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筱禹

1

三月的晚上還沾染著料峭的寒意,我拿著兩杯圣代在樓下像個傻子一樣等陶美美,等了一刻鐘才等到這個小姑奶奶。

大街上的行人都還包裹著笨重的羽絨服,可陶美美卻穿著一身準備過夏的行頭出現(xiàn)在我面前,笑嘻嘻地接過冰淇淋,踮起腳撓撓我的頭說:“乖。”

敢情陶美美又把我當她家的泰迪狗使喚了,我搓著凍得通紅的雙手,再次叮囑她在口里溫過一遍再吞下去,慢慢吃以免壞了腸胃。陶美美卻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她任性地舀了一大口說:“楊冬冬,你相信嗎,你要是不陪我去看Miyavi的演唱會,我就從天臺跳下去!”

我的背脊升起一股寒意,表情有些面癱,但沒過幾秒我就調(diào)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對她說:“這件事我早就對你說過了,是不可能的,你有喜歡他的自由,我有選擇不愛屋及烏的權(quán)力。”

話音未落,陶美美就把圣代塞進我的手里,瞪了我一眼后“噔噔”跑上樓了。我見勢頭有些不對,于是立馬跟了上去,氣喘吁吁地三步兩步跑到樓頂后,發(fā)現(xiàn)陶美美竟然已經(jīng)爬到了圍欄,縱身一跳……

那一刻,我的心停止了搏動,天臺的燈光照得我一陣眩暈,我扯著嗓子奔過去,飆淚地喊道:“寶貝妞!”

然讓我窘迫而欣慰的是,就在我到達天臺邊緣的那一刻,陶美美突然閃出來舉起手機對著我一拍。她晃著那張布滿了驚悚恐怖無比扭曲的臉要挾我說:“你要是不答應我,我就把這張照片傳給你的所有女同學,告訴她們這就是今日的楊冬冬。”

陶美美的殺手锏夠毒,她不僅憑借樓頂朝外延伸出去的一截平臺給我開了個國際玩笑,讓我的腎上腺激素“噌噌”地漲,她還乘人之危收集偽證,以此來威脅恐嚇我。

陶美美收好手機后,閃電般從我懷中搶過我還未來得及丟掉的圣代,然后優(yōu)雅地下了樓,給我留下一個胖乎乎的可愛腦勺。

我站在原地思考了很久,終于得出了決斷,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當然應該妥協(xié),以示我楊冬冬是尊重女性的好青年。

我咬了咬牙,舉步跟了上去。

2

追女生是一項技術(shù)活兒,追陶美美是既傷身又費神的技術(shù)活兒,比我在車間刮銅瓦涂紅丹在實驗室倒騰電路電板更需要眼力手力腦力體力。

學生總是最愛哭窮的,爸媽給的生活費拿來和一群狐朋狗友吃吃喝喝后,所剩無幾。為了討好陶美美,我把我的青春和后青春全搭了進去:把在某知名企業(yè)的實習生名額讓給了好友,一三五去維修站當修理工,二四六給輔導員的孩子當保姆,星期天做N份初高中生的數(shù)理化家教,一個月后,我終于有了兩張門票的錢。

當我小心翼翼把錢交到陶美美手里的時候,本以為她會小鳥依人般貼靠著我的胸膛,幸福地微笑。沒想到她瞪大了眼睛,像看拉美克星人一樣看著我。她說:“楊冬冬,這個月你冷落我的原因就是為了這個嗎?”

