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燕
在經(jīng)典的《無間道》之后,“鐵三角”被拆分為“兩條人”組合,但麥兆輝(左)、莊文強的精密、無間的分工式合作,讓人對他們港式警匪片期待依然。
麥兆輝莊文強
在電影《無間道》以前,莊文強的主要身份是編劇,作品包括《東京攻略》、《特警新人類》、《愿望樹》、《愛君如夢》等,風(fēng)格不一;麥兆輝則執(zhí)導(dǎo)過《追兇二十年》、《愛與誠》、《愿望樹》等電影,兩人與劉偉強一起合作導(dǎo)演了成功之作《無間道》,就此組成影響力十足的“黃金”鐵三角陣容”,三人又連接合作了《無間道》兩部續(xù)集、《頭文字D》、《傷城》, 均大獲成功。2005年隨著劉偉強前往好萊塢淘金,鐵三角不復(fù)存在,莊文強與麥兆輝則繼續(xù)合作,拍攝了《大搜查》、《竊聽風(fēng)云》。
香港電影已百年,支撐起香港電影風(fēng)云的一支大旗——警匪類型片,也走過了數(shù)十載,其間的變化,除開吳宇森的浪漫英雄、林嶺東的寫實主義、陳木勝的街頭火拼、杜琪峰的干脆冷峻,不能不提到的是為垂死邊緣的香港電影市場注入一劑強心針的《無間道》,盡管曾經(jīng)的鐵三角之一劉偉強已經(jīng)離開,但莊文強與麥兆輝依然延續(xù)著秤不離砣、砣不離秤的工作狀態(tài),這些年里,他們從見證香港警匪片發(fā)展的新丁,變成接過這面旗幟,成就延續(xù)與變革的主力軍。
《無間道》前的港式警匪片
“那時挑警察角色就是要找拿槍拿得好看的”
在《無間道》以前,莊文強更為知名的身份是編劇,麥兆輝則是在片場摸爬滾打多年的非著名導(dǎo)演,兩人曾合作過一部很不賣錢的文藝愛情片《愿望樹》,對于執(zhí)導(dǎo)香港警匪片,他們都處于“遠觀”狀態(tài),只有在電影院里被《龍虎風(fēng)云》、《省港旗兵》、《野獸刑警》之類的電影驚得彈起的份兒,但都默默許下心愿要拍一部能真實反映香港警察的故事。
南都娛樂:你倆入行時都對電影有怎樣的概念?
莊文強:因為受家庭影響,我是從小玩股票長大的,記得上世紀70年代時我用很低的價錢買了和記黃埔股票,所以如果我不用現(xiàn)在這份工應(yīng)該也會活得很好,我念電影的目的就是單純念電影而已,我不覺得自己有天分,特別是進到學(xué)院里面,見到我的那些同學(xué),覺得他們個個有天分,當時一邊念書,一邊還在兼職做外匯,還打算念完書就繼續(xù)回去炒股,但后來鬼使神差,大學(xué)第二年,因為失戀,要交作業(yè),就開始寫劇本,越寫越覺得其實自己也蠻懂的,我的畢業(yè)功課就是一個長篇劇本,老師就把這個劇本給很多人看,最后因為這個本子入了行。
麥兆輝:我沒有明星夢,第一份工作是在保險公司上班,但我很愛看電影,有一次看西班牙的電影《卡門》,看到緊張?zhí)?全影院安靜三秒,然后長舒一口氣,那種奇妙的感覺讓我印象深刻,這時候香港演藝學(xué)院招生,我就想去試試了,畢業(yè)后本來有機會跟TVB簽約,但要簽7年,人工非常少,那時我住港島,如果每天到TVB返工,我的人工就差不多只夠支付交通費。后來TVB有個監(jiān)制,叫做向立行,在做舞臺劇,問我要不要加入,我答應(yīng)了,過了兩個月,他打電話給我,說他要開部三級片,即《旺角馬場》,問我有沒有興趣做助手,我什么都不懂,就這樣入了行。還記得當時他跟我談人工,說照規(guī)矩是完成一部電影算一次酬勞,他告訴我,一部戲一般就三個月,超過了他都要賠錢,這部戲他給我9000塊,我想想,那即是一個月3000塊,也不錯。于是,從試鏡、服裝到道具、茶水,我每天大小事務(wù)什么都要管,拍完了再幫他剪輯配音……我們是圣誕節(jié)開工的,結(jié)果到拷貝出來,是下一年的圣誕節(jié),最后,這一整年,我還是就收了9000塊酬勞。不過那時香港電影世道很好,每天都有很多新電影開拍,一部電影開工,就找個臨時的辦公室,通常上午可能才三張凳子,到了下午才有人又搬兩張桌子進來,這部戲還沒拍完,我就被人介紹到其他劇組去做場記之類的工作了。
南都娛樂:在你們看來,香港警匪片在《無間道》以前是個什么狀況?
