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業(yè)
1959年廬山會議之后的黃克誠大將,心情是極為苦悶的。他和彭老總、張聞天、周小舟不僅被扣上了右傾機會主義分子的大帽子,而且在軍委擴大會議上,空軍政委吳法憲還揭發(fā)他私藏黃金。此語一出,會場一片嘩然。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原來,1945年9月,蘇北新四軍第三師奉命進軍東北,帶走了一萬兩黃金。時任第三師師長的黃克誠說,數(shù)萬大軍千里行軍,怎么可能不帶錢呢?這些黃金始終由第三師供給部部長翁徐文經(jīng)管,黃并不直接經(jīng)手。到了東北后黃金還有剩余。幾經(jīng)轉手,1949年隨著黃克誠調(diào)任中共湖南省委書記,這些黃金又被帶到那里用于接濟老區(qū)的軍烈屬。領款者都打了領條。很快,省里經(jīng)濟情況好轉,所剩黃金用不著了,1949年9月,黃克誠讓翁徐文將這些黃金繳湖南財政部門。
黃克誠后來回憶說,我一向被認為清廉克己,忽然間就成了大貪污犯,這對我這樣一個把一生獻給黨的老共產(chǎn)黨員,不啻是一個極大的污蔑。為此,黃克誠專門寫信給林彪,要求盡快派人查清這個所謂的“黃金案”。軍委工作組迅速到湖南找翁徐文調(diào)查,多年前的老賬被一張一張翻了個底朝天,但查了四年,什么問題也沒有查出來。誰知,“文革”中又重提“黃金案”,仍未查出問題。1980年5月,黃克誠已經(jīng)復出,扣在他頭上的右傾帽子早已摘掉??牲S老仍對那件“黃金案”耿耿于懷。他說:一萬兩黃金的貪污案雖然早已搞清,但1960年時,一位姓蕭的同志給中央寫信,仍說我貪污17兩黃金和幾千元。這封信在軍委擴大會議期間被印發(fā)。我要求中央繼續(xù)調(diào)查,以徹底還自己一個清白。后來證明這是不實之詞。蕭某撤回了那封信。
今天的人們,可能很難相信,一位黨的高級干部,有那么多的黃金批用權,又是戰(zhàn)亂時期,怎能幾經(jīng)轉手還一塵不染呢?即使有人想以此為突破口,以徹底坐實其誣陷黃克誠的種種罪名,但卻最終查無實據(jù),只好不了了之??梢娫谀且淮墓伯a(chǎn)黨員高級干部中,要想找出一個貨真價實的腐敗分子,還真是難上加難。其實,這樣的事情在那個年代并不難理解。頭可斷,血可流,官可罷,但共產(chǎn)黨員的清白不可污!這正是那一代共產(chǎn)黨人所特有的信念和操守。個別生活腐化者不是沒有,如高崗。但絕大多數(shù)黨的干部,進城趕考,最終交給人民的是一份完完全全優(yōu)秀合格的試卷答案。這也正是如今絕大多數(shù)人們,尤其是親歷過那個時代的人們,對那一代共產(chǎn)黨員仍舊十分懷念的原因之一。
那一代共產(chǎn)黨員計較地位嗎?當然有計較的,如饒漱石。但絕大多數(shù)共產(chǎn)黨員卻心懷坦蕩,正氣凜然,一個個凸現(xiàn)出的是革命者的崇高風范和大海般的氣量。
1927年在武漢中央軍校擔任政治工作的陳毅,參加了八一南昌起義,起義后周恩來派他去一個團當黨代表,并對他說:“派你干的工作太小了,你不要嫌小。”陳毅答道:“什么小不小!你叫我當連指導員我也干,只要拿武裝我就干。”1934年,羅榮桓調(diào)任紅八軍團政治部主任,曾經(jīng)是他部下的一個連長任軍團長,他領導過的一個團政委任軍團政委,都成了他的領導,但羅毫不計較,堅決服從組織決定,還做其他為之不平的干部的思想工作:“我們參加革命,為的是打倒反動派,不是為了當官。今天我領導你,明天你也可能成為我的領導。不要論資排輩,要服從組織決定。不應該計較地位高低。”1957年,由于戰(zhàn)爭創(chuàng)傷留下腦震蕩后遺癥,時任新疆軍區(qū)后勤部部長的甘祖昌將軍,謝絕了組織讓他到上海、青島等地去治療和療養(yǎng)的安排,提出要回江西蓮花縣農(nóng)村老家參加勞動,經(jīng)批準,帶著全家人回到故鄉(xiāng),開始了他從將軍到農(nóng)民的不平凡的后半生歷程。1986年3月28日,甘祖昌因病在蓮花縣逝世。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交代家人的話是:“領了工資,先交黨費,留下生活費,其余的全部買農(nóng)藥、化肥支援農(nóng)業(yè)?!痹偃?屢屢推辭當司令員的粟裕大將、情愿當副職的徐海東大將、識大體顧大局不計較地位的王樹聲大將、從工作考慮主動要求降職去發(fā)展炮兵的朱瑞將軍、不當軍長當師長的徐彥剛烈士、甘愿讓賢而辭去最高檢察長職務的張鼎丞同志……,讀著這些感人的事跡,誰能不為老一輩共產(chǎn)黨員的高風亮節(jié)而感佩呢?!
當然,這一切還得益于戰(zhàn)爭年代嚴明的紀律和嚴肅的思想監(jiān)督。法紀面前人人平等,思想作風皆須過硬。對誰也不講特權,對誰也不法外留情。那時,紅四方面軍的一個司務長,因為貪污了20元錢,就被槍斃;三軍統(tǒng)帥毛主席的妻弟賀敏仁,長征時還是一個紅小鬼,走到毛兒蓋,實在餓得不行,和幾個戰(zhàn)士私自進入喇嘛廟,拿了那里一些銅板想換糧食吃,就因違反軍紀被處極刑。沒人因為他是毛主席的親屬而手下留情。而毛澤東呢?聞知此事時只說了一句話:“紅軍就應該有鐵的紀律,我們應該用紅軍鐵的紀律來要求自己的親人!”紅軍的作風,就是干部級別愈高,犯錯誤給予的處分就愈重,愈不講情面。像今天有的地方官官相護,徇私枉法,在那個時代是不可想象的。
如今,雖然時代變了,但我們只要還是共產(chǎn)黨,那么為人民服務的崇高宗旨和嚴明無私的黨紀軍紀和政紀法紀就不能變。與時俱進并不等于放縱和懈怠。老一代共產(chǎn)黨員是兩袖清風、廉明無私的,他們除了人民的利益,別無所求。像朱總司令那樣功高蓋世的開國第一元帥,解放后省吃儉用20多年,也才有2萬元存款。他生前不止一次地說過,我只有2萬元存款,這筆錢不要動用,不要分給孩子們,要把它交給組織,做我的黨費。他還說,子女們應該接革命的班,繼承艱苦奮斗的革命傳統(tǒng),而不是接受金錢和物質(zhì)享受,讓他們接受金錢則是害了他們。他去世后,夫人康克清按他的意愿將此存款作為最后一次黨費上交。想想老一輩革命家們,我們還有什么個人的不當私利不能舍棄呢?僅僅制定一個官員財產(chǎn)申報制度,都這么難嗎?
故此,今日治國,務必先要從嚴治黨;而從嚴治黨,又務必先要對高級干部嚴格監(jiān)督;嚴格監(jiān)督高級干部,務必先要令其權力運作透明;權力運作透明,務必先要令其財產(chǎn)來得清楚去得明白。如此,又何愁腐敗不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