雖然這個月我的確把陶美美晾在一邊晾了很多次,騙她說我和哥們在喝酒,但是我沒想到的是,這妞兒怎么總是在私人事上不體諒我呢。女生們總是嫌男生們太不解風情,但是我是例外,陶美美眼睛一睜,我就知道她喜歡什么,陶美美眼睛一閉,我就知道她不喜歡什么?？墒乾F(xiàn)在她卻一點都不將心比心,一點不體諒我,我感到心靈受到了莫大的傷害。

這時,胖子來了個電話叫我去打桌球,于是我用眼神征詢陶美美的意見。陶美美瞪大眼看著我,我瞇小眼瞧她,最后她估計是眼睛酸澀忍不住了,飛快地眨了眨眼睛,氣哼哼地轉(zhuǎn)身走了。

我拍拍衣服抖抖腳也走人,抬腳直奔桌球室,可還沒打幾盤就被老師給喚了去做實驗。我?guī)凸芾韱T收拾完儀器后,也到了傍晚了,我倚在陽臺上抽煙,從五樓往下看去,可以看見校園萬象:宿舍樓前一男一女在光天化日之下?lián)砦恰⑺壳耙粋€女生因暖瓶炸裂而發(fā)出的尖叫直沖云霄、一個女生撞到電線桿后若無其事地靠著桿子繼續(xù)PSP、草壇里有兩男生為一女生大打出手,女生一會兒護左一會兒顧右……

我像上帝一樣審視著下面的一切,臉上一派云淡風輕,直到有一個拳頭突然擂了我一下,破壞了這美好的意境。

我條件反射地朝著作用力看去,只見陶美美輕踢著我的鞋子,撅著嘴巴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誰叫你為了賺錢把我冷落了。”

她揚著頭,一邊說話一邊揪著上衣的花邊,一臉無辜,滿腔有理。我看到她這個樣子,心里盛滿了酸楚,我一哥們兒曾說我是受虐狂,我當時還和他杠上了,現(xiàn)在我看陶美美,我發(fā)現(xiàn)我果然有受虐傾向,因為我居然因為她霸道的道歉而分外感動。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的趣味很不正常,從小到大,我一直以為自己會喜歡上一個溫文舒婉的小家碧玉,可在猴年馬月,我卻偏偏喜歡上了電商系傳說中擁有無數(shù)惡趣味的母老虎。

我最開始追陶美美的原因,是因為在我能接觸的寥寥無幾的女生中,她是唯一一個五官和身材都算端正的,我便像家庭主婦在超市搶購一樣搶到了她。沒想到深入了解后,卻發(fā)現(xiàn)這個女生性格和容貌完全負相關(guān)。說起陶美美的惡趣味,還真是叫男生望而止步,比如她不高興的時候你得唱歌哄她,唱什么歌呢?你不能唱情歌,得唱《女人是老虎》、《小呀么小蛋殼兒》之類的歌,你表現(xiàn)得越滑稽她越不計前嫌。

再比如陶美美爸媽是我們大學的教授,我最開始和她交往的時候,坦誠相待地告訴她我爸媽是工人。本來我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的,沒想到陶美美樂呵呵地說:“哎呀誰跟誰啊,(工授)攻受一家親嘛?！?/p>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以為她講冷笑話來著,便問她說啥,估計是陶美美覺得和我解釋也是白搭,刷溜溜地轉(zhuǎn)移了話題,直到后來和她熟得不能再熟后才知道她秀氣的外表下是怎樣邪惡的本性?？晌覅s沒有因此繳槍投降。我總結(jié)了一下,發(fā)現(xiàn)沒有與她說拜拜的原因是因為自己太好男人了,鄙視始亂終棄,更重要的是我是一個時時刻刻在感恩和反思中生存的人。

