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好大喜功、盲目擴張,他搞垮了企業(yè),自己也因瀆職入獄。出獄后的他家破人亡,陷入瘋癲。在這個時候,原企業(yè)的職工卻向他伸出了援手……

午飯時間,九龍坡黃桷坪鐵路醫(yī)院心理衛(wèi)生中心。

58歲的劉宗朝用筷子一口一口地送飯進嘴里。醫(yī)生說:“他康復情況良好,目前正學習基本生活技能?！?/p>

8月3日,《重慶晚報》刊登了《拾荒漢曾是國光集團總裁》后,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反響,每天前往醫(yī)院探視的人絡繹不絕,一些民營企業(yè)也積極伸出援手幫助。

昔日老總,出獄后精神失常靠拾垃圾為生

如果不是看到這張15年前出版的報紙頭版頭條《劉宗朝,好大的膽子》,沒人能相信眼前這個瘋瘋癲癲撿垃圾的老人是曾經的重慶市“十大優(yōu)秀企業(yè)家”。

《重慶晚報》記者丁香樂、吳子敬來到九龍坡區(qū)鐵路新村某樓時,劉宗朝穿條內褲,油黑襯衣敞開,正在一人高的爛紙堆中專注翻找記錄當年輝煌的只言片語。

這個當時被媒體大力謳歌的改革先鋒,如今住在一間沒有任何家具,狹小破蔽的黑屋里,地板臟得無法辨出顏色,墻角是密密麻麻的煙頭,茶幾上的餿菜,臭氣熏天。

鄰居透露,劉宗朝每天都要去撿垃圾,他常向來者展示其搜集的1000多盒滿滿的煙屁股,特別是一些外國名煙。

劉宗朝時常抑制不住回憶當年的激動,他向來者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領導幾萬人集團公司的經歷,還大力推薦家里一具棺材模樣的大木盒,是他最新研究出的成果——躺一躺就能活200歲。

鐵路新村唐家灣社區(qū)干部介紹,2000年劉宗朝刑滿出獄,妻子、弟弟等親人先后去世,他一直靠拾荒獨自生活。

劉宗朝2001年左右搬來,看見熟人都要講他的光榮史,鄰居們都知道他瘋了。原國光集團的部分職工探視他時也發(fā)現(xiàn),他神志不清,生活不能正常自理。

大家看了心里很難受,感念同事一場,希望通過捐助治療,使他重新過正常人的生活,于是成立了募捐小組。醫(yī)生診斷劉宗朝大腦萎縮,大家?guī)蛣⒆诔贽k了一年的醫(yī)保,并送他到醫(yī)院精神科治療。

人生巔峰,他帶領萬人巨型企業(yè)走向輝煌

據(jù)記者丁香樂調查報道,劉宗朝1951年出生,1988年后創(chuàng)立國光集團,擔任總裁。他所領導的原重慶中藥總廠,短短幾年從一個手工作坊壯大成產業(yè)集團。當年,國光一路輝煌,而劉宗朝本人也到達了自己事業(yè)的巔峰。

當年劉宗朝的老搭檔、國光集團黨委書記楊宗恥介紹,劉宗朝想法超前,大膽改革。比如,成立研究室研發(fā)新品種,獎勵成績突出的銷售人員,獎品最重的是一套房子。到1987年,重慶中藥廠固定資產達到609萬元,年產值達2013萬元,各項經濟指標名列四川省第二名。

積極倡導改革的同時,劉宗朝還非常關心職工。他在全國首創(chuàng)“六五”工作制,即每周員工休息兩天,每天工作6小時;職工實行寒暑假制度,組織公費旅游等。每次單位分房,他都讓給其他職工。

那時候,每天都有關于國光集團的報道。在解放碑一棟建筑上,一塊國光的大型廣告牌高高聳立:到美國去辦廠!

當時國光集團包括38個成員企業(yè),跨一、二、三產業(yè)17個行業(yè)。旗下的重慶中藥總廠產品有200多個品種,年利潤數(shù)千萬元,每天等待買藥的卡車排著隊。

楊宗恥說,國光集團最興旺時期,是1984年到1994年。1992年,國光集團被評為重慶市十大優(yōu)秀企業(yè),劉宗朝成為重慶十大優(yōu)秀企業(yè)家之一。當時,集團斥資億元在江北征地,準備建成全國最大的中藥生產基地。當時想進廠工作的人排著隊托關系說情,其中不乏大學教師、銀行職員和公務員等。

走火入魔,盲目擴張搞垮企業(yè)鋃鐺入獄

一片繁榮的背后,盲目擴張卻讓企業(yè)潛藏著危機。當時,只要別人一吹噓或有個別領導建議,劉宗朝往往就不加思索盲目投資,一些職工已看出不良發(fā)展勢頭。

最先引起職工警覺的是劉宗朝主導辦起的12家掛名分廠,劉宗朝無視分廠沒給集團帶來實質利益的事實,決策草率,總是給予技術和資金的無償支持。

《我想做民營集團總裁》——這是當年劉宗朝在四川廣安一中發(fā)表的演講。演講稱,國營企業(yè)運行機制弊端重重,劉宗朝決定在海內外征集百萬合作伙伴,將國光集團買下來,成為一個世界性財團。

