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　水

丈夫臨終遺言：

幫我照顧私生子

周臘香是湖北省京山縣人。她和丈夫黃仁義共育有3個兒子。由于黃家是外來戶，受人欺負，加上貧窮，周臘香跟著黃仁義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不過，隨著3個兒子的長大成才，黃家的生活總算得到了改觀。

然而，黃家的好日子沒過多久，災禍就降臨了。從2007年1月開始，黃仁義總覺得頭部隱隱作痛。開始，他并沒在意，可是到了后來，他實在無法忍受了，并出現(xiàn)了嘔吐的癥狀。2月初，黃仁義被送往醫(yī)院，經(jīng)電腦斷層檢查診斷后發(fā)現(xiàn)，是左側(cè)慢性硬腦膜下腔出血。2月底，醫(yī)生下達了病危通知書。

聽說父親病危，縣城里的大兒子黃義華立馬趕了回來。兩天后，深圳打工的黃義富、黃義貴兩兄弟也趕緊坐飛機趕到了家。3月2日，一家人圍在處于彌留之際的黃仁義身邊，痛哭流涕。

出人意料的是，黃仁義臨死前竟然告訴家人一個晴天霹靂的秘密：“有件事兒，在我心里埋了幾十年了……我婚前就有了一個私生子，一個沒有爹的孩子，過得好苦。我死后，你們幫我找到他，幫幫他，也算替我贖罪……”說完，黃仁義交給妻子一個存折，就咽氣了。

周臘香打開存折一看，上面寫著“劉紅梅，天門九針鎮(zhèn)食品站”幾個字；存折從1990年到2007年，累計存款共6萬多元。很顯然，劉紅梅就是與丈夫生下私生子的那個女人，而這6萬多元錢，就是黃仁義專門為她母子倆攢的。

一想到跟自己同床共枕了三十多年的丈夫居然有外心，周臘香不禁悲從中來，氣得大哭起來。不僅如此，黃仁義的“丑聞”讓兒子們也跟著蒙羞。

喪親、家丑的雙重打擊壓得黃家人喘不過氣來。幾個兒子原本準備風風光光地給父親做足一個星期的排場，現(xiàn)在一想到父親居然有個私生子，就覺得羞恥，他們只用了兩天就結(jié)束了父親的喪事。

看著孩子們都以上班太忙、假期到了為借口提前走了。周臘香忍不住對著丈夫的遺像罵起來：“活該！誰叫你給孩子們丟臉！”

偷偷打探：

情敵“底細”觸痛善良女人

此后，周臘香一人呆在家里很寂寞，常常想到丈夫的臨終遺言，在她看來，劉紅梅一定也是個害人的妖精。既然劉紅梅過得不容易，那她會不會有一天找上門來要求分財產(chǎn)？周臘香覺得，劉紅梅及其兒子就像一枚埋在她家的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爆炸。她越想越害怕，決定偷偷地去打探一下劉紅梅的底細，看看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2007年4月3日，周臘香前往天門市九針鎮(zhèn)打聽劉紅梅的底細。然而，當?shù)厝藚s告訴她，食品站早就不存在了，眼下只有四五戶人家還住在那里。就在這時候，一個女人告訴周臘香：“劉紅梅以前的房東就是原來食品廠的會計魯平玉，對她應該很熟?！敝芘D香找到魯平玉，以自己是劉紅梅的同學為由，打聽關于她的情況。沒想到，魯平玉一聽到劉紅梅的名字，眼圈就紅了：“那個女人好哩，就是太可憐了！”

原來，劉紅梅是1977年底嫁給了該食品站的屠夫張大奎。他們結(jié)婚不久就生下了個早產(chǎn)兩個月的兒子。在他們生活的12年里，一直爭吵不斷，后來張大奎知道自己居然給人家頂缸了12年。兩人離婚后，娘兒倆生活難以為繼。后來劉紅梅找到姐姐劉紅英，希望姐姐能夠借點錢給她做點小生意，但姐姐卻認為她生私生子丟了家人臉，無情地與她“劃清界線”。劉紅梅走投無路，只得帶著孩子去了上海，從此音訊全無……

打聽到了劉紅梅的“底細”，周臘香心頭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看來這個劉紅梅已經(jīng)遠走他鄉(xiāng)，不大可能對自己的家庭造成威脅了。不過她立馬又產(chǎn)生了一個疑問：一個女人拖著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遠走他鄉(xiāng)，這日子如何過得下去？既然孩子的親父黃仁義一直對她念念不忘，那她為什么不向他救助？她和黃仁義又是怎么一種關系？帶著這些疑問，周臘香莫名地萌生了一個強烈的愿望：進一步打聽劉紅梅目前的生活狀況，看那對孤兒寡母究竟過得咋樣。

于是，第二天上午，周臘香找到劉紅梅的姐姐劉紅英，沒想到，劉紅英一聽到妹妹的名字就罵了出來：“這個人已經(jīng)死了，死了！”周臘香沒有想到劉紅梅的親姐姐竟是這個樣子，只好失望地掉頭走了。然而，她剛走不遠，就有一個中年男人追上了她，對她說：“我是劉紅梅的姐夫。我老婆太無情，其實劉紅梅過得不容易，你能幫助她，也是件好事啊……”周臘香便乘機向他打聽劉紅梅的事情，這一次，她終于弄清楚了黃仁義私生子的來歷——劉紅梅18歲時就與當時居住在天門的黃仁義相愛了。但那時，因為黃仁義家貧窮，他們的交往遭到了劉家人的強烈反對?？蓪S仁義一片癡心的劉紅梅卻沖破家庭的重重阻力，故意懷上了黃仁義的孩子，以此給父母施加壓力。沒想到，黃仁義提親不成，還受了劉家的辱罵，回到家里就打了退堂鼓，不久就火速與周臘香結(jié)了婚。年輕氣盛的劉紅梅為了保全孩子，才不得不與張大奎結(jié)婚。

