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躍忠／口述　郭晨峰／整理

陳毅是在1969年10月25日來到我們車輛廠的。那時人們都知道陳老總是國務(wù)院副總理及外交部長,為黨和國家日夜操勞,深受全國人民的敬仰和愛戴。可是他為什么不在北京工作,卻來到我們廠里,當(dāng)時這對我們來說是個謎。后來才逐漸了解了一些,陳老總是受到“四人幫”的陷害和打擊,被“流放”到我們廠的。

陳老總來到我們廠后,先是參觀了廠史展覽室。有的工人與陳老總打招呼時喊他首長,他笑著說道:“不要這樣客氣,叫我老頭子就挺好嘛?！边@讓我們工人們感到他十分平易近人,沒有一點兒中央首長的架子。陳老總每天都深入到工人中去,他不僅參加各車間的會議,連班組會也不拉下。我當(dāng)時是個車間主任,陳老總來到我們車間開會時,總跟工人們腿挨腿坐在一起,同我們饒有興趣地交談,并提出一些好的建議。

他時常給大家分煙,他抽完了,大家就爭著給他煙抽。有一次,一位工人給了陳老總一支勁松煙,陳老總也回敬他一支中華煙,那位工人便幽默地說道:“這可是拋磚引玉呀!”陳老總聽了,拍著那位工人的肩頭呵呵大笑起來,我們也哈哈大笑起來。

有一次,廠里買來一大汽車蘋果,全廠職工每人都分到一份。那天下午,陳老總一進廠里,我們幾個工人忙把他叫到我們車間辦公室里,說請他吃蘋果。我高興地到食堂里借來幾個盤子,洗了一些又大又紅的蘋果,放到幾個盤里,給陳老總端過去。我拿起刀子剛要削皮,陳老總一把奪過刀子,笑呵呵地對我說:“我能自己削皮,還能麻煩你?”他削了幾下,又問我:“郭師傅,你是從哪里找來這些盤子的?”我告訴他是從食堂借來的。陳老總說:“不要這么講究嘛,洗洗拿來就可以了。”他說著放下刀子,大口大口地吃起來,一氣吃了三個蘋果。

有一次,他參加總務(wù)科勤雜組的憶苦會。有個姓安的老工人身世很苦,逃過荒,要過飯,還被國民黨抓過兵,在解放前受盡了磨難。安師傅在憶苦會上講到傷心處,悲痛地哭起來。陳老總專心地聽著,也流下了同情的眼淚。當(dāng)時,有人告訴陳老總說,安師傅還是個“五好職工”,讓他管理廠里的澡堂,他不僅把澡堂管理得井井有條,還自備理發(fā)工具,給前來洗澡的工人們義務(wù)理發(fā),一直堅持了好多年。陳老總聽了,上前緊緊握住安師傅的雙手說:“老師傅,你真不簡單,我要好好向你學(xué)習(xí)呀!”此后,陳老總每當(dāng)見到安師傅,老遠就親熱地打招呼。

陳老總聽說有個班組的革命闖將們要取消黨委,就前去苦口婆心地做思想工作。我們廠里曾有個張師傅,1913年,年輕氣盛的他實在忍受不了工頭的欺壓和剝削,一氣之下用利斧劈死了那個工頭。他人雖然逃跑了,但他的兩個兒子卻被逮捕入獄,后慘死在獄中。這件事在廠史展覽室里有詳細(xì)介紹。陳老總就舉這個例子說:“張師傅斧劈工頭,他的這種行為對不對?很對!他不甘心受壓榨而敢于反抗,這種精神值得我們學(xué)習(xí)。但他為什么沒成大事呢?那是因為當(dāng)時還沒有中國共產(chǎn)黨,單槍匹馬怎么能成大事?大家再想想看,我們的革命事業(yè)取得的每個勝利,哪個不是在我們黨的領(lǐng)導(dǎo)下取得的,你們怎么能隨隨便便踢開黨委鬧革命呢......”人們聽了陳老總的這番話,心頭的迷霧被吹散了。

1970年8月下旬的一天,陳老總來到我們車間,對大家說:“毛主席讓我回北京,再過一兩天我就離開咱們廠了,請大家多保重......”我們心里都覺得很不是滋味,大家爭著上前與他握手言別,有好多人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熱淚。陳老總忙安慰大家道:“不要傷心嘛,我們已是老朋友了,你們可隨時到北京,去我家里作客,我歡迎你們,歡迎咱們廠里的師傅們?nèi)タ次摇?/p>

此后,我們再也沒見過陳老總。1972年,當(dāng)陳老總因病逝世的噩耗傳到我們廠里時,全廠工人都沉浸在無限的悲痛和哀思之中。大家泣不成聲地說:“陳老總這樣好的人,咋這么快就走了呢?”

(責(zé)編 要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