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曙光

摘要：土改小說《太陽照在桑干河上》中的錢文貴是丁玲塑造的典型的地主形象，但他的土地其實并不多。錢文貴之所以成為土改中的頭號斗爭對象并不因為他是地主，而因為他是群眾痛恨的鄉(xiāng)村惡霸。小說表面上是寫土改中的階級斗爭，實質(zhì)上卻講了一個懲惡揚善的故事。正是通過斗爭錢文貴這樣一個眾矢之“敵”，革命終于把群眾發(fā)動起來，從而有效地整合了鄉(xiāng)村資源，為最終贏得勝利創(chuàng)造了條件。

關(guān)鍵詞：丁玲；《太陽照在桑干河上》；階級斗爭；懲惡揚善

中圖分類號：I206.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854X(2009)07-0118-04

在著名的土改小說《太陽照在桑干河上》中，錢文貴是丁玲塑造的最典型的地主形象，小說中的大部分矛盾都圍繞他展開。當土改工作組進村之后，錢文貴事實上已經(jīng)成為這次革命最直接和重要的目標。但由于他此前在暖水屯不可一世的勢力，群眾大多心存疑懼，不敢起來揭發(fā)他。在工作組和先進農(nóng)民張裕民等人的一再努力下，特別是在黨的優(yōu)秀干部章品同志的領(lǐng)導(dǎo)下，錢文貴終于被民兵關(guān)押起來。在斗爭大會上，先由群眾揭發(fā)錢文貴的累累罪行，待到群情激奮之時，再由民兵將錢文貴押上臺來。錢文貴剛上臺時，其兇狠的目光幾乎就將群眾鎮(zhèn)住。關(guān)鍵時刻，農(nóng)會主任程仁忽然跳上臺，痛罵錢文貴，群眾大受刺激，猛然得勢，終于用激烈的聲討、口號和拳頭，將錢文貴徹底擊倒在地。

在革命話語里，土地改革的目標在于從地主手中獲得土地，實現(xiàn)耕者有其田，從根本上改變中國農(nóng)村的封建土地所有制度。在當時的革命家眼中，私有制是萬惡之源，而土地的私有制則是中國農(nóng)民貧困的根本原因。要讓中國農(nóng)民翻身得解放，唯一的途徑便是讓他們擁有自己的土地。所以在通過《五四指示》的中央會議上，毛澤東強調(diào)，“解決土地問題，是一個最根本的問題，是一切工作的基本環(huán)節(jié)，全黨必須認識這一點”。但是，土改工作組在暖水屯的頭號敵人錢文貴的土地并不是很多，不過六七十畝，連富裕中農(nóng)顧涌家的土地也比他家多得多。一個值得深究的問題是：為什么一個土地并不很多的人卻成了土改工作組的頭號敵人呢?

毋庸置疑，錢文貴是暖水屯民憤最大的人物。從下面這段文字中，我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錢文貴在當?shù)剞r(nóng)民心中的特殊地位。

……錢文貴總好像是個天外飛來的富戶，他不像莊稼人?！蛔龉?，也不做鄉(xiāng)長，甲長，也不做買賣，可是人都得恭維他，給他送東西，送錢。大家都說他是一個搖鵝毛扇的，是一個唱傀儡戲的提線線的人?！雍θ丝杀惝敚痪性谀睦镎f幾句話。你吃了虧還不知道這事從哪兒說起，究竟是誰的過。老百姓背地里都說他是一個“尖”，而且是村子上八大尖里面的第一個尖。