莊文強:以前挑警察角色,可能就是一要形象高大,正氣,身手很好,以前有個說法是演員拿槍要拿得好看,而香港拿槍拿得最好看的是誰呢?當然是周潤發(fā),沒人比他拿槍拿得好看。要求都是外在一點的。這些年來,《無間道》、《旺角黑夜》、《神探》,對演員來說,他的外形像一個警察,這方面的要求比以前低了很多,更希望他們像普通人,他們會受傷,會被打死,甚至像《神探》的劉青云,可能更像一個無家可歸的乞丐。
麥兆輝:現(xiàn)在打斗少了,以前常會無謂地打起來,因為我自己是學(xué)戲劇表演的,所以我很強調(diào)人物的心態(tài)背景,比如他突然打起來這個原因是什么?為什么他沒有學(xué)過少林拳,可一打起來為何他用少林拳,他為什么不拿槍?我那時候就完全不知道怎么拍。
南都娛樂:那你們那時候有想拍警匪片嗎?
麥兆輝:可能我對這方面的興趣大一些,我是在警察宿舍長大的,小時候看警匪片也以為電影演的都是真的,直到我大一點問我爸爸,他就說,電影里的東西跟現(xiàn)實不同的,所以我就希望拍一些電影,是真的反映更現(xiàn)實一些的人性。特別后來又經(jīng)人介紹去陳木勝工作室?guī)兔?從他那里我學(xué)了很多切實的警匪片拍攝技巧。之后,我又向杜琪峰學(xué)習(xí),我到現(xiàn)在見到杜琪峰都叫他師傅。
莊文強:其實對我來說,警匪片一直也只是包裝,所有的故事都跟我的感情、心態(tài)有關(guān),像寫《傷城》的時候,我剛結(jié)婚一兩年,對于結(jié)婚這種事情我不在行,因為沒有經(jīng)驗嘛,(笑),以前失戀只是跟一個人分開,結(jié)婚是跟一個人永遠在一起啊,所以就不是很開心。那時候我的婚姻生活就不是很開心,我就寫了梁朝偉那個角色,有些悶悶的,而且常常跟徐靜蕾沖突,甚至想殺死徐靜蕾,我還暗示過給我老婆聽。當然也需要平衡,所以就出現(xiàn)了金城武這個角色。《傷城》是我這幾年來寫得最辛苦的劇本,因為是將自己不開心的事情寫進來,是有些撕裂的無力感,寫的時候手會震。不過跟演員講角色的時候,我可沒有把這些事情講給他們聽。再比如這次的《竊聽風(fēng)云》,劉青云是個很容易放棄的人,我就是如此,比方說在街上看到有人欺負女孩子,我第一沖動是沖上去,但如果對方孔武有力,我就考慮逃跑,如果對方真的走過來,我肯定會逃跑。(笑)
巔峰的《無間道》時代
“劉偉強是個很妙的人,他的工作方式我們沿用至今”
麥兆輝一心想要拍反映更現(xiàn)實人性的警匪故事,便是他構(gòu)思多年的《無間道》。他與莊文強兩人將劇本改了又改,卻只有碰上劉偉強,鐵三角才有令投資商誠服的號召力,也締造了一個時代的輝煌。
南都娛樂:《無間道》的合作方式是怎樣的?
