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華

馮小剛可謂國內(nèi)當之無愧的賀歲片旗手。他創(chuàng)作的賀歲電影成為中國大眾文化的一種知名品牌?！斑^年看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賀歲看馮小剛電影”成為九十年代后期以來的一種文化消費習慣。

一、馮小剛賀歲電影的敘事風格

馮小剛賀歲電影的敘事風格主要體現(xiàn)在其都市平民題材的選取上。

馮小剛的賀歲電影，把影像直接伸入到了市民平常生活中，瞄準普通老百姓過日子的那點事，表達普通人的夢想和意愿?！都追揭曳健分?，馮小剛虛擬和想象出將軍夢、義士夢、受苦夢、受氣夢、凡人夢、桃花夢、住房夢這七個夢，都沒有超出平常市民的生活范圍和人生夢想，真實體現(xiàn)了普通市民的喜怒哀樂。《不見不散》抓住了當今中國普通市民的這種“美國夢”或“美國想象”，激發(fā)和滿足了他們對于美國的豐富文化想象力，使他們幻覺中的日常生活似乎因此而自覺充足了?！稕]完沒了》通過影像方式直接涉足都市日常生活中較為普遍的現(xiàn)象——追債。在欠債與逼債之間演繹的一系列戲劇化情節(jié)與故事，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大眾化市民化的故事。《大腕》講述的是一位普通小市民——下崗攝影師為國際著名導演操辦的喪禮卻演化成一場名副其實的商業(yè)廣告發(fā)布會。廣告正是商業(yè)社會的核心問題，也是與大眾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東西，還是沒有脫離老百姓過日子的那點事?！妒謾C》緊扣現(xiàn)代文明的通訊工具——手機。隨著通訊事業(yè)的飛速發(fā)展，手機已成為都市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并且日益影響甚至改變著人們的生活方式和生存狀態(tài)?！短煜聼o賊》捕捉到在商業(yè)社會沖擊下，急劇變化的都市生活的前沿景觀和人們的生存狀態(tài)?！疤煜聼o賊”表達了都市市民一種生活的理想和期望。馮小剛的賀歲電影選取貼近市民日常生活的現(xiàn)實及其基礎上的市民想象來構置故事。

二、馮小剛賀歲電影的人物風格

馮小剛賀歲電影的人物風格主要體現(xiàn)在其對一系列小人物形象的塑造上。

馮小剛賀歲電影中的主要人物都是城市中的小人物，無論是《甲方乙方》中的姚遠、周北雁，還是《不見不散》中的劉元、李清，也不管是《沒完沒了》中的韓東、阮大偉，《大腕》中的尤優(yōu)、露茜，抑或是《手機》中的嚴守一等等。他們要么是沒戲演的演員，要么是頻繁變換工作的自由職業(yè)者，要么是收不回車費的司機，要么是被婚外戀折騰得焦頭爛額的作家和沒有一點權利的節(jié)目主持人，都毫無例外是普遙的市民、平凡的小人物。他們往往會為些平常而瑣碎的世俗生活、世俗理想，如金錢、房子、愛情、婚姻等，而奔波忙碌、而苦惱歡欣。至于《手機》中的嚴守一、費墨等，和《天下無賊》中王麗、王薄和黎叔團伙，前者當屬于“成功人士”之列，后者屬于“特殊的群體”，在身份標志上似乎有點溢出都市小市民的行列。但影片所作的卻是消解他們與自己職業(yè)相匹配的“光環(huán)”，回歸他們的平民本色，讓他們在都市社會的邊緣化與日?；纳羁臻g中“謀生”。這樣，影片人物雖非普通市民，但反映的生活情調和思想感情仍然是普通人的、小市民的。

