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標

形式像歌詞,內容也像歌詞,這是一種傳統(tǒng)的抒寫;形式上不像歌詞,但實質卻是歌詞,這是帶有先鋒意義的抒寫;而面目像歌詞,靈魂卻不像歌詞,這是最糟糕的事情。由此可見,這些都涉及到一個重要的命題,即作品的質量。所以,每當我翻閱詞刊詞報和收到的歌詞集,總覺得不解渴,原因就是精品佳作太少,其提供的藝術力量難以支撐厚厚的頁碼。而次品、廢品、舶來品,雷同的、空洞的、淺薄的篇什不請自到,秋風掃落葉一樣飄來。面對歌唱藝術的盛景,面對廣大讀者和聽眾的期待,對于歌詞的質量問題,不能不引起我們的關注與思考。

如果分析其原因,這與詞作者急功近利、心緒浮躁不無關系。

其一,歌詞觀發(fā)生了傾斜一些作者缺乏足夠的心理準備,沒有長期作戰(zhàn)的思想?？傄詾楦柙~通俗易懂、篇幅短小、便于操作,不需要多少學養(yǎng)也能駕馭。這就僅看到“易”的一面,沒有看到“難”的一面、本質的一面。因而對歌詞缺乏敬畏之心,小視了歌詞這門藝術。一些作者未能摸透歌詞藝術的脾氣、習慣,倉促上陣,急于求成,下筆后臨紙躊躇,章法凌亂,難免處于失語狀態(tài)。一些作者不懂把歌詞放到文學的大環(huán)境中考量、置于音樂的制高點體察,無法從宏觀至微觀,從歷史到現實上作雙向把握。而是就歌詞寫歌詞,僅僅圍繞歌詞打轉轉,造成思想稀薄,詩意匱乏,可唱性差,難以突破與創(chuàng)新。更有一些作者不是把歌詞當成一種公眾的藝術,而當成了渲泄私欲私情的工具。因此,作品中缺失了大眾共享特征的藝術空間,而以個人的、自私的對人的社會性的消解,取代了對公眾的“人”的審美情趣。由于其創(chuàng)作乏善可陳,那些平庸之作自然很快淡出了讀者的視線。

其二,不能正確處理“質”與“量”的關系

一些作者以為只要勤寫多寫,一定會碰上好作品。于是像印刷照片一樣不斷地把詞稿寫出來、投出去,其結果是數量的標高覆蓋了質量的底色。這無異于創(chuàng)作上的賭博,即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撞大運上,顯然是以量取勝的心理在作祟。我們必須明白,歌詞創(chuàng)作畢竟與攝影不同,搞攝影只要有好的相機及設備,勤跑多拍,在幾百張照片中準能挑出幾張有質量的。歌詞創(chuàng)作更不是生產磚坯。磚坯可以通過機器不停地壓制出來,歌詞卻無法這樣生產。質量就是生命。質量就是效益。歌詞創(chuàng)作是一種復雜的文學思維活動,從來不以數量論英雄,而以質量打天下。所以“勤”不一定能補“拙”。盡管創(chuàng)作中的勤奮精神必須大力提倡,但作者必須強烈地意識到,歌詞創(chuàng)作的動力主要來源于作者激動過的生活,并將這種生活通過審美創(chuàng)造來實現藝術效果。在日常創(chuàng)作中,激動人心的生活不是無限地存在,不可能天天光顧筆端,靈魂的火花需要一定條件才能點燃,它有一個厚積薄發(fā)的醞釀過程。何況,一個人的文思有快有慢,生活有通有塞。我們只能在文意成熟時揮毫抒懷,而在文思潛伏時擱筆尋找。

詩詞是藝術要求最高的妙語,心思不靈巧實在不必勉強去寫。硬做或批量制造的東西,只會被人厭棄。對此,黑格爾在《美學》中指出:“只有通過心靈并且由心靈的創(chuàng)造活動產生出來,藝術品才成其藝術品?！笨梢?創(chuàng)作除了“勤”之外,還需要講究“巧”,講究科學,遵循文學藝術的創(chuàng)作規(guī)律。

實踐證明,歌詞能否寫得好,無不同作者的修養(yǎng)與性情有關。如果多寫、勤寫就能解決問題,那么凡是會寫字的人,都可望成為作家了。其實這是不可能的。對此,我們的詞作者要沉得住氣,耐得住寂寞,寧愿少寫少發(fā),也要在質量上狠下功夫。

其三,受金錢的驅使

有關報刊常?？钦骷懈琛⒖h歌、校歌、廠歌或其他行業(yè)歌曲的廣告。入圍作品皆發(fā)獎金,頭名“狀元”更是高達數萬元。于是,你寫我寫大家寫,一窩峰去追趕“孔方兄”。征歌單位這一招真靈,一個月之內便收到應征作品上千件。

作為一名詞作者應該冷靜地思考,你對這個地方的情況到底了解多少?你能寫出令當地官員及幾十萬市民滿意的市歌嗎?發(fā)燙的鈔票確實充滿誘惑力,但你盲目地寫,到頭來只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其四,受功利左右

一些社會團體經常組織參賽評獎活動,參賽人員除交作品外,還得交足評審費。有的作者為了日后評職稱,獲得一張榮譽證書,也就樂意參加。主辦方呢,只要參賽人交足銅板,你要金獎則頒發(fā)金獎,你要銀獎就頒給銀獎,保證你滿載而歸。本來,搞些評獎活動,有利于激發(fā)創(chuàng)作熱情,是一件好事。但這樣的做法,似乎成了一種交易,無疑是對評獎的扭曲,其公正性當然也受到質疑。這種法子的評獎,不僅敗壞了創(chuàng)作風氣,也敗壞了社會風氣,怎么可能產生精品力作呢?