“喂,被我打傻了啊,發(fā)什么呆呢?！碧彰烂涝谖已矍按蛄藗€響指。

我回過神來后,忙不迭地說哪敢啊,然后摟著她的窄肩膀下樓。陶美美趁機不忘損我一頓:“瞧你那傻樣?！?/p>

我怒火中燒,但是還是氣運丹田把火氣壓下去了,極力催眠自己說陶美美是因為太喜歡我了才愛和我對著干的。

果然,陶美美突然面向我,捧著我的臉滿臉心疼地說:“楊冬冬,你看你,都瘦得像贊比亞人了?！?/p>

雖然姑奶奶的間歇性抽風行為退化了我的消化能力,可字里行間的關(guān)心還是讓我狠狠地舒暢了一把,我連貧嘴的工夫都省了,滿腔熱流地和她下了樓。

3

我最開始追陶美美的背景是在日語選修課上。大學選課是起早貪黑的惡狼蹲點行動,由于我的RP不行,始終登不上選課系統(tǒng),等到選課的人散盡的時候,我才從殘羹冷炙中勉強擠進了只剩一個名額的日語課。

《圍城》里說過,城里的人想沖出去,城外的人想擠進來。大學就是這樣一個城,每一個學生都是一定意義上的囚徒,我們選課就像是在奮力地爭搶無滋無味卻又必不可少的牢飯。

第一節(jié)課去的時候有11個男生,第二節(jié)課去的時候有3個男生,從此以后便只剩下我和另外一個陪女朋友上課的男生。從上課的精神面貌也可以看出我們對待大學生活的態(tài)度,那就是大學的日子就像嚼口香糖,越久越是會失去彈性和香甜。

話題扯遠了,陶美美選的也是這節(jié)課,只不過第三節(jié)課她才開始去上,我不知道那9個男生知道后會不會悔得哭爹喊娘,但我能肯定的是,他們會慶幸一開始就沒有認識陶美美。

那天,老師點陶美美起來隨便找個人對話,陶美美一臉壞笑地指明說要把機會讓給我,于是無辜的我中了靶。當我七倒八歪地站起來一字一頓地說“求我拖麻袋哭打噻(請稍等一下)”的時候,坐在我旁邊的陶美美就開始笑,笑得七葷八素,很不給我面子。碰巧講臺上的那位小姐又把我損了一頓,當時我就想掀桌子,只是苦于桌椅都是螺絲釘死死固定的,掀了半天紋絲不動,于是我坐下后自言自語:“我代表滾筒洗衣機(工藤新一)消滅你”。

這位日語老師似乎是搭檔對話控,沒消停多久,講臺上的這位又提問到了我,她指著多媒體投影屏上的中日文對照叫我和另外一個男生對話。我倆有氣無力地站起來,半天開不了口,突然我靈機一動,淡定地說:“Hi, how are you?”

男生:“Fine, thank you, and you?”

我:“Im fine, too. Can you speak Chinese?”

男生:“Certainly, lets speak Chinese!”

我:“What a good idea!”

男生開始說唱Hip-pop,我在一邊給他打節(jié)拍,倆人把日語老師氣得滿面都是腹黑的微笑,課堂上已然翻滾成一團。

而我身邊的陶美美,居然像老熟人一樣在桌子下興奮地踢我。

我就是這樣和陶美美認識的,她說她身邊的男生都是反日的憤青,就我一個大老爺們能容忍去學日語,于是當天晚上她就加了我的小企鵝,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其實我才不是心甘情愿地去學的呢,但是為了陶美美我得將錯就錯下去,我倆越聊越熱絡(luò),后來我竟有些忘乎所以,當她問我瀏覽器窗口關(guān)閉不了任務管理器也不能結(jié)束的時候該怎么辦時,我不假思索地說:“快速按下‘window鍵,再快速地按兩下‘U鍵就可以了?！?/p>

不到一分鐘,我的電話就響起了,聽筒那端傳來陶美美殺豬似的叫聲:“楊冬冬你給我等著,你把我的文檔數(shù)據(jù)全搞沒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p>

當時我就震驚了,我真不知道這妞兒連關(guān)機鍵都不知道,我只是沒頭沒腦地隨便說說而已,沒想到她就信了。

為了賠罪,我得請她去吃大餐,于是半個月的生活費又血本無歸。

等餐一直等到我和陶美美聊完了N個話題,小女服務員才姍姍來遲地上來一碟菜,我看了看皺著眉頭說:“你們這兒怎么回事啊,我要的青啤給我雪花,我媳婦兒要的椒鹽玉米你給我上青椒玉米,給我把你們經(jīng)理叫來。”