當時社會上有人賣劉宗朝個人肖像照“國光之友”,每張8元,售賣者提成4元,是劉宗朝出具給合作伙伴的集資憑證。據(jù)說照片印制了40萬張,基本賣完。

1991年,劉宗朝獨自去了一趟美國,回來后聲稱在美國設立了3個分公司,并在華爾街購置了兩幢大樓。隨后,他除了在解放碑廣場打出大幅廣告外,還到電視臺演講,稱“到美國去,做一個瀟灑的中國老板”。但廠里無人知道美國公司的真實情況。

劉宗朝還非常迷信,算命先生曾說他辦公室朝向不對,他立即大興土木糾正。沒法擋住劉宗朝的瘋狂,楊宗恥還拍過幾次桌子對峙,劉宗朝干脆率一幫人另外租樓辦公。

1994年前后,國光集團資金鏈斷裂。劉宗朝先是要求內部集資,接著又向社會上集資。當時國光廠名聲很響,而且風傳要上市,集資年利息高達20%,抱著現(xiàn)金來要求集資者人山人海。然而,一年后,國光集團虧損消息披露,參與集資的市民上訪,劉宗朝消失。

1996年3月,他被警方從北京帶回,因瀆職罪,被法院判處四年有期徒刑,企業(yè)隨后清理破產。

人性社會,不貪腐得到世人同情與幫助

“劉宗朝雖被判刑,但并非貪污受賄,而是太好出風頭導致。”原國光集團絕大部分員工都這樣認為,所以發(fā)起了捐款,大家踴躍參與。劉宗朝父母雙亡,沒有子女,被判刑前已被開除黨籍、廠籍,妻子及弟弟等親人也相繼去世,他孤身一人,境況凄慘。

國光的破產和劉宗朝的遭遇令世人感嘆。楊宗恥認為,國光失敗對今天的企業(yè),特別是國企依然有很強警示性,盲目發(fā)展造成失控是企業(yè)失敗最根本的原因。

而當時的廠長負責制也縱容了劉宗朝。當年集團發(fā)展已出現(xiàn)脫軌跡象,卻沒有得到相關部門有效監(jiān)督和約束,而黨委班子和職工意見,劉宗朝根本聽不進。最后,盲目發(fā)展擴張?zhí)涂掌髽I(yè),國光被迫非法集資,最終資不抵債。

楊宗恥依然認為劉宗朝是一個有想法有膽識能干事的人,遺憾的是他太喜歡出風頭了,走火入魔,將企業(yè)拖進深淵。不少原職工也認為,企業(yè)通過改革發(fā)展起來后,領導班子慎行,加強制度建設,廠子就不會淪落到破產地步。

如今入院治療的劉宗朝,生活狀況有了很大改觀。剛進醫(yī)院時,由于已脫離現(xiàn)實生活多年,他已失去自理能力。護士說,給他水果吃,他問什么是水果?吃了飯不知道洗碗,下一頓繼續(xù)用臟碗;更不知道洗衣服等。

現(xiàn)在,他每天早上7點起床,適當運動,晚上9點半睡覺。除接受藥物治療外,護士開始教他一些基本生活技能。劉宗朝目前恢復良好,精神好多了,基本能正常說話了。醫(yī)生介紹,已經給劉宗朝制訂治療方案,并安排專門護理人員,醫(yī)生認為,劉宗朝的癥狀可以消除,最理想就是恢復到生活完全自理狀態(tài)。

近來,探望劉宗朝者絡繹不絕,有好心人甚至提出帶他出去玩,甚至晚上都有人來,令劉宗朝喊累。一些國光的老員工說:“他不是因貪入獄,所以我們要捐助!”

不少民營企業(yè)也伸出援手。某藥業(yè)公司要按重慶市普通公民養(yǎng)老和醫(yī)療保險的最高額,給劉宗朝補繳和續(xù)繳全部費用,希望他兩年后達到退休年齡時,能過上正常老人的生活。經初步預算,費用將超過當初預算的8萬余元。同時,重慶一家房地產開發(fā)有限公司的胡總表示,愿意給劉宗朝提供一套住房,供他養(yǎng)老。

劉宗朝雖然曾因瀆職入獄,但如今晚境凄涼,得到了人們的同情。有網友認為,第一代改革先鋒,受歷史環(huán)境或個人性格等因素局限而墜落,讓人心酸。但如果沒有他們的犧牲,或許就沒有今天改革的成功,拾荒是為了生存,劉宗朝是一個有尊嚴的人;更有網友指出,雖然劉宗朝是一個落馬者,但其落馬不是貪污受賄,雖有錯、有罪,但已受懲罰,社會對其表示同情,說明人們是非客觀、愛憎分明。(本刊綜合《重慶晚報》、《網絡導報》、“新浪雜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