其五,有償出刊

一些未能公開發(fā)行的民辦報刊為維持生計,實行有償出刊。只要作者交足版面費,這家刊物就十首八首給你登出來。而一些作者出于虛榮心,粗制濫造,并心甘情愿地為之掏腰包。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收些銀子,做點買賣,無可厚非。問題是那些熱熱鬧鬧生產出來的東西,又無聲無息地消逝,不免令人惆悵與喟嘆。

其六,媒體的作用

文藝晚會和電視媒體上一些低品位歌曲的推出,給大眾帶來文化消費的同時,也給聽眾和青年作者造成錯覺與困惑。近年來,理論界對歌詞的評判也出現了失誤與偏差。所有這些,無疑要影響歌詞質量的整體性的提升。

其七,指導把關乏力

私人創(chuàng)辦的詞刊詞報越辦越多,歌詞隊伍越來越大,這是一件好事。同時也應該看到泥沙俱下、魚目混珠的局面。再是無需審稿的網絡歌曲的加盟,既打破了傳統(tǒng)的發(fā)表方式,也沖擊了作品質量,挑戰(zhàn)著當下的歌壇。

對于這種狀況,顯然是在指導把關的環(huán)節(jié)上出了問題。我們知道,今天活躍在詞壇上的大多是年輕人,他們剛剛走上文學之路,首選寫歌詞與詩歌的比例很高。因為詩與詞便于抒情,也很浪漫,符合青年人的心態(tài)與想象力。但青年作者涉世不深,判別是非的能力較差,創(chuàng)作中難免出現這樣或那樣的問題。對此,需要有關方面和老一輩詞家著力加以引導,使他們逐漸成熟,使創(chuàng)作朝著健康的方向發(fā)展。

由此可見,影響歌詞的質量,既有作者個人的修養(yǎng)問題,也有社會大環(huán)境問題。市場經濟給歌詞藝術帶來極大的發(fā)展空間,也帶來強烈的沖擊。功利思想、拜金主義與審美價值形成沖突。一些作者屈服于市場,許多未經打磨的作品紛紛出籠,形成了文化快餐。

而藝術是需要精品的,創(chuàng)作是講究質量的。因為精品是一個時代的精神名片,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文化發(fā)展的標志。對此,我們必須牢固樹立精品意識,敢于舍棄一些、重拾一些、守望一些。在功利與藝術面前,作出目標性很明確的選擇。無論歌壇風云如何變幻,都要把精品意識貫穿到創(chuàng)作的全過程。

歌詞是作者心泉中噴涌出來的一泓清流潔波。我們有理由高舉質量的旗幟,讓它化作時代進軍的號角,社會生活的火炬,言志傳情的使者。所以,創(chuàng)作前務必深思熟慮,從作品的思想性、藝術性、音樂性、大眾化諸方面通盤思考。創(chuàng)作中寧愿少寫也要精寫。只要質量上去了,數量上少發(fā)一些沒有什么過不去,更不能害怕自己的名字從報刊上消失。當然,我們更呼吁詞刊詞報和文藝活動的組織者嚴格把關,真正擔當起社會責任,做一名合格的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至于詞作能否達到精品的水準,還需要時間與實踐的檢驗。何謂精品,各人會有不同的解讀。羅丹認為:“在藝術中,有‘性格的作品才是美的。”王國維認為:“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自成高格,自有名句。”劉勰的標準是:“視之則錦繪,聽之則絲簧,味之則甘腴,佩之則芬芳:斷章之功,于斯盛矣”(《文心雕龍·總術》)。翻譯成今天的文字是說:這種精品佳作,看在眼里像五彩的錦繡,聽在耳里像琴笙演奏的音樂,嘗在口里像肥美的佳肴,戴在身上像芬芳的香草:獲得這種藝術效果,就算達到極致了。我想,要創(chuàng)作這般高雅的作品,恐怕只有請李白、杜甫出山,當下的作者是無法企及的。對此,筆者認為:如果你寫了一千首歌詞都被人忘記了,而第一千零一首卻被大眾記住了,這就是你的精品之作。

一個用真誠選擇了歌詞的作者,就用你的執(zhí)著去追趕這門藝術的精靈。是的,時間的風雨會淹沒許多文字,精品卻能在歷史的星空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因此,每一位作者都應該牢固樹立歌詞創(chuàng)作的精品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