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婧
我把夢想放進冰箱,長大再拿行不行
心情放松搖擺在你三百米之外
數(shù)著心跳等待所有念頭全拋開
——《殺手》
我擁有著平凡的出生和注定平凡的死亡。普通的家庭和雷同的生活環(huán)境。
命運本就這樣注定平淡地走下去。
我有一個破舊的鐵質(zhì)文具盒,里面保存著三歲時磕掉的門牙。我就這樣丟掉了它傻笑著屁顛屁顛地遠離了我的童年。
《美少女戰(zhàn)士》如火如荼的那年,我還是一個只會在幼兒園門口耍賴眼淚鼻涕都往媽媽身上蹭的“小無賴”,每天都準時坐在小板凳上收看。媽媽則在一旁端著碗時不時地趁我不備就往我嘴里大口大口地塞飯。我也曾試圖反抗,但迫于“淫威”最終都被“鎮(zhèn)壓”下來。
我想象著樓下的哥哥是夜禮服假面,我是水冰月。趁家里沒人時,莊嚴的手拿剪刀鄭重其事地站立在鏡子面前,義無反顧地效仿戰(zhàn)士們的發(fā)型,額前厚厚的劉海被一縷一縷地剪了下來。大有“我代表月亮來消滅你們”的正義凜然。
小時候的我掌握著大把大把的時間,慷慨地盡情揮霍。
胖乎乎的小手中握著一把放大鏡,蹲在媽媽工作的銀行外面一本正經(jīng)地燒螞蟻。虔誠而神圣地注視著陽光透過鏡片聚焦成一個小小的光斑?!罢嫔衿?”
早上坐在媽媽的自行車后頭吃饃夾雞蛋,偷偷地把雞蛋黃丟掉,后來胸有成竹地一口一口地把饃也丟掉了。欺騙了媽媽這么多年?!拔艺姘?”
偷偷地穿走媽媽的衣服,在家屬院后面的學校驕傲地走了一圈,自豪地聽著許許多多關于我的議論,我是明星呵?!昂脕G臉!”
因為媽媽不給我買好看的裙子垂簾自哀了好久,最后氣憤地用鉛筆在墻上寫下“討厭媽媽”這種當時認為最惡毒的語言。“真解恨!”
心驚膽戰(zhàn)地拿走媽媽包里的十元錢,一口氣地跑到對面的小吃店買了夢寐以求的十串羊肉串,狼吞虎咽地塞進嘴巴里。最后又哭著全部都吐了出來。那種小孩子復雜而苦澀的心情沒有經(jīng)歷過是無法體會出來的。“很難過!”
面的車剛剛出現(xiàn)在柏油馬路上時,因為沒有體驗過,垂涎了很長時間。計謀在姥爺要坐下的瞬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腳丫子伸在下面,后來喬裝疼痛難忍地在床上打滾。最后如愿以償?shù)刈嚾チ酸t(yī)院。姥爺好可憐喔,下次騙姥姥好了。“我真壞!”
這些趣味盎然的日子陡然已成為了回憶的一部分。
最初的理想也由單純的賣冰淇淋阿姨逐漸蛻變成熟,脫下了毛毛蟲的第一件外衣。歷盡千辛萬苦,也依舊只能在最后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蝴蝶抑或是飛蛾的宿命??粗约鹤屗麄儚闹挥宣}粒大小的家伙一點點地一毫米一毫米地長大直至破蛹而出,才難過地驚醒,蝴蝶變成飛蛾。
回想起來當初的理想,純粹地在陽光下滲出熠熠的明媚。不論結(jié)果如何最終都會收獲到赤足的快樂。賣冰淇淋抑或是卡車司機都是在我還未涉入這個社會太深時真實的想法。
“因為年幼,對這個世界有太多的未知,因此選擇旁觀,并不急于踏進?!边@只不過是我在此之前一直違心的借口而已。如今的我已不再年幼,踏入這個社會也不過是幾年時間的問題。
身邊的家人以我成長的速度迅速老去,我想把他們套上保鮮膜放進冰箱。等到我足夠成熟,能肩負起所有的事情就像他們現(xiàn)在那樣時,再將他們?nèi)〕鰜怼D菢計寢尵筒粫贋榘櫦y煩惱,爸爸也不會為層出不窮的白頭發(fā)擔心。
那樣的冰箱在哪里?我想問個明白。
我不想讓他失望,因為我曾給過他希望
短暫地來回奔跑不曾解開的背包我參與的人生太潦草
快樂常在門外繞太多陌生的夜晚讓我困擾若你能了解我會向你懷里靠
——《不流淚的機場》
我懷著寧為玉碎的理想,來到這個相約瓦全的世界。
遺憾的是不論花木蘭的颯爽英姿或是李清照的婉約清秀我都不具有。
模范的標準中等生,中等成績中等身高中等體型中等面貌,畢業(yè)照片里甚至連我都很難發(fā)現(xiàn)自己,普通得近乎平庸。
每次放學回家,媽媽看到我總會說:“你今天是不是受到老師表揚了?”“你今天的考試似乎不太理想啊﹗”
似乎有一些暗號是只有我和媽媽兩個人才懂的,即使沒有寫上“只有媽媽才可以看”,只憑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就能馬上讓對方明白的暗號。
剛踏入高一時,懷著喜歡和試一試的態(tài)度參加了學校的生物競賽。后來選擇了文科,得知文科生就算理科競賽獲獎,對高考也不管用后,便毅然決然地放棄了這門學科,甚至會在課堂上準備下節(jié)課要考試的歷史。得不償失地不堪一擊。