在中國傳統(tǒng)鄉(xiāng)村社會，農(nóng)民一般都重農(nóng)輕商，勤于農(nóng)事被視為農(nóng)民最基本的品質(zhì)。如果認為一個農(nóng)民“不像莊稼人”，就等于說他不務(wù)正業(yè)，是對他品質(zhì)的否定。在暖水屯的農(nóng)民看來。錢文貴就“不像莊稼人”。不僅如此，他還工于心計，是一個“搖鵝毛扇的”，“唱傀儡戲提線線的人”。這樣一來，錢文貴“不像莊稼人”就不僅僅是不勤于農(nóng)事，不務(wù)正業(yè)，還暗含著此人缺乏莊稼人的厚道，心地險惡，不可信賴等意思。錢文貴家雖然富裕，但在村民看來卻富得不明不白，沒有說服力，多少有點來路不正，所以給人感覺是“天外飛來的富戶”。對他這樣的評價，實際上就是在錢文貴和莊稼人之間劃下了一道清晰的界線。在勢力上，錢文貴處于絕對上風，農(nóng)民不僅不敢得罪他，還得表面上巴結(jié)他；但在道德上，錢文貴卻不占任何優(yōu)勢，莊稼人從內(nèi)心深處鄙視他，痛恨他。就連錢文貴的親哥哥錢文富也認為他“在村子上作的罪孽太多了”?？梢娫谂?，錢文貴已是千夫所指的孤家寡人。

土改工作組來到暖水屯之后，錢文貴保持了他一貫的風格，多方打探風聲，審時度勢，一幅臨危不亂的樣子。錢文貴表面上之所以顯得如此從容，是因為他自以為土地少，盡管有一些仇人，但在革命陣營中也有自己的人，怎么鬧都不至于大難臨頭，更不會想到自己會成為這次土改的頭號斗爭對象。在與小學(xué)教員任國忠的交談中，錢文貴甚至把自己定位在窮人的行列：

“……管他們共產(chǎn)也好，均地也好，保險鬧不到你頭上，跟咱一樣，咱就不怕他們這一套。……咱頂多就成了個不窮不富?！?/p>

“土地改革，咱不怕，要是鬧得好，也許給分上二畝水地……”

顯然，在對土地改革的認識上，錢文貴和這次革命之間存在著較大的錯位。錢文貴簡單地以為土地改革就是針對土地，而自己的土地并不多，所以心存僥幸。但這次革命不僅要分土地，更要發(fā)動斗爭。以文采為組長的工作組到暖水屯兩個多星期的工作之所以不被上級認可，便是因為斗爭沒有發(fā)動起來，所以才會再派革命經(jīng)驗豐富的宣傳部長章品來到暖水屯。章品到來之后，立即開始了發(fā)動群眾的工作。他在與當?shù)剞r(nóng)民的交談中說道：

“……你們自己一輩子也受了不少罪，在大伙面前向地主們算算賬，不要照老一套工作手法，你們還怕暴露了自己么?咱們涿鹿縣的工作從去年到今年都是吃了這個虧。咱們老是怕鬧過了火，只肯自己幾個干部考慮了又考慮，就怕不能掌握住，就怕老百姓犯錯誤，不敢去發(fā)動他們，這是不相信老百姓。……”

“咱們這會要著起來，把那些壞蛋都燒光，看他們還來個里應(yīng)外合不啦。咱們先下手為強，斬草除根，人們就不會害怕了。”從章品的談話中可以明顯看出，這次革命的目的就是要燃起一場群眾斗爭的大火。那么怎樣燃起這場大火呢?這里面必然涉及到革命的策略。文采之所以沒有燃起這場大火，就是因為他的革命策略還遠遠不夠。在決定斗爭錢文貴的會議上，區(qū)工會主任老董說道：“咱老早就說暖水屯要不斗爭錢文貴，工作就做不下去，老百姓最恨的就是這個人?！币计鹑罕姸窢幍拇蠡?，首先就要找到群眾最痛恨的人，因為只有老百姓心中的仇恨，才是最佳的燃料。

在廣大的農(nóng)村，群眾痛恨的對象往往不是以財富的多寡為標準，而是道德品質(zhì)。那些靠自己勤勞的雙手和卓越的技能致富的人，只要沒有喪失傳統(tǒng)莊稼人的美德，老百姓即使嫉妒也不至于痛恨，甚至還會將他們作為自己人生的榜樣。為富并不一定不仁，他們的富往往同時也是仁的報答和證明。而那些游手好閑，偷奸?；瑑擅嫒吨?，即使再窮也不會贏得老百姓的憐憫，他們的窮往往被視為應(yīng)得的惡報。而這種人要是富裕的話那就更是不得民心，來路不明的財富不僅無法贏得任何尊敬，只會招來眾人的詛咒。在中國傳統(tǒng)鄉(xiāng)村中，這種人長期被視為社會的毒瘤，是老百姓最痛恨的對象。在暖水屯，錢文貴正是這樣一個眾矢之“敵”。

