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云

白紙生活

你有沒有察覺,在暗夜譜下的人生落滿了光陰的灰塵。

歲月是一封古老而遙遠的信。

我在忘記帶鑰匙的星期六走出門,門鎖關(guān)閉的迅疾聲音里,我有瞬間的吃驚。之后就背著包釋然地走進午后的綿軟日光。從五樓若無其事地回歸地面,順便整理純白色耳機,以便在路上用幻想消遣時光。

音樂是個好東西,讓人相信假戲也可真做。唱出的歌詞,帶著詞人思念的溫度,被拋卻在若干陌生人的腦海,去制造浪漫。這一切都像巧合一樣發(fā)生著。卻也不會產(chǎn)生不可思議的驚愕。不會像真正的巧合,帶給人驚嘆和不知所措。音樂,只是遙遠靈魂間的對話,加上私密的,不為人知的心之所念。

公路上的灰塵不經(jīng)意掉進我的眼睛。太陽從正前方照過來,我感覺整個午后都在我額頭前燃燒。

接著從單車上望見白衣飄飄的女孩,讓我想起葉蓓《白衣飄飄的年代》。

滿街穿行的單車上也大都落著灰塵,像我蒙塵的眼睛,在隨遇而安里,沉默下來。

在兩個小時的數(shù)學(xué)考試后,我又背著包從另一座樓房的五樓回歸地面。一切像是在重復(fù)與輪回。我走出教室落塵的后門,瞬間就遇見了柔軟的夕陽。我的額前立即印刻上天空投射的將晚的光。也照樣是時光燃燒。

白色的云,此刻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我在夕陽無處不在的光芒里,找不到純白色。唯一純白的,便是抽象的生活。我安然的思考以及沒有目的地將腳步加快或放慢以及白天的夢以及曲調(diào)不明記憶模糊的音樂。在這樣純白的生活里生活,像極了把記得的人忘記,忘記的人記起,這樣周而復(fù)始的無謂。滋味只能說是淡,卻也不會為此付出性命攸關(guān)的代價。是逗留江南春末的梅雨,朦朧過后,也總有清晰。

我去書店。因為回不了家。

我和各色的人一樣站在擁擠的過道中,目光橫掃著書架。書店里有奇妙的格局。各樣柜臺前站立著各樣的人,從他們的站姿中可以清楚看出他們的目的,穿透目的,可以看見他們身內(nèi)的骨骼,是否健壯。然后我看見了他們不安分游蕩的靈魂,那些影子在慘白燈光的照耀下,依附著白紙上的某種精神。

都是渴求情感連接的人,扁平的身體,可以在文字的襯托下,突然變得直立而顯現(xiàn)出高大。有些怯懦的人,在某一瞬間,可以顯示出勇敢。時間和書籍都很奇特,不如說書籍紀(jì)錄下了時間,讓時間,短暫停留在人類脆弱的內(nèi)心里,支撐起一種穿越時間的豁達。我承認只有這時的人,看起來最不像生存里掙扎的自我。

物質(zhì)生活

短暫又漫無目的的閑逛后,我坐下來看瑪格麗特·杜拉斯的《物質(zhì)生活》。黑白照片上歐洲老太太獨特的笑,充滿了看輕一切的豁達和對所謂幸福的渴求。

她的酗酒。她海邊的小屋。她遇見的人。

所有零碎的,瑣碎的,破碎的,她都拿來講。用溫和的語氣講。把你看得見或看不見的真實,都講給你。也把生活的疑問推向你。你是誰,而生活又是誰,你在誰的情感里徜徉,又在哪種格調(diào)里塑造自己的靈魂。靈魂是誰,物質(zhì)是誰,你在頹靡的狀態(tài)里不顧一切的愛恨,還是,丟棄心之所向,把割裂看作超脫。

總是有海和玻璃的感覺。西方文藝片的場景。這時也缺少不了糾結(jié)的愛,和撕扯的心。但是,但是。所有一切都平靜安然,聽不見吵鬧和叫嚷。

她的思索。她遺忘的曾經(jīng)。她眺望的海。

她高腳杯一樣透明的敘述讓我想起學(xué)過的“資本主義的腐化生活”。于是,我開始懷疑,我在公共場所坐下看書的姿態(tài)是否有傷大雅。

書店廣播開始通知下班時間,我買了川端康成和美國“垮掉的一代”的代表作。

記得那么一句,他最后一次作為一個庸碌的人躺下,第二天晨光初醒,他便成名人了。大概是如此。

他,寫《在路上》的美國瘋子。朝圣自己的路,像如今的中國青年一樣追溯著自我和自以為是的真理。中國的21世紀(jì)的確在一定程度上重蹈著美國上世紀(jì)50年代的覆轍。忍受著一大群社會轉(zhuǎn)型期的青年嘶吼中成長的變遷。

路,在可以延伸的每一個方向上設(shè)下障礙。讓青年迷惘,對于選擇無所適從。但在這時也總有定力具備,目標(biāo)堅定的人,迅速逃離了庸碌。踏上了自己的向往。

向往的對錯我們無從知曉,也無需知曉。但社會給我們留下了沉思的余地。在瘋狂過后,審視激情澎湃時那一份所帶的心情,究竟會是憤恨懊悔,還是一笑而過。當(dāng)年代往上疊加,青絲漸成白發(fā),物質(zhì)浸泡里的社會,總有人群起攻之物欲與拜金。無可否認,一個時代中一些部分總在上升,而一些在沉降。這也才合乎平衡。

出名在這個轉(zhuǎn)變的中國還具有著強大的號召力。

庸俗的物質(zhì)追求。

但你不能夠否認庸俗物質(zhì)刺激背后支撐著的獨立精神。

為何一旦身影出現(xiàn)在雜志封面后,姓名出現(xiàn)在公認高規(guī)格的名單里,作者的文章才得以在周圍人群得以更加廣泛的傳閱。脫銷。我承諾我絕非諷刺,但不解。

卑微生活

推開書店的玻璃門。

頭頂上星辰密布?？諝獾臏囟壤鋮s下來。

走在21點的夜路上,我聽樸樹的歌。

怕你說 那些被風(fēng)吹起的日子 在深夜收緊我的心

時間真瘋狂 我一路執(zhí)迷與匆忙

依稀悲傷 來不及遺忘 只有待風(fēng)將她埋葬 我們曾在路上

路燈讓我想起下午的夕陽,我一路行走。

在清冷的大街上,我接了一個電話。

我胡思亂想的腦袋里竟然害怕起來,會不會在街道巷口有人跳出來搶劫,但很快,我為我僅有的簡陋機器和微薄鈔票感到可笑。

于是我輕笑一聲,跨著更加癲狂的大步,聽著歌,走向更加清冷的夜色深處。

“可那有什么永遠……”

哪里有什么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