莊文強:《無間道》是麥兆輝先寫的,他寫了50多頁寫不下去,我就打電話跟他說,如果你還不給我看,我就不會幫你提意見了,他就寄給我,結(jié)果我把他寫的50多頁全部改掉,除了那場影院交易的場景,然后我便上飛機度蜜月了。他打電話問我,為什么你把我的劇本全部改掉了?我說你不覺得這樣比較好一點?如果你不喜歡你可以不用,他就說改得是不錯,但我就不想被你改得那么厲害,那怎么辦呢?他就又改了一稿,再發(fā)回來給我看,然后我又改回去……這樣來來回回……
麥兆輝:其實沒有他說的那么夸張,他只是改了一點點。
南都娛樂:那么劉偉強呢?他的工作方式是怎樣的?
莊文強:劉偉強是個很妙的人。他常常說,導(dǎo)演一定要去現(xiàn)場,感覺才會不一樣,拍《無間道》時,就讓我們?nèi)ヌ炫_曬了半天,拍完下了樓后,我一看,曬到起水泡,他每次開機,都會呆很長時間進行實地考察,現(xiàn)在這種習(xí)慣就延續(xù)到我跟麥兆輝的工作方式里。像《頭文字D》,原本是我最不愿意拍的電影,因為我覺得真人去拍這種卡通漫畫題材很傻,但他讓我去秋名山走走,電影里藤原拓海用了兩分鐘就繞山一圈,普通人駕車也就是10分鐘,他說你們想想用腳走要多久?結(jié)果我們一群人,包括劉偉強、麥兆輝、我、燈光師、道具等人,一共走了三個多小時,我突然覺得自己變得年輕了,很快的,花了兩三個小時就把分場寫出來了。
麥兆輝:劉偉強很相信他自己的直覺,這是他好的地方,也是不好的地方。他是一個往前跑完全不想背后的人,所以他才拍得出《古惑仔》,但如果他能停下來再想一想,也許拍出來的東西完全不同了。
南都娛樂:《無間道》對你們的個人創(chuàng)作有什么影響?
莊文強:就是很難轉(zhuǎn)型去拍別的,好比你去問陳可辛,現(xiàn)在是否還能拍《甜蜜蜜》?不能了,因為他最賣錢的戲是《投名狀》,所以他得延續(xù)這樣的題材,拍到死。《無間道》以后,除非是我們拍這樣的電影有一天不賣錢了,才可以轉(zhuǎn)。因為基于商業(yè)的考量,投資者認為那個地方永遠都是放巧克力,你就不能放別的。
后《無間道》“鐵三角”拆分成“兩條人”:
“劉偉強離開之后,我們得找個非常好的攝影師才行”
《無間道》令香港警匪片再度產(chǎn)生新的化學(xué)作用,麥兆輝與莊文強也希望能有變革之路,他們請來梁朝偉與金城武炮制了另類的《傷城》,又說服久休的鄭秀文復(fù)出接拍喜劇化的《大搜查》,即使離開了劉偉強,他倆依然是兄弟齊心的合作狀態(tài),到如今的《竊聽風(fēng)云》,因為爾冬升的加盟,麥兆輝與莊文強的御用演員格局有了新的變化,這一路,他們想證明的是,香港警匪類型片,還可以在他們手里綻放新的火花。
南都娛樂:在“鐵三角”被拆分成“兩條人”后,你們倆繼續(xù)合作,那你們相互都有怎樣的影響呢?
莊文強:他更理智一些,實際一些。我寫東西喜歡搞驚喜,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他被我嚇一跳,然后不知道怎么反應(yīng)。像《頭文字D》,原來劇本里有一句話叫:你不知道一秒有多長?然后陳冠希與余文樂就有關(guān)于一秒鐘的意義的對談,“青春的每一秒很長很長”,后來他們覺得這句話太詩意了,就刪掉了。
麥兆輝:對,他很多時候太文藝,我比他變通,我會告訴他這樣不行,如果我們拍一部很小很小的片子,沒有票房壓力,這樣是可以,像《情義我心知》就有這個問題,雖然拍出來還是很文藝,但實際的劇本可能更“可怕”。
南都娛樂:既然莊文強這么文藝,你們怎么沒拍個愛情片出來?