馮小剛賀歲片中的男主人公都生活在都市里不起眼的角落，也許就生活在我們周圍。在經(jīng)濟上他們小有余錢，既無巨富的滿足，也沒赤貧的恐懼，在文化上，他們能說會道，侃侃而談，雖不是大儒亦決非白??；在生活上，他們無拘無束，輕松自在，盡情享受世俗的樂趣，對傳統(tǒng)的道德和價值觀進行調侃。在市井生活中他們不免流于世俗：功利，自私，喜歡吹牛，愛耍小聰明，但也有著堅定的人生操守和信念，有著真誠善良、富有同情心和堅韌的一面?？傊?，他們機智、圓滑、真誠、善良、淘氣、可愛，有著對生活的放任自由，對周圍任何事的調侃、貧嘴等。他們這種英雄式普通人物的理想化塑造，贏得了觀眾的喜愛和認同。馮小剛賀歲片的女主人公都十分美麗、單純、實際、上進。她們都是針對男主人公而言的單一的、被動的欲望對象，在男主人公的游戲方式下一步步由認同到愛慕，最終都愛上了片中男主人公。在片中，女主人公展現(xiàn)了伶俐、高雅、沉靜、刁蠻、新艷靚麗的不同女性形象，滿足了觀眾對女性欣賞的不同品位。北雁、李清、小蕓等女主人公身上，她們的亮麗、朝氣成為男主人公第一主題的襯題，正是有了女主人公的參與，才使故事完整，才更襯托出男主人公的人物性格、形象，才使整個影片在愛與被愛中延伸著觀眾的期望與想象。

三、馮小剛賀歲電影的喜劇風格

馮小剛賀歲電影的喜劇風格主要體現(xiàn)在一些常規(guī)喜劇手法、戲擬和語言上。

馮小剛的賀歲電影大量調用常規(guī)喜劇手法如小品、段子、相聲、快板、市民笑話等，以此增加影片的幽默、喜劇色彩和喜劇效果?！都追揭曳健返慕Y構是由板塊式的小品串接的，打破了一般電影的走單一固定的戲劇結構。七個風格不一、各具內(nèi)涵的“好夢”，帶給了觀眾多角度的愉悅。片中的每一個夢都是一個精彩的小品，幽默、喜慶。在一系列明顯非真實的造夢中，馮小剛揉進小品的幽默、喜慶，一下子調動了觀眾的審美情感愉悅。馮小剛賀歲影片通過諸多的方式與手段來制造段子，把嚴肅的問題玩笑化、使影片充滿娛樂的感覺。《甲方乙方》中小書商的“將軍夢”，小書商在分析戰(zhàn)爭的過程中，姚遠、梁子、錢康一個個被拉出來啪啪地“槍斃”，消解了嚴肅場景的神圣性，觀眾自然會把這樣的影像與戰(zhàn)爭中真實的場景作對比，于是感到滑稽和不協(xié)調，從而產(chǎn)生強烈的喜劇性效果。還有，長工的“受氣夢”也滑稽地模仿了影片《白毛女》中的鏡頭：姚遠和周北雁那地主、地主婆式的造型，幫工梁子奴隸般的打扮，以及地主壓迫農(nóng)民的階級戲的表演，無不讓觀眾會心一笑。馮小剛在其賀歲片中亦調用相聲中的抖包袱這一喜劇手法。把本來可以一句話說清楚的，卻偏要一唱三嘆、一波三折，最終使人笑出聲來，以更好地吸引觀眾。如《沒完沒了》片頭韓冬與理發(fā)小姐的對話場景，就有相聲抖包袱的喜劇效果，形成前后表情的巨大反差的喜劇表演。在《沒完沒了》中，馮小剛還特意安排了兩段快板。兩段快板產(chǎn)生一種緊張而又戲謔的效果，觀眾從快板的節(jié)奏中體會游戲的喜劇色彩。馮小剛為增添賀歲片的喜劇色彩，更貼近市民生活，插入了一些市民常見的笑話。如《沒完沒了》中“母雞下了個鴨蛋”的笑話，觀眾為這個笑話的市民味而樂。