醞釀斗爭對象就需要發(fā)動群眾仇恨，而發(fā)動群眾仇恨就需要挖掘鄉(xiāng)村惡人。于是乎。土改工作最終變成了對鄉(xiāng)村惡人的懲罰。這一點在醞釀斗爭對象的過程中異常鮮明地表現(xiàn)出來。在以“盡量做到一致”為標題的第22章，工作組和當?shù)馗刹恳黄痖_會，醞釀斗爭對象。

這個會開得很長，人名提得很多，凡是

有出租地的或土地多的，凡是當過甲長的，都提到了，材料也談出了很多，可是沒有結(jié)果。這些人都應(yīng)該被清算，分別輕重，但似乎在這之中，找出一個最典型的人來，這個人是突出的罪大惡極。是可以由于他而燃燒起群眾的怒火來的就沒有。

從這段文字中，可以看出確定斗爭對象主要有兩個標準，一是土地多，二是罪大惡極。而這兩個標準也正是能夠發(fā)動群眾的最佳策略。如果斗爭對象的土地多，群眾能分到的土地也就更多，自然有了積極性；如果斗爭對象罪大惡極，民怨沸騰，那么發(fā)動斗爭正好為民憤找到一條發(fā)泄通道，既懲治了罪人，又贏得了民心。對于錢文貴而言，第一個標準顯然不符合，所以使他成為暖水屯頭號斗爭對象的關(guān)鍵原因是他不得人心，民憤極大。最典型的就是錢文貴欺騙劉滿一家人，把人家弄得家破人亡。在斗爭錢文貴的大會上。劉滿終于盼來了機會，把憋在心里多年的冤屈和仇恨痛痛快快地宣泄出來。

劉滿用著他兩只因失眠而發(fā)紅的眼睛望著眾人，他捶著自己的胸脯。他說：“咱這筆賬可長咧，咱今天要從頭來說。咱的事有人知道，也有人不知道，啊!你們哪里會清楚這十年來的冤氣。咱就是給冤氣填大的。”他又拍了拍胸脯，表示這里面正裝滿了冤氣……。

錢文貴攛掇劉滿的爹開磨坊，并引薦自己的一個朋友到磨坊當伙計，結(jié)果伙計偷了磨坊的兩匹太騾子和千來斤麥子，由此導(dǎo)致劉滿家破人亡的悲劇。從劉滿的陳述不難看出，他和錢文貴之間的仇恨主要是私人之間的恩怨，而非階級仇恨，因為錢文貴在劉滿一家人的悲劇中扮演的角色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壞人，而非地主。

“日本人來的第二年”，劉滿又接下去說了，“錢文貴找咱二哥去說，過去對不起咱爹，磨坊賠了錢，他心里老過意不去，他說要幫咱們忙，勸咱二哥當個甲長，說多少可以撈回幾個。咱二哥不愿意，他是老實人，家里又沒人種地，又不是場面上人，咱弟兄全恨他，不肯干這件事。咱們回絕了他，他走了，過了半個月，大鄉(xiāng)里來了公事，派了咱二哥當甲長。咱二哥沒有法，就給他套上了。大鄉(xiāng)里今天要款，明天要糧，后天要夫，一伙伙的特務(wù)漢奸來村子上。咱二哥侍候不來，天天挨罵，挨揍，哪一天不把從老鄉(xiāng)親們那里訛來的錢送給他去?他還動不動說咱二哥不忠心皇軍，要送到兵營里去。咱二哥當了三個月甲長，要不是得了病，還不會饒二哥!二哥!你上來讓大家來看看是什么樣子!咱二哥呢，二哥!二哥!……”他的聲音嘶啞了，模糊了，他說不出話的時候，就用兩個拳頭擂著他的胸脯。

而這一段陳述告訴人們，錢文貴不僅是騙子、壞人，而且還是不折不扣的漢奸。這一點顯然更能有效地激發(fā)起群眾的仇恨與憤怒。

底下沒有人說話了，有年老的輕輕的嘆著氣。

劉滿忽然把兩手舉起，大聲喊：“咱要報仇!”

