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處的生活

一只螅蟲或者螞蟻

都是大地的幼子

它們曾經(jīng)張開所有的腿腳

在流著蜜與奶汁的母體上

從容度日

它們早已放棄宿命的哀愁

那些背著行囊浪跡天涯的夢

留給蒲公英去做吧

它們的翅膀

是向心的方向延伸出兩條小路

它甚至喜歡低處的生活

那些亮線一樣秘密的溪水

貼地而歌的風(fēng)里裹挾著草木的種子

落葉凋零像琴弦拂過水面

鳥聲如滴的寂靜里

它聽到大地均勻的呼吸

然后，點亮月的燈盞

寫一首小小的詩

并給太陽發(fā)一個電子郵件

它最后的榮光

是成為一枚太陽的印章

就像此刻

打開身體全部的秘密

靜靜地趴在母親的懷里

秋日的牽?；?/p>

只要有一叢柵欄

不，哪怕是一根毛刺

牽牛花就忽忽地奔過來

用它柔弱的胳膊攀援而上

即使刺傷了皮膚

扭斷了筋骨

也舉著喇叭拼命地吹

自由，自由!

看不見的旗幟在空中燃燒

它恨不能飛起身來

向著高遠(yuǎn)處的沉默與虛空進(jìn)擊!

春夏催生的鑼鼓已曲盡人散

熱鬧是他們的

它不在乎

露水一次次銹蝕它的喇叭

它把金色的陽光裹到夢里去

土豆

地母啊!

我是您的掌中明珠然而

我卻要在地下長久的黑暗中

吟唱陽光的歌

孩子，搖著牙堅持著唱吧

唱著唱著就開出了藍(lán)色的花兒

并且孕育出更多的珍珠

走進(jìn)一塊玉米地

這些沉甸甸的玉米棒子

在秋天的風(fēng)里做成孕婦

金黃色的幸福和顫栗

傳導(dǎo)給那些父性的腳板和腰身

而我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去掰它

那些遠(yuǎn)離田野的無聊的日子

我的腳板綿軟嗅覺喪失

汗水在城市的水泥地上滋滋冒煙

而它落不到這些最需要甘霖的玉米身上

玉米玉米

那個夾在書里的靈魂

像兩枚硌人的紅棗無法使書頁平展

它還經(jīng)常拍打著我夜的窗欞

急切地叫著我的名字

我來了，盡管來遲了多少年

我握緊這久違的玉米棒子

紅棗的香甜讓我一陣暈眩

一條潺潺的河流從身后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