都是黃仁義造的孽啊！知道真相的周臘香不禁同情起劉紅梅來：她完全可以找黃仁義的麻煩來減輕自己的負擔，而她沒有這樣做，說明她不想破壞黃仁義的家庭。既然這樣，別說6萬，就是60萬也不夠彌補人家這多年來所遭受的罪??！

隨即，劉紅英的丈夫給了周臘香一個電話號碼，說：“這是去年春節(jié)，她在上海打給我的電話號碼，她說是用她工廠宿舍里的電話打的?！庇浵逻@個電話號碼，周臘香的心疼痛不止。

合家團圓，

本是血脈相通的一家人

回到京山老家后，周臘香便撥打了那個電話?？闪钏氖牵@個號碼竟然不存在了。尋找劉紅梅的唯一線索斷了，周臘香成天干著急。結(jié)果，因為心情不好，2007年7月11日她下樓時摔了一跤，造成右足踝扭傷,行動極為不便。

隨后，兒子們分別打電話回來慰問母親，黃義華更是提出要接母親去城里養(yǎng)病。周臘香卻說：“你們要真對媽好，就幫媽把劉紅梅母子倆找到！媽的心頭放心不下那對可憐的孤兒寡母啊。媽養(yǎng)了你們3個兒子，曉得一個女人帶娃兒的苦，何況她帶的是個凈遭人罵的私生子?！彪S后，周臘香分別對兒子們講了劉紅梅的處境，以及和黃家的淵源，希望得到兒子們的同情?？墒屈S義華說：“盡管她很可憐，如果是別的事情，我們一定幫她，可是這畢竟是私生子，傳出去太不光彩了??！”

見兒子們不支持自己的做法，周臘香決定親自去上海找劉紅梅。7月22日，她背了個小包，一瘸一拐地去坐火車。不想，在火車站排隊購票時，她的錢包被人偷了，她只好打電話叫大兒子黃義華送錢來。黃義華連忙趕到了火車站，當然不是來給母親送錢的，而是要把她接回家。可周臘香倔強地不肯走。黃義華見母親這么大的決心，終于屈服了：“媽，我真是服了您！您回家吧，我替您去上海找人！”周臘香這才跟著兒子返回家中。

2007年8月3日，黃義華到上海后，查到這個電話號碼的出處是上海一家玩具廠，可當黃義華好不容易找到那里，只見玩具廠已被新樓盤取代了，原來的工人也四處分散了。

黃義華立即把這個消息告訴母親。沒想到，周臘香一激動就責怪起兒子來：“你有沒有盡力?。咳绻@個孩子是你的兩個親弟弟，媽要你找，你還有啥辦法？”黃義華苦笑著說：“那只好舉著牌子滿大街找了?！敝芘D香居然焦急地說：“那你趕緊按這個辦法去找??！”黃義華覺得母親簡直是瘋了，但他拗不過母親，考慮到玩具廠畢竟才拆走一年，估計還有些老工人在附近工作，于是打印了三百張尋人啟事，一直沿路發(fā)。

此后，雖然他的手機經(jīng)常接到電話，但根本不符合劉紅梅的條件。就在黃義華感到絕望的時候，他接到一個帶著濃郁湖北口音女人的電話。女人不說自己的情況，反而一開始就反問道：“你是誰？為什么要找劉紅梅？”黃義華一聽，斷定很有可能就是劉紅梅本人，便問：“阿姨，您是不是劉紅梅本人？我是黃仁義的大兒子，特地來找您的，請您一定讓我見您一面！”隨即，他連忙把父親的去世、母親去天門以及自己怎么來上海的經(jīng)歷講了一遍，說：“阿姨，您無論如何要讓我見您，不然我母親不會讓我回去的?！?/p>

電話那邊的人果真就是劉紅梅。她得知黃仁義的妻子居然要找自己和孩子，不由十分震驚：別人惟恐躲閃不及時，這個女人竟然還來找自己！看來這也是一個跟自己一樣傻的好女人??！劉紅梅終于答應讓黃仁義去見她。

第二天，黃義華在一戶即將拆遷的小房子里見到了劉紅梅。

當親眼見到劉紅梅窘迫的生活條件后，內(nèi)心僅存的那點顧慮也被同情取代了，眼淚忍不住溢出了眼眶：“阿姨，這些年您受苦了，我爸爸是有責任的……我理解母親為啥硬要找到您了，她理解您的苦啊！”接著他將父親去世，以前母親按照他臨死前的囑托，苦心尋找她的事情和盤托出。劉紅梅聽得眼淚潸然而下，三十多年仇怨已化為感動的熱淚，隨風飄散……

2008年元月，黃義富黃義貴帶著劉紅梅的兒子劉興回家來了！周臘香用當?shù)刈盥≈氐姆绞剑⑶榈乜畲诉@位丈夫的私生子。周臘香接丈夫私生子的事情在當?shù)貍鏖_后，人們不僅沒有瞧不起這家人，反而都夸獎周臘香是個有氣度的好女人。（文中劉紅梅母子、劉紅英和張大奎作了化名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