麥兆輝:愛情電影一個人拍就可以了,不需要兩個人合作。以前我拍過《愿望樹》,那時候我年紀很小,覺得可以不用包裝,就用很漂亮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可是拍出來就是沒有共鳴,失敗了,因為太夢幻。
南都娛樂:你倆一直合作,但并沒有繼續(xù)找《無間道》時期的固定演員班底。
麥兆輝:基本上以我們現(xiàn)在的號召力,確實找梁朝偉、金城武他們都是可以的,但我的想法有些不同,一是因為他們確實貴到一個你無法想像的地步,另一個是因為如果老是跟他們合作,可能情況都差不多,因為他們通常已經(jīng)有一個演出的方法,你需要把劇本調(diào)整到可以配合他們。
南都娛樂:可杜琪峰就有御用演員。
麥兆輝:我也問過杜琪峰這個問題,他回答我說,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可能就跟我一樣,不想有天翻地覆的改變,只想在固有的模式里尋找新意。我還處于大變化的階段,而且我也希望能有新的演員可以出來,現(xiàn)在再拍劉德華、梁朝偉,天啊,他倆都是差不多快50歲的人了。其實在我看來陳冠希是個很好的演員,但他自己發(fā)生這樣的問題,現(xiàn)在也沒辦法找他演戲,除非有個老板能跟我們說,我不管市場,就拍出來在我家放放好了。
南都娛樂:這次的《竊聽風(fēng)云》,有了爾冬升,是不是你們又形成了新的“鐵三角”?
莊文強:爾冬升的加盟對我們來說,主要是在電影前后期忙碌,他負責(zé)資金、演員,特別是演員方面,他幫了很大的忙,古天樂、吳彥祖都是他找過來的,后期的剪接、發(fā)行他都提了不少意見。但在片場里,依然是我跟麥兆輝的慣常工作方式,我注重創(chuàng)作,他注重現(xiàn)場執(zhí)行。劇本方面他沒有提什么意見,很有趣,他看完我的劇本就問我有沒有興趣幫他寫《千王之王》。
麥兆輝:這只是一個巧合,監(jiān)制部分的工作我曾經(jīng)做過,很辛苦,所以找爾冬升來做。(笑)但這次的合作還是跟以前與劉偉強的合作不一樣,劉偉強是攝影出身,所以在現(xiàn)場,一個鏡頭可能很快他就能拍好了,離開他之后,我們得找個非常好的攝影才行。(笑)
南都娛樂:在《無間道》之后,比如說你們剛剛拍了的《竊聽風(fēng)云》,都有哪些變化?
莊文強:可能是更往人物內(nèi)心里挖掘,以前大家還是希望能出現(xiàn)一個英雄,可以搭救他,現(xiàn)在更希望展現(xiàn)的是不公平的一面,這個趨勢其實不止香港,好萊塢也是如此。
麥兆輝:我記得以前看《野獸刑警》,有被嚇一跳的感覺,原來可以把警察講成像野獸一樣,于是《無間道》就可以講警察也能是黑社會的臥底,到了《竊聽風(fēng)云》,可能你看完會發(fā)現(xiàn)警察故事其實成了包裝,內(nèi)里寫的是普通人的犯罪。
南都娛樂:對麥導(dǎo)來說,《竊聽風(fēng)云》應(yīng)該還更有意義吧,制作這部戲的時候你結(jié)婚了?
莊文強:對的,男人要結(jié)婚的時候就會變得笨笨的,很幸福感的狀態(tài),他在現(xiàn)場就讓我有這種感覺。(笑)
麥兆輝:哪有,我記得去年結(jié)婚前先告訴梁朝偉了,他還跟我說,你這話別讓嘉玲聽到,不然她也想結(jié)婚,誰知道還是被他們搶了先。為了這部戲我還推遲了蜜月,所以蜜月可能要到今年年底才行了。