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薩克］努瑞拉　［哈薩克］哈依夏

鳥語

在阿勒泰一帶的哈薩克民間故事中有這樣的敘述：管轄著十八層宇宙的主宰蘇萊蔓依靠自己手指上的那顆神圣的戒指，與所有的動物直接對話，下令指揮。例如，民間諺語中有這么一條：烏鴉說自己的孩子——我的白寶寶；刺猬則說自己的孩子——我的柔寶寶。據(jù)說這個諺語就是蘇萊曼與動物們交談的時候知道的。在民間敘事長詩《金腳白頭隼》、《灰雀》等作品中，主宰曾經(jīng)與白頭隼對話，灰雀曾經(jīng)與窮小伙子交談。而我們僅僅把這些當(dāng)作神奇幻想的產(chǎn)品，認(rèn)為生活中絕對不會存在。但是，我們從人類對猿類動物的研究中可以發(fā)現(xiàn)，這類動物的部分語言是肢體語言，還有一些語言是在特殊的環(huán)境之下使用的語言。雜技團(tuán)的動物都看得懂馴養(yǎng)人的手勢語言，完成各種復(fù)雜而高難的動作，令人驚嘆。而人類是否能從動物飛禽特有的聲音，從他們與外界聯(lián)系的某種動作，從他們對突發(fā)事件所發(fā)出的鳴叫聲中弄懂它們在說明、在描述什么?

狹義地說，我們能否弄懂飛禽的語言呢?生活中是否有過懂鳥語的人?當(dāng)然，我們會說：我們無法弄懂鳥類的語言，生活中也不存在懂得鳥語的人：實際上，有這樣的人。因為，我們依據(jù)獵鷹手們的狩獵經(jīng)驗，完全可以這么說。

我是一個長年累月從事狩獵的老獵人的孩子，從孩提時代起，我就十分熟悉狩獵這個行當(dāng)，只是我當(dāng)時沒有在意，沒有深入地研究，因為狩獵不是我的本職工作。狩獵中的一些奇異現(xiàn)象的奧秘是我后來才知道的。小的時候，我們對父親狩獵前后的言行舉止視若無睹。有的時候，父親坐在家中的正堂上，會突然說：“山鷹飛過去了!”然后不管什么場合，甚至是在喝茶的時候，他都會跳起來，沖到門外。起初，我們總是興沖沖地隨他一起沖到門外。漸漸地，我們厭倦了，照舊坐在那兒。有時我們隨他出門，抬起頭巡查整個天空，看了好久好久之后，才會順著父親指的方向，看到遙遠(yuǎn)的天邊有一個黑點兒。因為我是姑娘，所以我對此并不感興趣。而父親則會站在那兒久久地觀察，然后會說：“哎呀呀，那真是一只雄鷹啊!”或者說：“不過是一只大鳥!”說完才會轉(zhuǎn)身回屋。他曾經(jīng)說：“我家的老爺子坐在家里就知道天上飛過去的是什么鳥，我呢?差多了。只知道山鷹和禿鷹飛過去的情形。”為什么他們坐在家里就知道天上的事兒呢?小的時候，我懷疑過，卻沒有研究過。為了將父親的狩獵生涯寫出來，我在成為了作家之后，曾經(jīng)多次與他長談。在一次長談中，他向我揭示了馴鷹手們的奧秘。我問他：

“爸，我從小親眼目睹了您獵獲山鷹，并將它們馴養(yǎng)成獵鷹。可是，您坐在家里，怎么就知道天上的飛禽呢?”父親深思片刻之后，便打開了話匣子：

“馴鷹手懂得飛禽的語言，這句話并不是無稽之談。因為馴鷹手們在生活中長期仔細(xì)聆聽山鷹等各種飛禽發(fā)出的聲音，熟知并能分辨飛禽們在什么樣的情況之下發(fā)出什么樣的聲音。一只飛禽看到了不同的物品，不同的場景，自然會發(fā)出不同的音訊。例如烏鴉、喜鵲、麻雀等鳥類一般生活在我們的家園周圍，看見天上的山鷹，聽到它們從天上傳來的鳴叫，這些鳥類就會發(fā)出：‘山鷹來了!這樣可以分辨的音訊。這時，如果你走出門外，一定會看到在藍(lán)天飛翔的山鷹。也就是說，我們得到了音訊才會出門察看，不會無備而來，搜索整個天空。山鷹有它自己的飛行路線，它總是在山巒間盤旋。所以，只要你放眼山巒，肯定能看到它矯健的身姿。在民間中，人們這樣描述：山鷹總是在山巒盤旋，舊渠總是流淌混濁的水。”