馮小剛賀歲片中的戲擬表現(xiàn)在對革命經(jīng)典話語、當下流行的官話以及現(xiàn)實生活中的經(jīng)典場景和經(jīng)典文本進行戲劇性的仿擬。如《天下無賊》中的盜賊頭目胡黎的說白竟也用領導語言：“要團結，通過這次實踐，一來鍛煉隊伍，二來考察新人……21世紀，最重要的就是人才。”這些語句通過對其非嚴肅性地使用，撕開了端莊的形態(tài)，抹上滑稽的色彩，喜劇式的效果就顯示了出來。這種戲擬的對象不僅只是話語，還包括常見的莊重的政治場景以及影像等，例如《甲方乙方》中，“打死也不說”的寧死不屈的夢，是對革命情景的戲擬，“巴頓將軍夢”是對經(jīng)典電影《巴頓將軍》的模仿；《大腕》中，王小柱和露茜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布置、鏡頭運用和人物形態(tài)像政治生活中的

會談場景。總之，馮小剛在其賀歲片中采用了對警匪片、英雄片、浪漫愛情片、戰(zhàn)爭片等經(jīng)典類型片的戲擬手法，如《不見不散》中餐廳打劫戲擬警匪片，《甲方乙方》中胖廚子義士夢戲擬英雄片，《甲方乙方》中小書商將軍夢戲擬戰(zhàn)爭片，《不見不散》中劉元裝瞎那場戲戲擬浪漫愛情片等，使之產(chǎn)生濃厚的喜劇色彩，達到其獨特的喜劇效果。

馮小剛賀歲影片形成的喜劇風格，恐怕更是因為影片中人物或機智、或詼諧、或奇妙、或精辟、或靈動，其中還夾雜著諷刺和調侃的對白?！都追揭曳健分芯哂袘蛑o性質的一句話是“打死我也不說”。在《不見不散》中，當劉元與李清在美國初次見面時，他模仿美國腔跟李清說整腳的普通話——“我叫霍華德，歡迎你們到我們美國來，你們中國的菜很好吃”，明顯具有逗樂和游戲性質?！稕]完沒了》中，巧妙地利用漢語“人全”與“仁權”同音，跟當事人、也跟觀眾開了一次玩笑，具有戲謔性質。還有影片中阮大偉多次接電話時那夸張的、一連串的沒完沒了的“ok—ok—ok……”，就更是語言的玩笑與逗樂了。影片《大腕》把有限的英語單詞與中文膠合在一起，并配合人物的肢體比畫與表演，無不讓人忍俊不禁。《手機》中嚴守一在開策劃會中嘗試去還原一個同事接電話時一連串單音節(jié)的對白，原本幾個簡單的語氣助詞“嗨啊噢嗯”，經(jīng)過嚴守一活靈活現(xiàn)地模擬與還原，真可謂妙趣橫生，讓人笑開懷。還有《不見不散》中的河南俚語“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沒完沒了》中的港臺流行語“搞掂”、“馬子”、“偉哥”；《手機》中的方言俗語，諸如嚴守一的“做人要厚道”、費墨的“坐而論道”、牛三哥的“俺這個臉算要掉在地上了”等都明顯帶有取笑、逗樂的意味，使影片的敘事在一片輕松和詼諧中進行。對馮小剛的賀歲影片來說，語言是其中的調味品，大大地強化了其電影的喜劇性，誘發(fā)觀眾在觀影過程中時不時地樂起來。

對馮小剛的賀歲影片凸顯出來的敘事、人物以及喜劇等風格特征進行分析和解讀，我們可以看出馮小剛奉行的是平民賀歲式的拍片路線，著眼于老百姓的娛樂需要，讓老百姓感受著一個個因為無深度、輕松流暢而不必思維的故事、情節(jié)和場景，用幽默、喜慶實現(xiàn)人們過年時放大的愿望，以歡樂與眾人“達成共識”，將平時因差異而產(chǎn)生的壓抑情緒在過年時無盡釋放，滿足平等、溝通的需要。馮小剛的賀歲電影為老百姓提供了一次宣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