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血封喉
默默剛進大學,就認識了林風。
那天,默默帶了大小行李入學報到,一個叫林風的男孩幫她把包拎到了宿舍,然后,那男孩笑笑,轉(zhuǎn)身又去忙了。默默的內(nèi)心升起一股暖流,離家的孤獨感也被沖散了許多。
晚上,開班會時,默默才知道那個叫林風的男孩竟然與自己同班。
大學,總是給人許多時間。這讓默默一時難以適應,她常常無由地想家,想親人。這讓她的臉上總是寫滿了淡淡的愁怨,而這一切沒能逃過林風的眼睛。
“默默,你怎么了?”
“哦,我沒事,有一點想家?!?/p>
“我們,我們一起走走吧?”林風說著,有意無意地走在了默默的左邊。默默下意識地用手捂了一下自己的右耳,臉上一絲驚慌轉(zhuǎn)瞬即逝。
當兩個人第十七次一塊散步時,默默終于鼓足了勇氣問:“林風,為什么你一直喜歡走在我的左邊呢?”
“哦,我,我習慣了。走在左邊,走在路的外沿,那么右邊的那個人不就安全許多了嗎?”說完,看了默默一眼,慌亂的眼神中夾雜著些許讓人無法琢磨的沉重和無奈。
默默什么也沒有說,心里暖暖的:原來他一直在為自己考慮啊!
兩個人就這樣,男左女右,一走走了四年。在別人眼中,他們是形影不離的一對兒,可在兩人內(nèi)心深處,都深知自己從來都徘徊在對方的心門之外。
畢業(yè)后,默默常常一個人回校,走在那些熟悉的小路上,孤獨而傷感。對于林風跳槽三次后終于留校當老師的一事,她卻是不知道的。半年后,默默又一次走在悠長悠長的小路上。一個人努力地走在路的最右端,可左邊卻始終沒有那個人的填充。她一個人想著兩個人的過去,迷離而茫然。忽然對面兩人朝自己的方向走來,男在左,女在右,那女的還一拐一拐的。兩人相互攙扶著,近了,近了。
默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男的竟然是林風——那個一直走在自己左邊的男生!林風更是大吃一驚:“默默,你,你怎么在這兒?一個人嗎?”默默的眼中有種液體晶瑩發(fā)亮。
她看著那個有點拐并不算漂亮的女人,內(nèi)心深處一種隱忍的痛蔓延開來:難道自己連她也比不上,在林風的心里?那女人見默默看她,便開口道:“你一定就是他經(jīng)常提起的那個默默了,那么漂亮,一準錯不了。走,回家坐會兒,阿風,你怎么了?還不讓老同學到家坐坐?”見林風仍在發(fā)愣,那女人又說:“默默啊,不好意思啊,阿風他左耳聽不到,只有右耳能聽到聲音,現(xiàn)在右耳也快聽不到了,所以,你可不要怪他啊!”默默茫亂地答應著,借口有事逃也似的離開了學校。她一直把自己天生右耳聽不到,守護成了終身的秘密。然而,她可以欺瞞任何人,卻無法欺瞞自己,正因此,許多時候,她不敢伸手去要,去爭取什么。身體的殘疾終究造就了她心靈的殘疾,她開始卑微,開始剝奪自己幸福的權利。
而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四年來,一直走在自己左邊的那個男孩,竟然和自己一樣,卑微而倔強地沉默著,以不拖累對方的善良放縱著自己的卑微和自棄,以男左女右的方式巧守了一份男左女右的謊言。
男左,女右。他們因為善良或是自尊開了彼此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上帝卻就此開了他們一個大大的玩笑,而這個玩笑,恰恰是他們所玩不起的。
(選自《青年文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