小女服務員的臉立馬變得沮喪,嘴癟癟的都快哭了,我卻不讓步,陶美美敲了我一記說:“喂喂喂,你的同情心就不能泛濫一點啊?！?/p>

其實我知道小女服務員是不可能叫來經(jīng)理的,我只是想態(tài)度稍微強硬一點,給她長個記性,以免以后被真正跋扈的客人欺負,可我沒想到我話還沒說完呢,陶美美就胳臂肘往外拐了。

我怏怏地攆走小女服務員,陶美美看著我,一臉玩味的樣子,根本沒有女生的淑靜內(nèi)斂。我也不甘示弱地看著她,贊嘆道:“真好看啊。”

陶美美這下終于知道羞澀了,擺擺手說哪有,我緊接道:“我是說你的眼睛倒映出了我的影子,真好看?！?/p>

陶美美頓時變了臉色,眨巴眼睛想了一會兒,然后翻出手機倒騰了一陣子說:“楊冬冬啊,給你出個字謎,猜對了這頓飯我請客,好不好?”

唉,這誰跟誰啊,潛臺詞不就是這小妞兒撲棱著小胳膊說楊冬冬你死定了么?

陶美美先賣個關(guān)子,然后笑瞇瞇地說:“一鼓作氣狼無良心在青山,山山相疊真壯觀,有米一斗頭上頂,下人抬頭日為天,百日去剩一九九,知在里來病在外。猜一猜是六個字?”

我不以為意地隨口回答說:“猜出來是白癡。”因為我知道“答對”這種幾率的事是不會發(fā)生在我的身上的。

可沒想到我今天還真撞上了小概率事件,陶美美樂不可支地說:“楊冬冬你還真聰明,加十分,不過你既然來時都說了這頓飯你請,所以該怎么著就怎么著吧?！?/p>

哦,敢情我猜對猜錯都是冤大頭啊。

4

我和陶美美還真是背道而馳的人歪打正著,她喜歡打扮得如魔似幻的男歌星,我喜歡許巍老狼;她喜歡泡晉江看什么《天神右翼》,我喜歡讀石康的《晃晃悠悠》;她喜歡甲殼蟲的小氣,我喜歡切諾基的大氣。

可是自從我在KTV唱了一首《旅行》后,她就迷上了我了,她一本正經(jīng)地說:“楊冬冬,我發(fā)現(xiàn)我愛上你了,怎么辦呢。”

這種話可真只有陶美美這種女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出口,而那五秒里,她的表情,她的語調(diào),她的動作,是我與她相識的很多個日日夜夜里最美好的一幕。

她的直爽省了很多隔簾望月霧里看花的麻煩,我倆下一秒就撮合到了一起,別人唱歌的時候,我和她聊天聯(lián)絡(luò)感情。我慢慢革新她,扯著扯著就扯到了大學里應該飽讀詩書,沒想到她那驚心動魄的五秒狀態(tài)立馬蕩然無存,她翻了個白眼說:“就你肚子里的那丁點兒墨水,切,還沒我的多呢,還來管我?！?/p>

于是我說那咱談談皮帶輪軸吧,她又翻了個白眼說你還是給我介紹文學吧,我咽下一口唾沫說可以你看看王小波的書,緩解一下沉浸在YY小說里的無可自拔,她說好。

第二天,我就后悔了,我真千不該萬不該賣弄自己的半桶水,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準備舒坦舒坦的時候,陶美美給我打了個電話就說了一句話就掛了:“楊冬冬,我愛死王小波啦,因為她老婆是李銀河!你以后給我發(fā)短信寫情書啥的,也得學人家小波波,一定要加上‘陶美美哇四個大字!”

