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并不算長的開車經(jīng)歷中,我碰到了不少美國人。在接觸他們之前,我—直覺得,美國人霸道、蠻橫、唯利是圖。然而,真正接觸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真是錯了,其實他們和中國人并沒有多大差別,一樣的淳樸、善良、真誠。他們樂于求助,也樂于助人,為前者時并無窘態(tài),為后者時無所圖報。
我是一名貨車司機,在美國和加拿大,人們尊稱我們?yōu)閷I(yè)司機。開始我不大明白,后來清楚了,因為這里的人其實基本上都是司機,所以就不叫司機了,只有像我們這樣以開車為職業(yè)的,才能稱為司機。
我的貨車那叫一個大
我開的是大貨車,車長23米,高4.1米,自重20噸,滿載后40噸,馬力400匹,6缸,汽缸工作容積12升,10擋或是13擋手動變速箱,渦輪增壓,5車鈾18個輪子,動力車頭和后貨廂盤式連接,駕駛室及后貨廂氣墊減震,司機及副駕座椅再加一層氣墊。說得形象點吧,我的車載重量相當于4輛東風卡車,滿載后只比坦克輕一點,和重型裝甲車相當。如果要我的車在原地調(diào)一個180度的頭,那么我大概需要兩個標準籃球場的面積才可以;如果你開的是小客車,那么我的腳底比你的頭還高;如果你開吉普車或者是中型面包車,那么對不起,你的頭頂差不多也就與我的座椅等高:飛機的發(fā)動機也是渦輪增壓。所以我剛開車時,一加油總感覺聲音像飛機的聲兒。
對著美國警察裝傻充愣
在北京的時候,碰到警察,裝傻充愣啊,假橫啊,找關系啊這些招都使過,屢試不爽,關關都能過。到了加拿大就沒轍了,尤其是開上卡車以后。不過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接到過一張罰單,還真算是幸運。
剛開車的時候,是有師傅帶著我的,他一共帶我跑了三趟,頭一次碰到警察就是最后一趟的時候。那次我們是跑加州,回來的時候是限速越來越低,在懷俄明州和內(nèi)布拉斯卡限速都是75英里每小時,我們都跑瘋了。到了愛荷華就是65英里了,感覺就是在走,真不過癮。當時我?guī)煾档胶筮叿判牡厮X去了。我記著師傅的教導,限速65時可以跑到72,于是我定速在72,在清晨的陽光里,咣咣往前沖。當我在超車道上正在超一隊卡車時,看到有警車停在中央分隔帶上,我也沒有減速,超過后我從后視鏡里瞄了瞄,他沒追我。我于是接著沖,心里還想,我是流氓我怕誰呀的時候,又碰到一輛警車,這回他追上來了。我想我肯定是太招搖了,可能頭一個警察通知了這個哥們兒,讓他來追我,我看著他開始閃燈,于是我打雙閃,靠邊停了車。
警察倒是沒說我超速,上來就說是例行檢查,要走了我的駕照和行車日記,然后就回到他的車里去了。關于行車日記我要解釋一下,專業(yè)司機必須要做的功課之一就是行車日記。我們要把我們的每一次停車的地點及工作或是休息的時間記下來,供有關部門檢查。為安全起見,簡單地說我們最多連續(xù)開車時間只能是11個小時,休息8個小時以后再開。如果警察發(fā)現(xiàn)司機為了多開車,在行車日記上做假,那么處罰是非常嚴重的,所以司機在記工作日記時都特認真,特小心,當然也因為司機一般都會做點兒假。
過了一會兒,又一輛便裝警車開到了,這次來的是一個年老的警察,顯然是一個頭目。我?guī)煾甸_始緊張起來,小聲兒地對我說:要出事兒了。果然,后來的警察顯然是聽取了前一個警察的匯報,然后他們兩個一起向我們走過來了。師傅又對我說,可能是我們的行車日記出事兒了。實際上他是心里有鬼的,因為他為了多開車多跑路,在我的行車日記(那次他的駕照被吊銷了,只用我的行車日記,他只是偷偷地開)上做了假,所以他害怕了。
年輕的讓我和他走,年老的叫走了師傅。因為行車日記上只記載我一個人開車,所以訊問的重點應該是我。年輕的警察讓我到他的警車里,這時,我把在中國對付警察的第一招使出來了,就是裝傻。