這說明哈薩克人很早就知道山鷹飛行的路線。而家園附近的鳥類看到不同的鳥類就會發(fā)出不同的聲訊。烏鴉、喜鵲等鳥類看見山鷹發(fā)出了聲訊，狐貍聽到了之后，馬上就會找個地方藏起來。各種動物和鳥類互相都知道對方的語言。夏天，草場上的白臀麻雀能在一瞬間看見禿鷹，并發(fā)出“喳、喳”的聲訊。聽到了這種聲訊，旱獺馬上就會鉆進(jìn)洞里。而禿鷹則審視著兇殘的食肉飛禽，禿鷹看見了山鷹會發(fā)出獨特的聲訊。我父親就這么說過。他還說過那些老道的獵鷹手們知道什么樣的飛禽在什么樣的場合發(fā)出什么樣的聲訊。他們會將這樣的識別經(jīng)驗傳授給徒弟們。我們可以從此看出哈薩克民族的馴鷹手們在識別鳥語方面已經(jīng)達(dá)到了相當(dāng)?shù)某潭取?/p>

捕獵飛鷹

父親在他的一生中，捕獵過十幾只鷹，而且全都被馴化，然后讓他們?nèi)ゲ东C狐貍。后來，他們一個個都成為了獵鷹。究竟是它們原本就雄性十足，還是后天馴化得好，我說不清楚。馴養(yǎng)的鷹成了獵鷹，猶如幸福之鳥落在肩上一樣，給全家?guī)砟蟮目鞓贰?/p>

火候到了的時候，體格健全的野鷹或者是還在窩里鬧騰的雛鷹都可以被馴化為獵鷹。父親馴化獵鷹有三種辦法：即將雛鷹馴化為獵鷹；在野地里支起捕鳥網(wǎng)，逮住野鷹加以馴化；支起機(jī)關(guān)套逮住禿鷹加以馴化。鷹會將窩兒筑在很高很高的懸崖上，毒蛇爬不過去，人也夠不著。人們說：阿勒泰山巒的鷹與其他地方的鷹差別很大，獨特性強(qiáng)。由于阿勒泰山鷹的肩頭羽毛呈乳白色，也叫“阿勒泰白肩鷹”。這個名詞作為一種地域象征詞匯融入了哈薩克民族的語言。在阿勒泰山中部，有連綿起伏的山崗從東向西延伸，越往上，綠色越少，呈現(xiàn)出懸崖峭壁、奇峰疊起的地貌，峰間白云飄繞，最后與蒙古人民共和國的山脈相連。

人們常說：禿鷹和山鷹站在都爾根山峰鳥瞰周圍。這時，禿鷹說：在額爾齊斯河匯聚的喀納斯湖邊有一頭帶犢的母牛在行進(jìn)。而山鷹則說：那不是帶犢的母牛，而是帶著小老鼠的母鼠。它們兩個相爭不下，決定結(jié)伴飛到喀納斯湖邊去實地看看。結(jié)果，正如山鷹說的那樣，那不是帶犢的母牛，而是帶著小老鼠的母鼠。這個故事說明山鷹的目光是清澈銳利的，而禿鷹的目光則不然，它會將芝麻看成西瓜，從而使自己心驚肉跳。

細(xì)柯熱尼河?xùn)|部的山峰向下延伸便化作像五指般一樣齊駕并驅(qū)的山梁，直抵河岸。山梁之間的深谷里長滿茂密的森林，郁郁蔥蔥。山梁的個別陡坡由于滑坡而呈現(xiàn)白色，越往上越險峻，除了輕盈敏捷的野山羊之外，任何野獸都無法攀援。而山鷹禿鷹就在這些險峻的山峰搭窩筑巢。父親就在這一帶，掏了幾個鷹窩，獲取了三四只雛鷹，這一帶從1960年開始被人們稱為“山鷹之窩”。1963年，人們搬遷到中部草場的時候，父親開始追蹤一只山鷹。他觀察那只山鷹每天飛出飛進(jìn)的窩巢，銜回來的食物，知道那是一只正在孵雛鷹的山鷹。他開始做獵獲雛鷹的準(zhǔn)備工作。有幾次，他騎著好馬，天蒙蒙亮?xí)r出發(fā)，去察看鷹窩和地情，天擦黑才回來。他制作鷹座兒、鷹爪索帶和眼罩。

他懇求母親給自己縫制山鷹臥具，制作細(xì)皮條繩，母親則揶揄他說是白日做夢。不管別人怎么說，父親全神貫注于那只山鷹的行蹤。有一天，他準(zhǔn)備好了一切，便帶著三位可靠的小伙子，帶著捕獵山鷹的裝備，向山鷹筑窩兒的方向挺進(jìn)了。鷹窩筑在一座險峰中部的一塊磐石上，那個磐石呈灰褐色，像一座房子那么大，高約五十米，相當(dāng)寬，無法從底部向上攀援，比較陡峭，下邊是深谷，一塊石頭滾下去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