當時我就暈過去了。

可是還沒昏過去多久,宿舍猛烈的敲門聲響起,我只得假裝醒過來拉了一下床頭的繩子,于是繩子通過定滑輪拉開了末端被引出的卡銷。這時,胖子闖進來氣喘吁吁地說:“冬子,不好了,尤強重考作弊被抓了?！?/p>

我懶洋洋地說:“這有啥啊,又不會不給他過,交了重修費的都得過?！?/p>

胖子累得話都說不連貫:“你聽我把話說完啊,主要是他和巡考的杠上了,那可是總書記前的大紅人啊,傳說中RP最差最變態(tài)的,這小子的學位證肯定沒指望了?！?/p>

我的四肢頓時無力起來,一骨碌爬起來又癱了下去,和胖子商量了半天,最后只能硬著頭皮找陶美美幫忙。雖然找女朋友幫這種忙真的太損面子了,可我無計可施,哥們的人生再怎么也比我的面子重要。

沒想到陶美美聽完我的苦訴后,拍拍胸脯說:“沒問題,我求我爸幫過我一師姐,這套路我熟著呢。”

我知道陶美美肯定也很為難,可是她竟然在大事上這樣諒解我,當時我就熱淚盈眶,恨不得立馬去拜見伯父。

5

我好不容易答應陶美美陪她雙雙奔赴到上?？囱莩獣?可沒想到到了預備出發(fā)的前一天,陶美美的腹部突然劇痛起來。

我把她送到醫(yī)院后,得知是急性腎結(jié)石,于是她幾個月來魂牽夢繞的終極目標也泡湯了。雖然以前我不是十分愿意她去上海,但若她沒有受這種疼痛的苦,我萬分愿意她去追星,抱著別人啃我都會穩(wěn)住自己的醋壇子不讓它打翻。

好在結(jié)石很小,沒有什么大礙,陶美美打了幾天吊瓶吃了幾服藥又開始生龍活虎了。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她把我呼之即來喚之即去,樂此不疲。而我在工廠實習的時候,領(lǐng)導把我喝之即來罵之即去,我應該對陶美美知足了。

因為心愿沒能達成,陶美美整天在我面前鬼哭狼嚎,我按捺不住了終于小宇宙爆發(fā):“等我有錢了我給你把他包來,你想讓他倒立他就倒立,你想讓他撒嬌他就撒嬌?！?/p>

陶美美哼唧哼唧地唱著小曲兒離開,丟給我一句:“不自量力。”

但是她再也沒有嘮叨過她的小遺憾,她去醫(yī)院那天我不忘把機票和門票轉(zhuǎn)讓出去,我心花怒放地拿著這一大筆錢運了一車她喜歡吃的,她開心地在零食堆里滾來滾去。

自從尤強的事解決后,尤強一直把陶美美當觀音菩薩一樣供著,這天他說他要親自盛情邀請?zhí)彰烂绤⒓铀纳昭鐣?當時我們就噴了。

這哥們兒都沒這么款待她的女朋友呢,過個生日不就是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而已嘛。這次他卻別出心裁搞了個玩樂一條龍服務,說是想把大恩人招待得舒舒服服的,但是他卻在時刻不忘囑咐陶美美,要她把她的女友小A也一起帶來玩。

吃飯的時候,酒店的招牌菜一上桌,就被洗劫一空,接了個電話回來的我看著風卷殘云的盤子,一臉呆滯。

這時,陶美美拼命地把她碗里的招牌菜夾到我碗里,說:“都是我?guī)湍銚尩摹！?/p>

我見氣氛不對頭,掃了掃眾人,發(fā)現(xiàn)大家都奸笑著盯著她哼唧哼唧,壽星老這才一語道破了機關(guān)說:“我們的慣例是誰吃得最多,誰就該受到懲罰?！?/p>