警察問我,你的行車日記記載你加油的時間和地點是在內(nèi)布拉斯卡對吧?我裝傻道:記不清楚了。警察又對我說:那么你記載的下一個停車的位置和你加油的地點相差600英里,而你兩個小時就到了,這是不可能的吧?我又裝傻說,對不起警官,我是個新司機,第—次來美國,第一次碰到警察,我特緊張。美國太大了,我英語又不好我鬧不清美國的城市名,甚至連州的名字都整不明白,所以你對我說的這些地名,我聽不懂。警察也有趣兒,對我說:你不用緊張,這次我不會給你罰單。我兒子心里就樂開了,話也多了,開始夸他車里設備,什么掃描器,傳真機,電臺,我夸了一個遍,弄得那個小警察也沒轍。后來他對我說,雖然不罰你錢了,但是我要帶你去一個停車點,你要在那里停車休息8個小時。我馬上說,別說休息8個小時,休息一天也行呀。就這樣,我被警車指引著來到一個停車點,在車里睡了8個小時,留下師傅在車外,不停地罵自己蠢(行車日記是他記錯的)。
沒想到和警察的第一次遭遇就這樣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尷尬處境時的真誠幫助
和師傅分手時,他高度評價了我的“聰明才智”,說我是他帶的新司機中最棒的一個。這句話讓我得意了好長一段時間,也許也就是這個評價,讓我產(chǎn)生了麻痹思想以至最終出了大事故。
那次是在佐治亞州,正是北美當?shù)毓砉?jié)的那一天。當我快到送貨地點時,天已經(jīng)快黑了,等我拐上預定的路線時,正趕上修路,雙線變成了單線,又趕上了上下班的時間,我從后視鏡一看,我后邊壓了長長的一串車,再加上這個地區(qū)的路標太小,根本看不清楚,我開始緊張起來了。開了一段時間以后,我感覺到自己已經(jīng)錯過了應該拐的路口,沒轍,往回繞吧。開我們這種車,就怕掉頭,因為這個車太大了。
曾經(jīng)發(fā)生過這樣的事兒,有一個新司機去送貨,走錯了地點,進了不該進的地方,最后出不來了,打電話給公司,公司又派了一個老司機過去,老司機過去試了試,也是不行,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如果這個車要是再出來,必須拆掉一個房子。可見事情的嚴重性。再說我當時沒辦法了,只好一把輪向左轉(zhuǎn)了進去。于是我的第一個錯誤就這么犯下了。(正確的應該是:不管走過了多遠,都要找大路往回繞)
進去以后,我就有點兒傻了,因為我進了一個居民區(qū),路窄,樹低,而且兩邊是小水溝。下車問路吧,我看到—對黑人母女,于是就問她們怎么能夠繞出去,她們對我說:往前走,向右拐,再向右就出去了。這樣第二個錯誤就又產(chǎn)生了(正確的應該是:千萬不要向居民問路,尤其是女人,最好向卡車司機問路)。我開車向前走,碰到了一個路口,于是我開始向右打輪,開始轉(zhuǎn)彎。這時,我聽見從后邊傳來一聲巨響,我急忙停車,從后視鏡往后一看,傻了!我看到自己的后貨廂已經(jīng)快翻了,這時車頭也翹起來了,半邊車輪著地,半邊懸空了。下車一看,我的后車輪軋翻了一個厚達一尺,有兩平米的陰溝石蓋,響聲就是由此而來,而且我的后貨廂已經(jīng)翻到溝里去了,帶著我車頭也半邊翻了起來。這一下,就造成了塞車。
我一邊想著該怎么辦,一邊想著向過往的車解釋一下,讓他們繞道而行。這時,第一輛車的一個黑人下來了,第二輛車的一個白人也下來了,他們查看了我的情況后告訴我,得找緊急服務的吊車來,把車拖出來。我說,好吧,就這么辦,可是我不知道緊急服務的電話。于是這哥兒倆開始商量起來,找哪家緊急服務的公司,一個打開車內(nèi)的GPS開始搜尋,一個給家里打電話,讓家里人幫著查。我反倒是沒什么事兒可干了,站在一邊抽煙。一會兒的功夫,那個黑人先找到了,他開始打電話,他報了我出事兒的地點,侃好了價,問清楚了人家最快什么時候能到,最后人家問他的名字和手機號時,他才想起來說:不是我,是別人。然后對我說,實在對不起,我不能陪你了,我得走了,我要帶孩子們?nèi)ジ凹s會。這時我才看清,原來他的車里坐著三個化好了妝的孩子。
等他開車走了不久,又一輛車開了過來,我向前去解釋,那個快兩米個頭的黑人下來對我說:哥們,剛才走的那個人是我的表兄,是他打電話讓我來陪你的,我是個卡車司機,或許能幫上點忙,起碼不會讓你覺得悶得慌。聽了他的話,我當時感動得都要哭了,一時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