原來我是這么功利的一個人,失去了價值便丟掉,轉(zhuǎn)了身就不會再回頭。
從一開始的生物競賽到后來的吉他和繪畫無不都被我碌碌庸庸淡淡然然悲悲凄凄地丟到了角落。他們布滿灰塵地在我看不見的陰暗角落里虎視眈眈地怒視著我。
真對不起。
爸爸從樓下氣喘吁吁地抱上來一個個綠油油的西瓜。我把它沖洗干凈后,熟練地用刀切成兩半。紅得妖媚欲滴的瓜瓤散發(fā)出濃郁的幽香,以分子的形式融入空氣中,前赴后繼地向鼻子進軍,并迅速地俘虜了踟躕的味蕾。心滿意足地捧著半個西瓜坐在電視機前看著韓國的肥皂劇。肚皮以我觸摸不到的速度,悄然地一點點變化著。
高中的生活被以升學率為借口殘忍地剝奪走了本屬于我們的星期六。放學的鈴聲總是姍姍來遲,全班不約而同注視著鐘表,一起默念著倒計時。我拖著疲倦的身體背著一周未洗的臟衣服,迫不及待地懷著視死如歸的精神拼命地擠上331路公交車。車子因為承載了太多歸心似箭的期待,不堪重負地在這總便秘的馬路上間斷不停地發(fā)出吱吱呀呀的呻吟。
星期天的早上是要和我久違的床聯(lián)絡感情的。我的床從小就被我教育得服服帖帖的,像海綿一樣,用手一按就會出現(xiàn)一大片的山巒盆地。
鬧鐘依舊六點準時響起,我享受著用枕頭砸掉它繼續(xù)倒頭大睡的幸福。
閱覽室里,帶著耳機邊聽艾薇兒的搖滾樂邊看臼井儀人的《蠟筆小新》。無厘頭的語言讓我情不自禁地狂笑。遇到年過半百的教導主任巡邏,灰頭土臉地被請了出來。
在食堂里脫下淑女虛偽的外衣,手里拿著寢室六個丫頭的飯卡,半推半就地擠呀擠呀……四周充滿了鄙視的火藥味,后來練就出來了也就無所謂了。反正你們又不認識我。
第一次在食堂的雞蛋番茄里吃出了一只綠頭大號蒼蠅,氣憤地滿食堂亂轉(zhuǎn)悠,搞得食堂里多數(shù)同學陪著我一起喪失了食欲。義憤填膺地寫了份大字報貼在留言板上,后來被哪個家伙給撕掉了我就不知道了。只是現(xiàn)在看到番茄聽到雞蛋就條件反射的胃痙攣。
語文老師屬于典型的濃縮型人才,站在講臺上桌子就擋住了絕大部分。圓溜溜的腦袋總給我一種飄浮在半空中的錯覺。一根粗壯的手指不停地在座次表上亂點一氣背課文,腦袋里把他祖宗一一都問候了一遍。
大掃除溜號總被抓回來,真背。一時熱血沸騰把泡泡糖粘在了勞動委員的桌子下面。早就干掉了吧,嘿嘿。
這樣的我會不會讓你失望?我不想知道答案。
他們永遠無法理解我們這種小人物的悲哀
因為我活在西界只擁有半個白天一到午后夜色就蔓延
雖然你和我面對面卻看不到我的臉感覺到你不安的視線
——《西界》
光明的背面一定是黑暗嗎?正義的背面一定是邪惡嗎?王子的背面一定要騎著白馬嗎?我的背面又一定是什么呢?
車子經(jīng)過剛剛畢業(yè)過的學校,乳白色的時鐘轉(zhuǎn)眼便已經(jīng)回頭才能看見了。這條我走了九年的路就這樣被路邊的白楊一點點地擠出了視線。
剛剛熟悉的空氣轉(zhuǎn)瞬間即使回頭也看不到了。沿路的景色還未清晰就再次變換。
念念不忘地記起那些曾經(jīng)。末班車來了還是走了。
現(xiàn)在的我站在這條經(jīng)線,而你站在另一條經(jīng)線,我們之間隔了幾點幾個時差。我把鐘表調(diào)快了幾時幾分卻依然不能和你擁有同一個時間。這愚蠢的結(jié)局,我應該早就預料到,卻還是走了這么遠的行程來探索它的意義。
因為在乎的太多,所以總有些無法釋懷。
打電話給某個人,安靜地聽著熟悉的聲音以電波的形式進入耳蝸。等到對方掛斷后才說“是我”,忙音空洞得刺耳。
我扛著面子在這個城市流浪,忘記了沒有穿襪子的腳。我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故意跌倒,我害怕一覺醒來就被世界遺忘。
感覺不到在走,但我的確在前行。
年少無知的歲月里,我總是渴望能夠早一些長大成人……而真正長大成人之后,我卻又開始極力讓自己看起來顯得年輕些。我總是為那些自己無法得到的東西而感慨。
現(xiàn)在也許已經(jīng)不會再為某個人的生日絞盡腦汁地提前一個月就開始準備禮物。
也許不會因為等一個重要的電話而徹夜不眠。
也許不會再在綠燈亮了還待在路口等著有某個人從后面走來說“好巧啊,你也在這”。
也許不會再在紙飛機上寫那些矯情的語言。
那也只是也許。
我的青春還沒有到只剩下回憶的年齡,我流連忘返地回首,迫不及待地前瞻。
我幸福地夢到將來有一天我也會擁有我的觀眾。在某個午后他們耐心并滿足地看完我的文字。像我現(xiàn)在這樣,把他們喜歡的文字鄭重其事地莊嚴記下。陽光揉碎成沫沫瀉在身上。
我是不是莊周?只是沒有夢蝴蝶。
(作者曾獲全國中學生作文大賽一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