奶糖

“一一啊……”

“嗯?”次日早晨,因為爸爸媽媽出差而住在一一家的小碧爬上一一的床,抱著她撒嬌。處于半清醒狀態(tài)的一一從鼻腔里發(fā)出個音用來回應(yīng)小碧。

“呵呵,我夢見我長發(fā)飄飄的樣子了。”小碧興奮地掄著一一的手臂作甜蜜狀,“好嫵媚啊……”

有著單純愿望的短發(fā)女生,希望自己有女孩長發(fā)飄飄的味道。16歲女生單純?yōu)橄ＭN下的種子雖只是在淺淺萌芽,卻全都向著欣欣向榮奔去。

小碧甜蜜地把頭輕輕頂在一一的肩上,傻笑。好像自己的短發(fā)真的有一一那么長了,能梳各種女孩味十足的發(fā)式。“今天不用上鋼琴課么?”一一翻身時呢喃著說出了一個句子。

“嗯……啊啊啊啊!星期六,鋼琴課!”小碧忽然想起來,跳下床穿衣梳頭一陣猛叫,“還有11分鐘……!Mr.Chicken我真的錯了……”邊看手表邊系鞋帶的時候想起比自鳴鐘還準時的鋼琴老師,不禁一陣戰(zhàn)栗。

“一一啊,我去上刑場了”句子最后一個字被門“砰”一下夾死在門縫里?！昂眠\……”說完這個表示同情的句子后一一的頭又埋進柔軟的抱枕里,嘴角微微上揚,看到瘦弱的小碧風(fēng)風(fēng)火火離開的身影,還是忍不住笑了。

不是說要做有成熟味道的女孩么,還是這么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樣子呵。

十一分鐘能干什么?

林小碧同學(xué)出了樓梯口就看見3路公車從眼前絕塵而去,她知道無論如何11分鐘是不能憑自己的奔跑速度到達鋼琴教室的,但此時也只知道使勁地跑。

“怎么辦,怎么辦!要是遲到了我會死得很難看!啊啊啊……Mr.Chicken會用什么魔鬼方法來懲罰我啊?啊啊啊……我要死啦!”小碧一邊不死心地跑一邊更不死心地碎碎念?？纯词直磉€有7分鐘,不容自己停頓,繼續(xù)奔跑。

在自己體力快要透支的時候聽到似乎帶有調(diào)侃味道的男聲:“跑得這么辛苦啊?！毙”虃?cè)頭,正視自行車上的男生。微微揚起的下巴,側(cè)面有流線的弧度,是熟悉的面孔,印像里他可是個傲氣的男生。小碧笑笑露出自己齊若編貝的皓齒,覺得自己有救了。今天陽光這么好,所以運氣應(yīng)該不至于太差吧。

“雖說不輕易載別人,但,上來吧。”男生拿出平時和別人賽車的速度,然后就像后來小碧所說的“一下子就到了”。

星期一,學(xué)校食堂。一一問小碧:“怎么樣,星期六那天沒有遲到吧?”

“幸好遇到了揚未,他載的我?！?/p>

像是遲疑了一下,一一呢喃了一句:“噢,是這樣啊?！?/p>

“哦,這個……”像是想起了什么,小碧從包里拿出兩包糖,“是于智和成晨那兩個家伙送的,說是為了感謝我教給他們的歷史記憶方法。奇怪的是,平時總是很霸道的成晨還說很欣賞我的耐性,一點兒也不兇。什么嗎,我根本就是懶得去說而已,呵呵。”

小碧遞給一一巧克力味道的糖果。“小碧很讓人欣賞呢?！币灰恍χf出贊美的句子,充盈在嘴里的香奶味道,卻讓一一覺得泛著微微的酸。

[三]秘密計劃

沈一一知道小碧確實是很讓男生欣賞的女生。像于智這樣已經(jīng)有了女朋友的男生,會很欣賞地對小碧說“謝謝你哦”,但像成晨這樣神經(jīng)大條的男生也會很欣賞地贊美小碧,甚至連揚未這樣傲氣的男生也會主動地載她,卻有些出乎意料。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揚未是一一很欣賞的那個男生。

沈一一懂得客觀地看事情,他們對小碧只是欣賞而已。看不出半點或明或滅的曖昧情愫。但來自異性的欣賞,是維護少女虛榮心的榮光,有時候一一心里還是會泛起莫名其妙的酸味,讓自己覺得這個沈一一不可愛不成熟極了。而小碧聽到死黨突然說的那句“小碧很讓人欣賞呢”,細膩的女生怎能感知不到同伴話語中生長著的小酸梅。小碧只是笑笑,努力讓一一進入另一個話題。

小碧突然萌生了一個計劃,一一沒有看到,小碧微微上揚的嘴角。

在一一看不到的地方,怎么也模仿不了男生字體的小碧對揚未說:“幫我一個忙吧?！?/p>

[四]藏在抽屜里的秘密花朵

仲夏夜,晚風(fēng)輕拂。兩個小姐妹靠坐在一起,小碧能感受到一一溫軟的呼吸。窗外有月亮的清輝輕輕地瀉下來。

“話說,沈一一同學(xué),今天干嗎一直紅著臉吶?！毙”倘嗳嘁灰痪p紅的臉頰。

“才沒有。”一一輕輕打掉小碧的手,把頭偏向另一邊,小碧還是看見她的臉紅了。

“還不承認吶,我撓你癢癢……”

一番打鬧后,兩個小姐妹靜靜地躺著,氣氛是靜好的,有溫暖的氣息從女生心里悄悄向空氣中彌漫開來。

從抽屜里拿出來的信箋上,是林徽因的詩句: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笑音點亮了四面風(fēng);輕靈

在春的光艷中交舞著變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煙

黃昏吹著風(fēng)的軟,星子在

無意中閃,細雨點灑在花前

……

小碧側(cè)著頭看著一一的眼睛,不說話,就這么笑著看著她,直到一一嬌羞地捂著臉。“一一才是受人喜歡的女生呢?！毙”梯p輕地刮刮一一的小鼻子,露出羨慕的表情。

這是一封怎樣優(yōu)美的情書啊,好像它一下子就能將一一先前心里的小酸梅吞食掉,因為它能證明自己也是被某一個男生欣賞的女生。一一不會去調(diào)查它是來自于哪里,只要知道有個人在遠處默默地看著自己,并默默地欣賞著自己,就足夠了。那封淺粉色的書信足以滿足一個青春期女生全部的虛榮心思。

小碧看著一一把那封信重新藏回書桌的抽屜里,上好鎖,就好像看著一個只有自己和揚未知道的秘密被珍藏起來。小碧并不打算把這個美好的秘密說出來,只要揚未和她不說,誰也不會知道。小碧想,她只是幫未來真正欣賞一一的那個男生提前把信寫出來而已。

鎖好她的那個藏秘密的抽屜后,一一轉(zhuǎn)過身來,小碧對她笑笑,一一也對小碧眨眨眼,像兩只狡黠的精靈。

純白的青春總是藏滿了可愛的秘密,那么就讓這朵秘密的花朵永遠種在時光的抽屜里。

小碧和一一的青春,請繼續(xù)美好吧。

(415600 湖南省安鄉(xiāng)縣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