“報仇!”雷一樣的吼聲跟著他。拳頭密密的往上舉起。李昌也領(lǐng)著喊：“錢文貴，真正刁，謀財害命不用刀!”大家都跟著他，用力的喊。

在劉滿對錢文貴的控訴中，沒有一項是和土地相關(guān)。劉滿之后，一個又一個接著上臺，繼續(xù)著對錢文貴的聲討，內(nèi)容大多是錢文貴仗勢欺人，為非作歹。就連錢文貴的親戚顧涌的兒子劂頃也加入了討伐的行列。顧順不僅把和錢文貴家摩擦的雞毛蒜皮都當作仇恨趁機宣泄出來，而且還大報猛料，說錢文貴調(diào)戲兒媳婦(也就是顧順的姐姐)。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這種性丑聞對當事人的道德人格無疑是致命的打擊。錢文貴罪上加罪，處于十惡不赦的境地。每個控訴的人都越講越憤怒，講完之后，群眾都報以熱烈的掌聲。群眾心中的仇恨終于被召喚出來，激發(fā)起來，宣泄出來，群眾斗爭的火焰就這樣如愿地熊熊燃燒起來!

作為暖水屯土地改革的頭號斗爭對象，錢文貴的幾乎所有罪惡都與土地無關(guān)。與李子俊、顧涌比起來，錢文貴甚至算不上地主，之所以被斗是因為他是千夫所指的鄉(xiāng)村惡霸。只有斗爭這樣一個惡霸，革命才會順應(yīng)民心，贏得民心。

無論革命還是不革命，不管在新社會還是舊社會，惡霸都是令人深惡痛絕的應(yīng)該嚴懲的對象。懲惡揚善是社會中最基本的價值取向，也是文學(xué)一貫的母題?！短栒赵谏８珊由稀泛汀侗╋L驟雨》等革命經(jīng)典與其說是在敘述土地改革中的階級斗爭，不如說是在講懲惡揚善的故事?；蛘哒f，這些革命經(jīng)典在借用懲惡揚善的主題和模式來敘述革命。革命也因為懲惡揚善而深入民心，成為中國民間社會一種基本的價值觀念。

土地改革的目標如果僅僅是“從地主手中獲得土地，實現(xiàn)‘耕者有其田…(見《五四指示》)，也許就用不著如此廣泛而殘酷的斗爭。即使在老百姓看來，分地和斗爭也是兩碼事：分地未必一定要斗爭，不斗爭照樣可以分地，兩者之間并沒有直接的聯(lián)系。土改工作組剛到暖水屯的時候，當?shù)馗刹亢蛶讉€貧農(nóng)在合作社曾談到分地與斗爭的問題。

“今年是只分地嘛，還是也要鬧斗爭?”趙全功也跟著問。

“按土地改革，就是分地，只是——”程仁想起了孟家溝的大會，又補充道：“也要斗爭!”

當然，革命話語對土改中的斗爭也曾作過解釋，那就是不斗爭就會導(dǎo)致“夾生飯”，“群眾沒有真正和地主撕破臉皮”，地主“威風沒有完全打掉”。然而進一步的問題是。為什么一定要讓群眾和地主真正撕破臉皮?要知道傳統(tǒng)的鄉(xiāng)土中國是一種犬牙交錯的人情網(wǎng)，地主也是其中的一分子，和周圍農(nóng)民有著千絲萬縷的親情和人情關(guān)聯(lián)，要一下子撕破臉皮決非易事。為什么一定要先斗爭然后才能分地?為什么未經(jīng)嚴重斗爭的分地就被視為“夾生飯”而不被認可?如果把分地作為目標，斗爭視為手段，那么在目標與手段之間顯然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錯位。盡管不斗爭也可以分地，但斗爭仍屬必要，那么斗爭這一手段就明顯不再指向分地這一目標，而毫無疑問是另有所某。這另外的目的在哪兒呢?

