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艾未未 整理/陳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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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種情況我會中止調查
■口述/艾未未 整理/陳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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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發(fā)生后)我從圖片上看到他們(遇難學生)像沙丁魚罐頭一樣掀開—我們從來沒看到過這樣的圖片,一下就被震驚了、震傻了。馬上會想到:這些孩子是誰呢、到底多大了、有血有肉有親情的人是在什么樣的情況下就消失了呢?
我們給四川省有關部門打了很多電話,有些電話是咨詢性質的,得到的回答都比較簡單:有的說這是國家機密,有的說無權提供;教育部門不可能直接把名單提供給你,說是要通過民政部門;民政部門實際上無法認證這些,說要通過公安部門。這里面的確是一個結構性的迷宮,有點卡夫卡的意思。我相信地方政府是在開始做這個名單的收集整理工作,但具體的學生名單還沒有公布。
我們的調查者中有豆瓣網的工作人員,包括記者,有在校學生階段性地去做這個調查,也有學法律的,說“昨天辭了職,明天我想去”,有編輯、做搖滾樂的、搞藝術、搞設計的,什么類型都有,像個大家庭。我們給他們先發(fā)了一份29個問題的調查問卷,去幫助這些表達情感和道義上支持的人完成一個理性化的過程。問卷最后一句是:你想清楚了沒有。我去見過多數(shù)人(調查者),我希望對他們有一定的了解,同時希望我們的行動非常中規(guī)中矩,不要情緒化,不要擴大化,不要有太多枝節(jié)問題,保證有一個明確干凈的形象。還有更多是長期留守在四川的志愿者,一年以來都在四川做志愿工作,有做心理輔導的、技術支持的,也有蓋房子的,我從來沒見過他們。
(這些志愿者)有三種工作:實地調查、資料編輯和電話工作。如果是實地調查,我要提醒他們:要做,睡眠就很難保證,壓力大,得不斷換地方,在災區(qū)的睡眠條件相比在家里要差多了—很多都是80后—包括他們的胃、能不能說四川話、能不能單獨相處等種種問題。
這也是挺特殊的一個工作方式—我之后發(fā)現(xiàn)的:我們都成了“情報人員”。憑記憶迅速跑到離他們最近的網吧,在發(fā)(名單)的時候網吧會打電話給公安,公安把他們帶走,他們會再迅速跑到成都,再找網吧……或者用手機,當然手機都被監(jiān)控了。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監(jiān)控了更好,盡管經常會使志愿者被抓,但我希望我們的工作是透明的,希望對方知道我們是怎樣工作的。
在國務院的報告和溫家寶總理的講話中,非常明確地指出政府要加大力度,盡快、全面、及時報告公眾公共事件的信息,同時要認識到只有這樣才能完成對政府的監(jiān)督作用。4月13日公布的《中國人權行動計劃》指出要盡快公布信息,所以我相信這件事情政府已經將它明確化,當然做這樣的事情有著很多困難,但這就是我們?yōu)槭裁匆赫褪菫槲覀兣沤饫щy的。
到4月14日為止,我們收集到的名單已達到5385人,80%以上是具有姓名、年齡、性別、出生日期、遇難學校、班級和他們的家庭住址、聯(lián)系電話等基本信息的。
這并不是一個針對地方政府的活動,這是針對我們每個人內心的活動:我們怎樣對待死者?怎樣看待生和死的糾纏關系?怎樣通過對死者基本信息的尊重和認同,對我們今天生活、生存的基本信息和尊嚴的一個重新認證。
只有一種情況我會中止調查,就是地方政府公開透露信息,一旦他們開始做,我們就可以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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