在眾人強勢的要挾下,我扭動著她扭捏著當著眾人的面蜻蜓點水地親了小嘴,她紅著臉掩面奔進了洗手間,說你們真奸詐,我根本不知道還有這種慣例。

尤強“把妹高手”的冠名不是吹的,當晚又一對良人紅果果地牽著小手談人生談理想。服務員把賬單給尤強的時候,尤強樂呵呵地看了一眼說多少錢,服務員報了價,尤強開始掏腰包,再然后,他瞪大了眼睛發(fā)現(xiàn)實價遠遠超出了預算。

而陶美美她笑盈盈地摸摸尤強的頭,沒心沒肺地說:“小朋友,花前月下不要麻痹神經(jīng)喔。”

6

轉(zhuǎn)眼我就和陶美美處了快一年了,時間鏈的特征告訴我們,時間是單向的矢量,任何小段的時間都是向前的,沒有回程。

這天,我和陶美美趴在學校小橋上看落花流水的時候,一雙手臂輕輕環(huán)住了我的腰。陶美美貼上了我的背的那一刻,我的全身像是有電流通過。

陶美美突然變得靜起來,這是前所未有的反常,雖然這些天我隱隱感到她的心情不大好。

“你知道嗎,我小學的時候特皮,喜歡沿著管道爬上封閉的實驗樓里,然后躲在走廊奔跑,可以聽見回音?！?/p>

陶美美突然沒由來地傷感溫柔起來,叫我一時無福消受,話語全堵在喉嚨眼蹦不出口。陶美美繼續(xù)說:“楊冬冬你知道嗎,七年之癢是個坎兒,一年也是個坎兒,你知道366加上521等于什么嗎,等于886。2008年是閏年,366天?！?/p>

她告訴我她的女友失戀了,和談了整整一年的戀愛說拜拜。

我的心里突然一沉,覺得她這是在談分手曲的前奏,可是我左思右想覺得我倆的關(guān)系好好的也不像要說分手的樣子,于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笑呵呵地說:“你丫在我這個工科生面前炫耀什么數(shù)字呀,我可是背過圓周率小數(shù)點后百位的人?！?/p>

我知道接下來肯定要發(fā)生什么了,尤強他女朋友還不是沒有任何理由就和他分道揚鑣了嘛,雖然我的心里很難過,可還是不大愿意接受現(xiàn)實。

我的心頓時拔涼拔涼的,像等待臨終審判一樣等著陶美美的臺詞,感覺周身的空氣都凝滯了。可讓我喜出望外的是,思維跳躍大腦脫線的陶美美居然對我說:“楊冬冬,你要是敢背著我愛別人我就要你下半生不能自理!”

我一頭霧水地看著她,心想我一向循規(guī)蹈矩從來沒有拈過路邊花啊。

“我跟我媽好說歹說,終于說服她終止對我出國讀研地碎碎念了,我就是不想和你離得那么遠?！?/p>

陶美美抱著我哭得梨花帶雨聲淚俱下,但這只限于我的想象,事實上她笑得如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正當我準備煽情一番的時候,我突然接到面試公司的電話,HR經(jīng)理告訴我我的復試通過了,下個星期一準時報到,而胖子考研成功和尤強終于下定決心考四級的消息讓我被幸福沖昏了頭腦。

那一刻我的精神比中了彩票還振奮,雙喜臨門啊,我緊緊地抱住陶美美,心想就這樣黏住不放開吧。

我曾經(jīng)說過,大學的日子就像嚼口香糖,越久越是會失去彈性和香甜?？墒峭鲁鰜砗?那種口腔里的充實感卻頃刻間蕩然無存。

這些年來,我們都覺得自己老了,可是我卻不可能變老,因為我從未年輕過;我也不可能年輕,因為我已經(jīng)老了。

只是那種老成心態(tài)的成熟和人生的感悟,這樣的矛盾,便是盛裝舞步一樣的人生,跨過那個坎,便迎來頒獎禮。

是的,青春的頒獎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