不妨先看看土改工作組來到暖水屯之前，解放區(qū)老百姓的生存狀態(tài)及心態(tài)。雖然是在解放區(qū)，但相當一部分老百姓并不一定有鮮明的政治傾向，他們對天下紛爭持一種與己無關(guān)的旁觀心態(tài)，甚至認為…中央軍也是中國人，咱們勞動吃飯，又不想當官掌權(quán)，咱們還是做咱們的老百姓，莊稼人”?？梢哉f，無論哪個朝代，在那些兵荒馬亂的年月，都有相當一部分老百姓持類似的立場，他們或許無法躲避戰(zhàn)亂帶來的災(zāi)難，卻有權(quán)保持中立或旁觀的姿態(tài)。

在解放區(qū)，這種中立或旁觀態(tài)度被視為老百姓的變天思想。雖然眼下這里是共產(chǎn)黨八路軍的天下，但也有可能“八路軍就站不長，說不定哪天就背著小包袱走了”。而“中央軍”一來，“咱們暖水屯還得重改政權(quán)，那些鬧紅了的就得當心他們的腦袋”。細心體會不難發(fā)現(xiàn)，土地改革之所以一定要斗爭，一個重要的目的正在于此——消滅變天思想!在錢文貴被關(guān)押后，斗爭前，縣委宣傳部長章品離開暖水屯，支部書記張裕民送他到村口。這時章品向張裕民特別交待：人千萬別打死。

“這是一種變天思想，咱們要糾正它，隨便打死人影響是不好的。咱們可以搜集他的罪狀交給法院，死人不經(jīng)過法院是不對的。咱們今天斗爭是在政治上打垮他，要他向人民低頭，還不一定要消滅他的肉體。你得說服大家?！?/p>

“嗯?！睆堅Ｃ裰坏么饝?yīng)他。

“事情辦著再看，咱到縣上先把情況匯報了后大家再商量，如果老百姓一定要他死，罪也該死，那時咱們再派人來吧。我一個人也做不得主，你是明白的，——聽，打鑼了，暫時這樣吧：要往死里斗，卻把人留著；要在斗爭里看出入民團結(jié)的力量，要在斗爭里消滅變天思想?！?/p>

一旦斗爭起來，有變天思想的干部和群眾就盡量往死里斗，爭取將斗爭對象從肉體上消滅。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斬草除根，杜絕后患，以免在變天之后招來報復(fù)。而在革命家看來，斗爭的目的是“要在斗爭里看出人民團結(jié)的力量，要在斗爭里消滅變天思想”。那么到底怎樣在斗爭里看出人民團結(jié)的力量?怎樣在斗爭里消滅變天思想?

變天思想的根源在于對國共兩黨未來前景的判斷，在于對八路軍和“中央軍”實力的權(quán)衡。消滅變天思想就是要讓老百姓確信共產(chǎn)黨必勝，八路軍必勝，國民黨“中央軍”絕無反攻倒算的可能，從而更加堅定地站在共產(chǎn)黨、八路軍一邊。顯然，通過對地主惡霸的斗爭，是不足以讓老百姓獲得對未來的這種確信的。但是。一旦群眾親自參與斗爭，他們事實上就徹底失去了中立和旁觀的可能，別無選擇地站到了斗爭雙方中的一方。對革命而言，要么是戰(zhàn)友，要么是敵人，再也不會有第三種選擇!即使內(nèi)心深處的變天思想依然存在，但選擇卻是唯一的。于是無論有多少顧慮，也只能義無反顧，英勇向前。

土地改革剛剛完成，暖水屯就接到上級派來的緊急任務(wù)——發(fā)動所有人力急速去懷來一帶加修工事。第二天，一支由百來名青壯年組成的民夫隊伍隨即開赴前線。

黃仁宇先生曾這樣評價土地改革的歷史功績：“土地改革解決了中共一切的動員問題。一到他們將初期的農(nóng)民暴動控制在手，兵員補充與后勤都已迎刃而解。整個鄉(xiāng)間完全被動員整合。緊接戰(zhàn)場后方的是動員村落的人員。村民必須供應(yīng)食物、住處及急救設(shè)備。各種后備支援就這樣以自動貢獻的名義，定期而自動地輸送到前線，作戰(zhàn)部隊完全擺脫后勤的負擔重任?！?/p>

黃仁宇的這一觀點在《太陽照在桑干河上》這部小說里似乎也得到了異常明確的印證，雖然小說絕非歷史文獻。

(責任編輯劉保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